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發現的「許昌人」，能推翻「中國人起源於非洲」的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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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註：國內媒體報道稱「許昌人」已經「否定了學界所說的非洲起源假說」

「許昌人」否定了「人類非洲起源說」？

文 | 楊津濤

近日，一則中國發現的古人類「許昌人」，已經「終結了中國北方現代人來自非洲的假說」的報道，令很多中國網友興奮不已。有關古人類起源的話題，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

「許昌人」真的如國內某些媒體所報道的那般，足以推翻「現代人類起源於非洲」這一全球學術界公認已久的結論嗎？

現代人類起源，有「多地區起源說」和「非洲起源說」兩種觀點

人類的直接遠祖被稱為「南方古猿」，生活在大約420萬—120萬年前的非洲，已能直立行走，並利用簡單的工具。200萬年前，由「南方古猿」演化來的直立人第一次走出非洲，流散世界各地，這在今天已經是沒有爭議的事實。在距今大約80萬年前，有了早期智人；到20萬年前出現的晚期智人，已是解剖學意義上的現代人——如果讓晚期智人穿越到21世紀，他們不會從外表上被分辨出來，且能學會所有現代技能。有關晚期智人的由來，學界存在很大分歧，主要有「多地區起源說」和「非洲起源說」兩種觀點。

1939年，德國古人類學家魏敦瑞率先提出「多地區起源說」，即不同地區人類有各自不一樣的進化路線。在一些人看來，生活在亞洲、歐洲等地的現代人，都更像當地的古人類，而不是非洲古人類。現在持這一觀點的人認為，晚期智人是由各地直立人、早期智人獨立演化而來，不存在單一發源地。中國古生物學家吳新智是持「多地區起源說」的代表人物。

現在作為主流觀點的「非洲起源說」出現於1987年，當時3位美國生物學家選擇了來自非洲、歐洲、亞洲等地的147名婦女，從她們生產後的嬰兒胎盤中提取出線粒體DNA。分析發現，這些線粒體DNA都可以追溯至約20萬年前一位非洲婦女（被稱為「夏娃」）。此外從遺傳學上看，各大洲人的基因差異極小，不可能是分別發展而來。

經過後來諸多相關研究，持這一觀點的學者普遍認為，晚期智人（下文中所說「智人」，特指晚期智人）在10萬年前從非洲出走，取代了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直立人及早期智人。中國學者金力是這一觀點的堅定支持者。

圖註：1974年，發現於衣索比亞的南方古猿「露西」，被稱為人類的「老祖母」

DNA檢測技術近年來對「非洲起源說」有所修正，但遠不足以推翻此說

1、除晚期智人外，至少還存在過尼安德特人、弗洛勒斯人和丹尼索瓦人

無論晚期智人從何地發展而來，他們都不是唯一的古人類。除他們外，至少還應包括尼安德特人、弗洛勒斯人和丹尼索瓦人。有關現代人起源的觀點，必須為這些「早期智人」的滅絕提供解釋，否則即缺少說服力。下面是對以上幾種已滅絕的「早期智人」的簡介：

尼安德特人又被稱為「穴居人」，1856年首先被發現於德國的尼安德河谷，後來證明，他們廣泛分布在歐亞大陸各處。同現代人相比，他們是適應寒冷的環境，長得身體粗壯、四肢短小。尼安德特人使用火和工具，但很可能沒有發展出自己的語言系統，維持著10~15人的小團體。尼安德特人滅絕於約2~3萬年前。

2003年，科學家在印尼的弗洛勒斯島上一個洞穴中的發現，即一具大約30歲成年女性的骨架——只有大約1米高，大腦相當於現代人的1/3。經過科學測算，這名被稱為「弗洛勒斯人」的女性，生活在約1.8萬年前，會使用火及工具。科學家普遍認為，島上資源匱乏，弗洛勒斯人的直立人祖先到達這裡後，為了適應生活，後代身體逐漸趨於變小。人們曾用托爾金小說中對矮人的稱呼，把他們叫做「霍比特人」。目前僅在一個島上發現有弗洛勒斯人，還未發現其參與現代人類基因形成的痕迹。

