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輕風落楝花

楝Melia azedarach

「漫將苦字記心頭，無華春意留。紫千紅常過眼，鈴子綴滿枝稠。」春夏交替的季節，一場春雨後，枝頭的楝花紛紛飄落，萬紫千紅的春天結束，進入到綠肥紅瘦的初夏季節。細雨茸茸濕楝花，南風樹樹熟枇杷。《花鏡》說：「江南有二十四番花信風，梅花為首，楝花為終。」楝花盛開在春花盡落的暮春季節，所以古人將其稱為「楝花風」， 「處處社時茅屋雨，年年春後楝花風。」楝，也叫苦楝，又名「苦苓」，諧音「可憐」或「苦戀」。一夜風雨，楝花零落，獨步於輔滿楝花的路上，不由感嘆時光如流水，轉眼間花兒就會隨細雨斜風零落成泥碾作塵，似乎有幾分無可奈何春又去的傷感。

楝是楝屬植物，據《中國植物志》記載在中國有兩個種，楝和川楝。川楝Melia toosendan的果比苦楝更大，小葉近全緣或具不明顯的鈍齒，花序長約為葉的一半。不過，新的分類系統已經將川楝和楝都歸併到入到了一起，就留下了楝Melia azedarach這一個種，這實在是個好消息，至少再不用為區分它們之間的細微差異而發愁了。楝花的花序是腋生的圓錐花序，有很多分枝，花是兩性花，在一朵花中，同時具有雌蕊和雄蕊。每朵楝花都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它們居於中間的花絲會合生成紫色圓柱形的雄蕊管，管頂有10-12齒狀裂，雄蕊管上部的裂齒間著生花藥10-12枚。楝樹開花時，滿樹淡紫色花朵從葉腋處發出，一蓓數朵，芳香滿庭，淡紫芳華如煙，香氣會飄到很遠的地方。

花絲合生成紫色圓柱形的雄蕊管

古人用楝花制熏香，蘇東坡在雜記中曾記載，溫成皇后閣中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練花之類，沉檀龍麝皆不用。宋仁宗以謙恭節儉著稱於世，張貴妃每日燃焚用苦楝花、松子膜、荔枝皮這些尋常易得之物製成的香，而對在士大夫和貴族圈子裡流行的沉、檀、龍、麝這樣的名貴香料一概不用。這種別具心裁不走尋常路的方式卻甚合仁宗心意，張貴妃生前盡得天子寵愛，死後更被追贈為皇后，實為各位愛好宮斗的穿越人士的學習典範。

民間傳說中，當年，建立大明朝的皇帝朱元璋職業還是叫花子兼職和尚的時候，在一個寒風苦無雨的冬天，又冷又餓的朱元璋靠著一棵楝樹休息，寒風刮過，樹上的楝果紛紛掉落，打在朱元璋長著癩瘡的禿頭上。朱元璋不由大怒：「你這要死不活的爛心東西，你不得好死！」。後來，朱元璋逆襲成功，推翻了元朝當上了皇帝，派人一打聽，那棵欺負過自己要死不活的樹居然還活得好好的!於是不依不繞的又派人去將這棵楝樹砍了，這樹的主幹果然早已中空，應了當年的爛心咒。

朱元璋是一個不關心自然科學的小心眼皇帝，苦楝是落葉喬木，每年秋冬季節，它的葉會逐漸脫落，楝樹就呈現出枯敗的樣子，每當苦楝葉落殆盡時，意味著冬季就要到了。楝樹木質層粗糙有皺褶、質地較為輕軟，木質易腐爛中空。楝樹空心的樹榦常常形成樹洞，在樹洞里，常有留存的雨水，還有樹木腐壞後形成的腐殖質，當鳥兒攜帶著其它植物種子不經意的停留在苦楝樹洞里，還會為其它植物在楝樹身體里「播種」，久而久之， 甚至就可能會看到在一棵苦楝樹上又長出了另外一種樹木的奇妙現像。

苦楝的果期在每年的10-12月，核果球形至橢圓形，掛滿枝頭經冬不綴，甚至來年春天楝花又開的時候，常還有去年宿存的楝果掛在枝頭，花果同枝，楝果果熟時金黃色，也被稱為「金鈴子」。 傳說中，苦楝的果實是鳳凰的食物，鳳凰非楝實不食。《莊子·秋水》里提道，鳳凰「非梧桐不棲，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

