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賦人權還是人賦人權？

文 | 張是之

按：上篇頗為實用的文章竟然不是很受歡迎，恐怕多半被打入雞湯文之列了，其實也不盡然。今天來篇幾乎沒有實際意義的文章，不想動腦筋？那就該燒一燒腦細胞了，讓它們都動起來。

人類的權利，到底是天賦的，還是人賦的，也就是到底是「天賦人權」還是「人賦人權」，今天也還是頗具爭議的一個問題。

所謂天賦權利，Natural Rights，也可以翻譯為自然權利。無論怎麼翻譯，核心問題在於，權利從何而來又何去何從，如何傳承。

如果僅從字面含義來看，人賦權利，人們對某些行為形成了一定的共識和認可，覺得你這樣做是對的，那樣做是不對的，並且共同來維護這個共識之下的秩序。比如大家都知道搶劫不對，所以立法禁止搶劫，大家也共同來維護這個不允許搶劫的秩序，所以搶劫變少了，人類更加文明了。這好像是更符合我們的常識認知。

但是我們要追問的是，人賦權利，多數人在道德上、在法律上形成的共識，就一定是正確的嗎？以前要求婦女裹腳，即便現代也有很多國家對女性的要求異常嚴酷，這些都有具體的歷史條件和原因所造成，但我們能夠說這是正確的嗎？

我們每個人的道德判斷、價值判斷，也就是對一件事是好還是不好的價值判斷都是非常主觀、非常個人的事情。理論上，這樣會形成很多套不同的價值觀。比如搶劫的實施者，他自己可能就認為搶劫、盜竊是對的，是好的，那又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共同形成了搶劫是錯誤的、不應被鼓勵的這種共同的價值觀認可呢？

我們看似每個都是主觀的價值判斷，實際上有時候會趨於達成一致，比如大多數人都認為搶劫是不對的。從科學哲學角度講，這種主觀的價值判斷逐漸達成一致的認同和共信，也就是形成了一種客觀的現象或表象。

這樣，看似主觀的價值判斷，看似無法達成一致的偏好選擇，是可以「走到一起」成為客觀的共信和基礎的。那麼我們進一步追問，促成這些共信和基礎的更深層次的規律是什麼？如何促成這種共信的達成？這個問題，如果從「權利人賦」的角度來切入和分析，恐怕很難找到滿意的解答，很容易陷入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窘境。

經濟學家阿爾欽在1950年發表了他那篇著名的《不確定性，進化與經濟理論》，阿爾欽認為我們每個人生活在世界上，求的不是最優，首要的是生存下去。進而，阿爾欽認為經濟學研究的是存活條件，就好像物理學研究的是物體在什麼條件下達到平衡狀態。一個人或者一個組織，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它在什麼條件下才能夠存活下來？而這個研究，跟研究對象是不是理性的沒有關係，跟研究對象本身到底是不是這樣思考的也沒有關係。

阿爾欽舉例說，有幾個人他們要開加油站，開在哪呢？一個人把加油站開在自己家的後院，另外一個人把加油站開到山頂上，還有一個傻瓜，他誤打誤撞把加油站開到了路邊，結果能夠存活下來的只有這個傻瓜。

他把加油站開到路邊，他就成功了，他是不是聰明人？他是不是有計劃？他是怎麼想的？這些都不重要，只要他剛好把加油站開到了正確的地方，他就能夠存活下來。經濟學家研究的規律不是人是不是傻的，而是研究存活下來需要滿足什麼樣的條件。

順著阿爾欽這篇文章的思路，嚴格堅持邏輯一致性，引入「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演化理論，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是那些更適合人類生存的價值判斷達成共識和互信，人類才得以生存，這些價值觀也得以保留和傳承。無法保證人類生存的價值觀，遭到自然選擇的淘汰。

簡單來說，在人類文明的漫漫長河中，某些主觀的價值判斷、道德判斷會越來越接近，而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長期演化過程中，最利於人類生存和發展的那部分被保留了下來。

這也就是為什麼有歷史記載以來，人類所有試圖消滅市場、消滅交易、消滅金錢的嘗試，無一例外的遭到了失敗。

因為自由市場和自由交易是最利於人類生存的策略選擇，試圖消滅它，無異於逆天而行，失敗是必然的。

從阿爾欽的角度來理解權利天賦，還是權利人賦的問題，我們可以說，這個自然選擇的淘汰機制，最終使得人類共同認可的權利，是經過不斷地試錯、探索，再試錯、再探索，才部分被得以「發現」的，而不是被人為地「創造」出來的，也不是經過各種計算之後人為賦予的。

但凡認真學習過經濟學的人，一定不會同意免費醫療、全民社保，也不會同意最低工資，但現實是很多國家，都通過「人賦權利」的方法實施了這些政策。

這些政策的實施，我們可以說是大多數人對權利形成的共識，並賦予了一部分人對另一部分人行使權利的權力。但如果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角度來分析，這些權利長期下去勢必無法生存，只不過目前短期還有些租值可供蠶食，最終的惡果還沒有完全呈現出來罷了。對於這些權利，過程的確是「人賦」的，但並不是「天賦權利」的最終選擇。

也有些行為準則、道德規範是人們達成共識，也符合「權利天賦」的原則，比如有人搶劫，我們就要懲罰搶劫的那個人，形成整個社會懲罰搶劫、鼓勵交易的輿論和制度環境，有人認為這是權利人賦的典範和代表，動物沒有。

實際上，只有人類做出懲罰搶劫，同時鼓勵交易的選擇，並達成共識，才能使人類生存下去，生活的更好。

所以，你可以說權利人賦，但從淘汰演化的視角來看，所謂的天賦權利，或者叫自然權利，並不是說這個權利獲得的過程是上帝、是老天爺、是大自然賦予的。

而是說，只有人類對符合自然選擇、物競天擇之下的權利共信，才能使人類生存下去，文明也才能得以傳承。這是更本質的含義，這個權利的來源才能保證人類繼續向前發展，走的更好。

題圖：（Manet）The Execution of Emperor Maximi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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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發經濟學家告訴你，感謝譚叔盾叔在這個問題上深入淺出的講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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