2008年，科學家在俄羅斯境內西伯利亞南部的丹尼索瓦洞穴中，先後發現了一個兒童指骨和兩顆牙齒，和此前已知的古人類化石都不同。經過DNA監測，這個新人種被命名為「丹尼索瓦人」，他們同尼安德特人是近親，都是海德堡人的後裔，在約43萬年前分家。科學家推測，丹尼索瓦人的人數還要超過尼安德特人。

2、各個族群的現代人類中，都擁有一些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的基因

尼安德特人是我們發現最早的其他人種，現代人曾設想了種種祖先和他們相遇時的情景。大多數學者曾認為那是一場噩夢，如在斯坦福大學工作的古生物學家克萊因說：「你不會喜歡大屠殺這個想法的，但這個可能性很大」，他認為「智人在遇到尼安德特人時，心中只有仇恨和厭惡，對他們的困境漠不關心」。——晚期智人憑藉自己在語言、工具上的優勢，屠殺了全部大約7萬名尼安德特人。

在很長時間裡，科學家們相信，尼安德特人不可能和晚期智人進行雜交。1997年，德國科學家通過實驗發現，尼安德特人線粒體DNA序列中有12個片斷和現代人完全不同，兩者間不存在血緣傳承關係。晚期智人滅絕尼安德特人的觀點，符合「非洲起源論」，即從非洲出走的智人取代了其他地區原有的其他人類種族。

事情在2010年發生了變化，由於DNA檢測技術的進步，科學家公布了尼安德特人的基因組草圖，表明現代人基因中有1%—4%來源於尼安德特人——晚期智人曾和尼安德特人有過雜交。無論主動與否，尼安德特人和「這些新鄰居結成的親密紐帶，讓自己活在了現代人的DNA中」。正如國家博物館講解員袁碩在《古巨蜥好幾噸重，但在我們智人祖先面前也是枉然》中說的那樣「今天很多人像什麼2型糖尿病、抑鬱症、上癮、血栓之類的，這些都是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有關係。他們那基因在石器時代是好基因，在那個時候挺好的，能給生活帶來便利，但是今天就不行了，已經開始給我們添麻煩了」。

2012年，科學家們又完成對丹尼索瓦人的基因組測序。實驗結果顯示，部分現代人基因組中有多至5%來自丹尼索瓦人。如現代人體內名為EPAS-1的基因變種（可影響人類血液中的氧氣）。研究者還對漢族、苗族、韓國人等全球120個現代人族群的257套基因組進行了測序和對比，發現他們都同時擁有尼安德特人與丹尼索瓦人的基因。

這些發現讓持「多地區起源說」的學者們興奮不已。如中國學者吳新智說，「『夏娃假說』主張非洲移民完全取代其他大陸原住民的論斷是不符合事實的。原來相信『夏娃假說』的學者正趨於改信『同化假說』」。

但「同化假說」的觀點是：「以非洲移民取代當地原住民為主，當地古老型人類的基因只起附帶的作用」，與吳新智等人所堅持的「多地區進化假說」——「認為不同地區的情況各不相同，東亞的情況是以當地古老型人群連續進化為主、吸收外來的基因未輔」——仍然區別極大。

簡而言之，晚期智人起源於非洲的觀點，並未被動搖。

圖註：不同人種的外貌對比

「許昌人」的研究缺少DNA檢測，貿然說其動搖「非洲起源說」不負責任

自從2005年，中國對許昌靈井舊時器時代遺址進行發掘，有關「許昌人」獨特性的報道即時常見諸報端。2008年，「許昌人」頭蓋骨化石測定為距今8萬~10萬年前，被認為填補了200萬年前巫山人、115萬年前藍田人、50萬年前北京人、10萬~20萬年間遼寧金牛人、1萬~4萬年間北京山頂洞人這一進化鏈條的關鍵部分。因為按照「非洲起源說」的解釋，晚期智人是在5~6萬年前來到的中國，恰恰和「許昌人」所處年代接近。

近日媒體報道，2017年3月，美國《科學》雜誌發表論文《中國許昌出土晚更新世古人類頭骨研究》，稱「許昌人」「可能是中國境內古老人類和歐洲尼安德特人的後代」，論文第一作者李占揚甚至說，「許昌人上承周口店北京猿人，下連中國北方早期現代人，終結了中國北方現代人來自非洲的假說」，意即證明了中國現代人是在本土發展演化而來。