楝樹花與去年宿存的果同枝

「練實」就是楝樹果實。冬日裡，楝樹的光光的枝頭掛滿了苦楝果，這些對人類來說味極苦並且有毒的楝果，卻是鳥兒們的美味了。灰椋鳥、灰喜鵲、白頭鵯等許多鳥類都以楝果為食，有些鳥類取食楝果後將果核從嘴中嘔出，從而幫助楝樹自然繁殖，白頭鵯通常會將果實叼到空曠的地方享用，來年在這些地方就又會出現楝樹的幼苗。還有一些鳥類囫圇吞棗的將整顆楝實吞下，楝果是一種的肉質核果，種子會受到堅硬果核的保護。被鳥類吞下的楝實經過消化道後，又隨著鳥類糞便排泄出去，它們中的大多數仍能保持完整的種子結構，從而楝樹通過回饋鳥類食物的方式來傳播它們的種子。楝果的果核骨質，質地堅硬外形多棱，將果核收集處理稍加打磨，打孔後串起來就可以做一個精美的手串。

印度灰犀鳥啄食楝實(圖片來自維基)

苦楝子手串（圖片來自網路）

對人體來說，誤食楝果會中毒。誤食過多楝果或過度使用苦楝藥劑都可能導致中毒並危及性命。楝樹全株有毒，以苦楝子毒性最強，有毒成分主要為川楝素Toosendanin，對人類的消化道有刺激作用，還可能引起腎臟，肝臟損害及心血管功能障礙。食入果實6—8顆即可引起苦楝子中毒。從苦楝果實中分離出了苦楝醇、苦楝新醇、苦楝二醇、苦楝三醇等化合物，這些天然化合物對一些有害昆蟲有較強的生物活性，可以用於防治農作物害蟲。

楝實

楝花開後，楝樹葉加快生長，更加繁茂，到了夏天，枝葉繁茂形成濃密的樹冠層。楝樹的葉也極容易辯識，楝樹每一片樹葉是由許許多多的小葉組成的，小葉又由葉軸分枝2-3回，在葉軸的兩側排列成羽毛狀，小葉兩兩對生，有一頂生小葉，小葉的數目為單數，楝葉的這種葉被稱為2-3回奇數羽狀複葉。傳說中生性忠義正直的神獸「獬豸」就喜歡吃楝樹的葉子。在民間，夏季如果被蚊蟲叮咬了，居民常常摘幾片楝樹葉揉成汁塗抹一下，可以止癢、消炎。在中國南方，端午祭祀屈原時，因為祭祀的粽子常被蛟龍魚蝦偷吃，所以用楝樹葉包粽子投入江中。《荊楚歲時記》記載「蛟龍畏楝，故端午以葉包粽，投江中祭屈原。」古人用這種方式來寄託對屈原的懷念和保護之情。端午節時，宋朝人還有以「楝葉插頭，五采系臂，謂為長命縷」的風俗。

2回奇數羽狀複葉

楝樹的名字也來源於古人對它的利用。《爾雅翼》中記載：「楝葉可以練物，故謂之楝。」楝葉又是如何練物呢？成書於戰國的《周禮·考工記·慌氏》就記載了楝絲和楝帛的過程：「楝絲以涗水，漚其絲七日，去地尺暴之，晝暴諸日，夜宿諸井，七日七夜，是謂水楝。」燒苦楝木為灰水，把絲帛浸於其中，放在光滑的容器里，塗上蛤灰，用水澄去灰渣，擰去水分晒乾，抖去細灰，再用楝灰水浸，又塗蛤灰，放入光澤的容器里過夜，第二天又浸楝灰水，晒乾。就這樣白天在陽光下暴晒，晚上浸入井中，經過七日七夜，練絲方成，這種方法叫做水楝。通過楝木製成的鹼性藥劑，除去了絲帛上的絲膠和雜質，再通過日晒利用日光紫外線對生絲或坯綢來漂白。經過練制的絲帛就更加白凈、光澤具有柔軟的質感了。

練絲圖

楝樹在我國分布很廣，而我們的祖先也很早就在栽培利用這種樹木了。楝樹在濕潤的沃土上生長迅速，對土壤要求不嚴，在酸性土、中性土與石灰岩地區均能生長，是平原及低海拔丘陵區的良好造林樹種，在村邊路旁種植更為適宜。自古江南民居便流行「前樟後楝」，宅前種樟，宅後植楝。江南處處植楝，於是楝花風成為江南的一道獨特風景， 「小雨輕風落楝花，細紅如雪點平沙。槿籬竹屋江村路，時見宜城賣酒家。」

圖10：楝樹

文圖：@丁丁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