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被鎖住的人生

冰島一對攝影師在北極光下拍攝的照片。兩人幾乎走遍了冰島，見過了諸多美景。（@視覺中國 圖）

前段時間給兒子買了個地球儀，第一次感受到把世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難怪那些獨裁者都愛在屋子裡擺上一個。卓別林扮演的希特勒曾抱著一個大氣球版的地球儀跳舞，後來氣球炸裂，希特勒哭了好久。據說當年盟軍衝進希特勒官邸後，發現他屋子裡確實有個碩大的地球儀。我也把地球儀擺在客廳最明顯的地方，只是這種狂喜的心情很快就轉為悲傷。畢竟我不是希特勒，毫無統治世界的機會。每次看到那個地球儀，我都會想：還有那麼多地方沒去過，我把錢都投在房子上，把時間都交給了老闆，這輩子大概都無法實現環遊世界的白日夢了。

有一款叫做《世界迷霧》的遊戲挺有意思，按照它的設定，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迷霧中，想要將其驅散，你必須真實地走過每一條街道巷陌。你走到哪裡，霧便散到哪裡。大概看了一下，我由衷感到自己的渺小，感覺哪怕把北京走遍，也需要一輩子的時間。我們大部分人生都困在一個地方，就像姜京子女士被「困在」河北滄州到北京的高鐵列車上一樣——2015年，她的丈夫被派駐滄州，姜京子也只好跟著把家搬了過去，但因為不想放棄北京的工作，於是決定每天往返滄州與北京之間。早晨打車到高鐵站，坐到北京南再轉地鐵上班。每天光路上的時間就要五個多小時，費用要花上225元。姜京子就這麼堅持了一年。人們感嘆其辛苦，可反過來，是不是也可以說另外一句話：我們走得路越長，收穫也會越多。很多人喜歡住在公司附近，出門即上班，這也意味著，大多數時間，他的活動範圍都不超過這方圓一公里。

走得再遠，終究還是要回到它的懷抱。工作就像根拴狗樁，繩子無論長短人們都要圍著它轉。殭屍生存遊戲《DayZ》的遊戲開發商Rocketwerkz，絕對是世上罕有的僱主，所以才能成為新聞焦點。他們休假無上限，以紐西蘭法定的每年28天假期起算，員工想多休幾天就多休幾天。工作也試行彈性制，可以在工作期間處理私人事務。而且不要以為收入低，老闆分紅很大方，員工收入只比自己低10%。看起來公司很吃虧，太縱容員工。可是這套制度進一步打破了工作和私人生活的界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才是工作的大境界。中國企業的老闆，該多向這家公司學習。

WiFi是另一個會限制我們活動範圍的東西。任賢齊就曾舉著手機唱道：「往前一步是黃昏，退後一步是人生。風不平，浪不靜，心還不安穩，一個島鎖住一個人。」那天看新聞說，世界最高的地方，珠穆朗瑪峰都要有WiFi了。尼泊爾政府提出了一項計劃，未來六個月內，將在喜馬拉雅山脈多個地點實現免費WiFi覆蓋，其中包括珠穆朗瑪峰。尼泊爾電信部門說這是方便登山者出現緊急情況和發生自然災害時協助救援工作。有些WiFi就計劃設置在雪崩多發區域。這倒是讓我想起了一個清奇的畫面：一群登山者，來到了這個事故多發路段，他們並沒有抓緊時間小心通過，而是停下來，開始拍照和自我拍照，連WiFi，發Facebook、朋友圈。作為有教養的現代人，自然要彼此加好友，互相稱讚一番。終於要離開了，走出WiFi區域，這些人忽然想起來還沒有合個影，於是又折回去，對著鏡頭，「來，大家一起喊：茄子」……

我就是胡思亂想罷了。就像《太陽照常升起》里的青年傑克·巴恩斯一樣。他參加過一戰，受傷，失去性能力。雖然他愛著勃萊特，對方也愛著他，但兩人永遠無法結合。勃萊特哀傷地說：傑克，我們要是能在一起該多好。傑克摟緊她說：是啊，這麼想一想，不也很好嗎？所以，我去不了珠峰，但偶爾看到類似的新聞，總是忍不住會想一想。上帝造人並賦予其YY能力，就是為了充分緩解我們奢求而不可得的痛苦。2月13日，特斯拉創始人馬斯克在迪拜發言時，再次提及了自己的那個想法：要死就死在火星上。「我們未來終將會死去，如果讓我選擇一個最佳死亡地點，我會選擇火星。既然我們出生在地球，為什麼不在火星上去世呢，聽起來很棒。」我猜馬斯克有生之年，可能等不到這一天。他會一直困在地球，就像我困在這個國家，這座城市的孤島一樣。但每天光是想一想島外那豐富的世界，也是挺好的。

看天下37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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