圖註：出土的「許昌人」頭蓋骨

事實上，通過基因檢測，包括中國人在內的現代人，絕大部分基因都來自非洲，早已是學界共識。當初尼安德特人基因在現代人基因組中被檢測出後，參與實驗的人類學家克勞澤說，「我們只在歐洲人和亞洲人身上發現了這小部分尼安德特人的基因段，非洲人卻沒有。也就是說，基因混合只發生在歐亞大陸。」這實際「反駁了多地起源說」，「如果按百分比來算，96%是來自非洲，也就是說，歐亞人身上96%的基因來自智人，智人是我們當初從非洲走出來的祖先」。後來對丹尼索瓦人的基因檢測，也是同樣的道理。

中國相信「多地區起源說」，論證「中國古人類連續進化學說」的學者，大都是通過從巫山人、藍田人，乃至許昌人化石上外貌的相似性（即「形態學」），來推斷化石間的關聯，遠不及基因檢測的科學性。現在所說許昌人和尼安德特人有關係，也只是通過觀察「枕骨上有結構性凹窩、顳骨內耳迷路模式」等實現的，並未被DNA檢測所證實。

即使「許昌人」真的有尼安德特人或者丹尼索瓦人的基因，距離「終結」「非洲起源說」也依舊有很長一段路。媒體在報道時貿然下如此結論，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圖註：通過科學技術復原的尼安德特人

注釋

金力、饒毅：《現代分子生物學如何力證人類「非洲起源說」？》，澎湃新聞，2016年8月23日；格日樂圖：《關於現代人類起源地的歷史研究》，內蒙古師範大學2012年；吳新智、崔婭銘：《過去十萬年里的四種人及其間的關係》，《科學通報》2016年第24期；（美）羅斯·派珀：《滅絕的動物：從人類歷史中消失的物種》，江蘇科學技術出版社2013年，第139-143頁；袁媛、李輝：《丹人DNA 揭示的早期智人的多起源》，《現代人類學通訊》2010年第4期；（英）邁克爾·艾倫·帕克：《生物的進化》，山東畫報出版社2014年，103-123頁；小明.orinoco：《我們仍未知道那天與祖先相遇的丹尼索瓦人的樣子》，果殼網2016年4月8日；吳新智：《尋找中國現代人的祖先》，《百科知識》2015年第24期；陳茁：《重大突破中國現代人可能起源於「許昌人」》，《河南日報》2008年1月23日；Andreas Ziemons：《「尼安德特人」研究又有新進展》，德國之聲。

我們是北京猿人的後代嗎？

文 | 楊津濤

2016年7月，《自然》雜誌發表了一篇題為《中國正在改寫人類起源學說》的文章，談到在現代人起源問題上，中國學者同世界主流學界的分歧。如今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現代人的祖先全部來自於非洲；而大多數中國學者則堅持認為，現代東亞人的祖先是以「北京人」為代表的亞洲直立人，同來自非洲、歐亞等其他地區的人種混合繁衍而來。

其實有關中國人起源問題，早在晚清時期，就多有爭論。後來隨著考古發掘的深入，及現代科學的進步，問題的答案才變得日趨統一。

圖註：《自然》雜誌刊文談論中國人種起源問題

為求東西方文明平等，近代知識界認為國人來自古巴比倫

1、法國漢學家提出，黃帝是一位巴比倫國王，翻過昆崙山而來，章太炎等深信不疑

晚清時期，西方學者有關中國人種起源地的說法眾多，主要指向巴比倫、亞洲南部、亞洲北部，以及美洲、埃及等地。其中，最為當時中國人所欣賞的，一是法國漢學家拉克伯里的觀點——古巴比倫是世界文明發源地，中國人種和文明也都來自於此；二是有賀長雄等日本學者提出的，中國人種來自帕米爾—昆崙山，以上兩者都屬於中國人種「西來說」。

在拉克伯里的理論中，有關中國人種的來源的故事是這樣的：公元前2282年，兩河流域的國王Nakhunte率領巴枯族（Bak tribes）從迦勒底亞出發，翻越昆崙山，來到了中國的黃河上游。此後，巴枯族四處征伐，傳播文明，奠定了中國歷史的基礎。Nakhunte又寫作NaiHwangti，看上去很像「黃帝」，巴枯族則轉音為「百姓」。為佐證自己的假設，拉克伯里還從習俗、文物等各方面出示了證據。

