我願如你般幸福地老去

遠遠地便看到熟悉的身影，母親已在樓下等我了。見到我的車緩緩開過來，她燦爛地笑了，蹣跚地向路邊讓了兩步。歲月就這樣讓母親漸漸老去。很久沒有這麼認真地端詳過日漸衰老的母親了，不由心頭一顫。

母親的腿不好，是年輕時惡劣生活條件下落下的病根兒，上下樓恨不得都得靠雙手扶著樓梯挪動，就這樣也擋不住她任性的腳步。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不預約上門，都很難見到她和父親。平常也很少打擾孩子們的生活，來之則安、去之則放。如果不是因為天氣不好，不方便騎著她的迷你電動車出行，才不會給我打電話送她去畫友家切磋作品呢。

母親是個熱愛生活的人。小時候家裡負擔重，每個月都要借單位的互助金，雖然日子拮据，但熱愛生活的母親總是儘力打扮著我們姊妹幾個。每年春節，她都會特意買些布來，自己動手給我們做新衣。我總是期待地坐在床邊，看著母親裁裁剪剪，聽著踩踏縫紉機發出的噠噠噠噠的聲音，特別美妙。也是從那時起喜歡上了縫紉。女孩子都愛布娃娃，家裡是絕對沒有這筆額外開支的。母親就鼓勵我用舊襪子、碎布頭、舊毛線自己動手縫娃娃，不管做成什麼樣子，得到的永遠是母親的讚許與鼓勵。我的布娃娃也總是與眾不同。唯一遺憾的是這些童年的成果，都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住所的變遷慢慢遺失了。貧窮是一種財富。所以在成年之後，習慣用勞動換取喜悅，喜歡天馬行空的創意發現。感恩父母，不僅僅把我帶來這世間，還送我富饒的精神家園。

母親是個樂觀堅強的人。那年，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糾纏了她近一年，可是依然不改她樂觀堅強的本色。望著倦縮在床上的母親，連身材都彷彿縮小了一圈兒，不禁心酸。驀然感到父母的需要。哥哥姐姐都在外地，又恰逢趕上我工作最繁忙階段，除了每日為母親做頓可口飯菜，我總是匆匆現身，匆匆離去，留下相濡以沫的老兩口。躺在床上的母親不甘寂寞，當醫生都無能為力勸她唯有靜養，等待康復的時候，她不能下地，就坐在床上自己閱讀醫書，積極地找尋解脫病痛的良方。還讓父親給他弄來各種各樣的草藥，對照著醫書指揮父親熬制，每日敷貼擦洗。終於，一年後母親奇蹟般地恢復了，連大夫都驚嘆這是個奇蹟。

母親病癒後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和兒子在父母家裡「蹭飯」。每天吃完午飯，陪母親聊上半個小時的天兒。有時聽她講講過去的事情，從苦口婆心說服她從小寄養的拮据家庭讓她讀完高小的恩師，到17歲支身前往青海應徵石油女工的果敢經歷，再到她所謂的多年「職場經驗」，我都耳熟能詳；有時也會興奮地把我領到書房，展示她在老年大學的最新畫作，強烈要求我給予真誠點評；有時聊聊她學習手機應用的新發現，或抱著個本本一條一條追問我自己操作過程中遇到的問題，從最初的只要求配一個能照相的手機就知足，到現在傳照片、發視頻、聽廣播、加朋友圈，還有那每天中午必發的雞湯文、養生帖，不管你看不看，她發的樂此不疲。快八十歲的老太太，小學文化，普通退休女工，一點不輸於這個時代。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幸福，雖然一天天老去，但老得淡定從容。

我願攜著你的手就這樣慢慢慢慢地走，我願如你般幸福的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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