此時中國一方面飽受西方列強欺辱，另一方面革命黨正在謀求推翻滿清，而依照拉克伯里的理論，東、西文明同出於古巴比倫，兩者無優劣之分；中國人（漢族人）來自西方，自古就是征服民族，地位優越，「排滿」也有了「合法性」。中國人種「西來說」由此得到晚清知識分子的特別關注。最為信奉此學說的劉師培、章太炎，還在1904年前後，憑藉自己的古文功底，做了進一步發揮，如稱盤古是「巴枯」的轉音。劉師培編的《中國歷史教科書》中也提及這一觀點，使拉克伯里的學說風行一時。

此外，梁啟超等相信中國人種來自帕米爾—昆崙山，他在《中國史敘論》中即說，「黃帝起於崑崙之墟，即自帕米爾高原，東行而入於中國，棲於黃河沿岸，次第蕃殖於四方。」甚至在袁世凱所用的國歌中，也有「華胄從來崑崙巔，江湖浩蕩山錦連」的歌詞。

2、北京猿人化石發現後，中國人「西來說」銷聲匿跡，開始流行「土著說」

拉克伯里關於中國人種起源於古巴比倫的論證並不嚴謹，曾遭到西方學界的一致批駁，只是由於劉師培等欣賞此學說的政治意義，才在中國廣為傳播。後來隨著疑古思潮興起，拉克伯里所使用的《山海經》《穆天子傳》《遁甲開山圖》等典籍被認為並不可靠；同時，考古學發展，尤其是「北京人」化石的發現，中國地區有人類生存的歷史被大大提前，中國人種「西來說」在飽受質疑後，逐漸被「土著說」取代。

史學家呂思勉早年寫《白話本國史》，相信「漢族西來說」，但在大量考古發現面前，也修正觀點，改持「土著說」。他的敘述變為：漢族「為居住在中原地區之主要民族，其語言、習俗、文化等，皆自成一體。此族初居黃河、長江流域，漸向南北西方發展」。至上世紀30年代，「西來說」已很少被人提及。

圖註：蔣智由《中國人種考》，最早在中國介紹拉克伯里學說的著作

來自非洲，或本土獨立進化而來，世界學術界/中國學術界爭論不休

1、世界主流觀點認為，6萬年前，非洲古人類來到東亞，然後從南向北擴散

讓人想不到的是，幾十年後，中國人種「土著說」，也同樣遭到了質疑。一切改變都始於1987年，當時3位美國遺傳學家基於在特定基因變化速率恆定，變異越豐富，人群歷史越長的假定，對各地現生人群的線粒體DNA進行分析後，提出「非洲起源說」（也稱「替代說」、「夏娃理論」），即所有現代人都是20萬年前非洲一位女性（被稱為「非洲老祖母）的後代，而這一支系之外的其他古人類都在進化過程中滅絕了。按照這一理論，在中國地區發現的「北京人」「元謀人」等自然也早已滅絕，不會成為現代中國人的祖先。

1998年後，一些遺傳學家在研究現代中國人起源問題時，也支持非洲地區單一起源說。如有人研究了中國人的遺傳結構，發現南方人群的多樣性大於北方，加之東南亞人的遺傳多樣性也大於北方，且東亞地區至今未發現5—10萬年前的人類化石，他們推測，一批現代人在6萬年前首先從非洲來到東南亞，然後向北擴散（其時東亞原有古人類直系已在冰河期滅絕）。另一項對中國漢族人群Y染色體的研究則表明，現代人在1.8—6萬年前進入中國，東亞原有的古老人類對現代人群沒有任何基因貢獻。

2001年，復旦大學遺傳學家金力帶領的團隊，原本以證明東亞現代人獨立起源為目的，但是在研究了來自東亞，乃至整個亞太地區的12127個Y染色體後，他們發現，所有標本中的3個Y染色體都是由現代非洲人體中同樣位點的3個Y染色體衍生的，現代東亞人種起源於非洲的觀點，由此在遺傳學上變得確鑿無疑。2016年8月，金力（現為中科院院士、復旦大學副校長）在一次活動上講述了自己以上研究經歷後，同為遺傳學專家的輝表示，「非洲起源說」是很「硬」的，不可能被推翻，只會被後續發現並不斷細化豐富。北京大學的生物學家饒毅則直言，「現在看來，我們與北京猿人（距今70萬—20萬年前）肯定沒關係」。

圖註：早期人類遷徙地圖：1.智人 2.尼安德特人 3.早期人科，圖中數字代表「約X年前」

2、一些中國學者則堅持，中國人從「元謀人」「北京人」獨立發展而來

雖然有了以上研究成果，還是有相當對的中國學者堅信，現代東亞人種是獨立發展而來，《自然》在《中國正在改寫人類起源學說》一文中提及的中科院院士吳新智，即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學者。他在1998年觀察中國晚期智人的顱骨和牙齒特徵後，提出中國現代人類「連續進化附帶雜交」的假說。在吳新智看來，「現代人起源是個很複雜的多樣化的過程，必須對不同地區加以區別對待」。

吳新智的觀點是在現代人類「多地區起源說」的基礎上發展而來。他認為，東亞人種的進化是連續的，其間沒有演化鏈條的中斷，也未被外來人種大規模替代；只是在進化過程中，東亞人種和外來人種有過少量融合，但這種「雜交」僅是「附帶」的，不起主要作用。吳新智發現，中國出土的人類化石有一些共同特點，如上面部低矮、面部扁平、鼻區扁塌、上門牙靠近舌頭的那面呈鏟形等等。尤其在6個北京人猿頭蓋骨中，4個有印加骨（頂骨和枕骨之間的三角形小骨），而在歐洲、非洲的化石中沒有出現過這種構造。同時，在中國發現的直立人同智人化石間有著很多相似之處，這些都表明東亞人種發展有其連續性。

此外，吳新智認為，從170萬年前的元謀猿人到1萬年前，中國發現的舊石器遺址都處在第一模式（用石頭簡單敲打進行工具加工的技術），而非洲在5萬—9萬年前，已進入到第三模式（製造莫斯特型石器，更為精緻），那麼如果非洲人種在6萬年前到達中國，中國石器製造技術應該從第一模式突然變為第三模式，但事實卻非如此。吳新智還從環境上反問：既然大象、牛、馬等動物能熬過冰河期，為什麼東亞古人類就會滅絕呢？

現在已經發現，已經滅絕的尼安德特人與智人有過雜交，智人基因組中有1%—4%即來自於尼安德特人。2014年，《自然》雜誌上一篇文章指出，所有現代人中持續存在的尼安德特人基因累積量可能達到20%。這些研究成果在一定程度上佐證了「連續進化附帶雜交」這一假說。

對自身來源的看法，折射了百年來中國人心態的變化

中國現代人種起源何處，是一個純科學問題。但科學問題的背後，終難免存在心態變遷。近代以來，中國人對自己的起源，心態上發生了很大變化，晚清時期，人們要通過證明自己來自西方，來尋求自信心；而當代，人們則希望得出現代中國人是獨立發展而來的結論。

在《自然》雜誌的文章中，作者引述一位西方研究者的話說，「中國人不接受智人在非洲演化的觀點，他們希望一切都來自中國」。這一說法並非沒有依據，金力坦承，他在做東亞人Y染色體之初的想法，即是「儘管科學家以事實論證，不應該有感情色彩，我還是帶有感情色彩。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從現代亞洲人當中找到哪怕一個反例證明他不是從非洲來的。」值得慶幸的是，他是一位嚴謹的科學家，選擇相信自己的研究成果，而不是感情。

圖註：北京周口店遺址博物館

注釋

李帆：《民族主義與國際認同之間——以劉師培的中國人種、文明西來說為例》，《史學理論研究》2005年第4期；孫江：《拉克伯里「中國文明西來說」在東亞的傳布與文本之比較》，《歷史研究》2010年第1期；楊鵬：《近代人種學研究》，2008年；高星、張曉凌等：《現代中國人起源與人類演化的區域性多樣化模式》，《中國科學：地球科學》2010年第9期；《專家：人類「非洲起源說」正確的 中國人源自非洲》，《解放日報》2016年8月22日；吳新智：《尋找中國現代人的祖先》，《百科知識》2015年第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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