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节闲话：阮玲玉的群众基础，要做时代的「新女性」

時尚 03-08

　　三八妇女节，以前在使馆工作的时候，可以享受女同事放假，男同事也放假的半天福利，感谢身边的女同事。喜欢「妇女」这个词：强大，温暖，有义气，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的情怀。三八妇女节，应该向身边的姐妹阿姨母亲们撒花，男同胞更要学会偷着乐，没有这「半边天」，自己的那块天也撑不起来。

　　今早看到朋友圈里，姐妹们有的在晒郊游照片，有的在晒礼物，还有的在吃吃喝喝，非常有节日氛围，我受到感染，觉得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大家都要做时代的「新女性」，这个「新女性」不管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独立自我，懂生活的姐妹们的代名词。

　　时间回到1935年的上海，也是妇女节，阮玲玉自杀。其实，阮玲玉在短短的一生中，一直在争做一个「新女性」。导演蔡楚生找她来演《新女性》，在质朴无华的电影手法中，我看到阮玲玉扮演的知识女性韦明，有一种光。由内而外，黑白光影之上的时代女性，大抵都有这样的光。电影中的韦明遭遇了婚姻失败，期望依靠自身力量和女儿生活下去，她奋力和社会抗争，不管结局如何悲怆，阮玲玉塑造的「新女性」有着一种韧劲儿，在今天也让人动容。

阮玲玉：《神女》

　　三十年代的老上海，我喜欢那个年代，有大明星，大时代的风云际会，以及一种真正的风华绝代。阮玲玉是那个时代的大明星，她的自杀在当时引起社会极大震动，有不少喜爱她的观众追随其香魂而逝。上海戏剧电影研究所的项福珍女士，听闻噩耗，随即吞服了鸦片自杀；绍兴影迷夏陈氏当天吞服毒药自杀；杭州联华影院女招待员张美英也因痛悼阮玲玉服毒自尽。单是1935年3月8日这天，上海就有5名少女自尽，其他地方的追星成员也有多位。她们留下的遗书内容大同小异。「阮玲玉死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1935年的妇女节，对于中国电影来讲，是悲剧的。

由张曼玉扮演的《阮玲玉》

　　1935年3月14日，阮玲玉的灵柩从上海万国殡仪馆移往闸北的联义山庄墓地。阮玲玉生前的好友差不多都到齐了，将近300人。下午1时10分，由金焰、孙瑜、费穆、郑君里、吴永刚、蔡楚生、黎民伟等十二位电影界大腕将灵柩抬上灵车。这天送葬的队伍排成长龙，灵车所经之处，沿途夹道挚爱者多达几十万人。当年阮玲玉的群众基础，如此深入广泛。鲁迅先生因为阮玲玉之死，撰文《论人言可畏》，是我们中学语文课本的一章。

　　「阮玲玉正在现身银幕，是一个大家认识的人，因此她更是给报章凑热闹的好材料，至少也可以增加一点销场。读者看了这些，有的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那么漂亮，却比她正经’；有的想：‘我虽然不及阮玲玉的有本领，却比她出身高’；连自杀了之后，也还可以给人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的技艺，却比她有勇气，因为我没有自杀’……但靠演艺为生的人，一遇到公众发生了上述的前两种的感想，她就够走到末路了。」鲁迅《论人言可畏》

　　鲁迅先生的犀利，文字穿越时代。阮玲玉的群众基础如此扎实深厚，那虽然是和时代相关，却也是因为阮玲玉的个人魅力，那些银幕角色所形成的光环，或者给人精神的鼓舞，像刀锋一样尖利，像挽歌一样悲凉——那就是阮玲玉的银幕颂歌。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女性」：自我，奋进，一直在质问自己，敏感，脆弱，追逐爱，爱得坦荡荡，憎恶周遭眼光。

　　为什么在三十年代，阮玲玉的群众基础如此深远？我认为是因为她扮演的这些银幕角色。由她扮演的银幕形象中，有女工、村妇、教员、舞女、妓女、艺人、作家，人物大多身世悲惨，经历坎坷，屡遭磨难而一直奋斗不息（这一点和阮玲玉自身的经历很像），虽然最终都是以自杀、出家、入狱、惨死为结局，但都能保持善良正直的天性和纯洁美好的心灵。

　　吴永刚的《神女》是阮玲玉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我当年第一次看后，对于默片时代的上海电影情有独钟！着迷于阮玲玉的演技，眼神，走路姿态，手势，背影。出神入化，令人心灵为之震动。我尤其记得片中，阮玲玉扮演的角色对儿子的关心和怜爱、跟儿子相处时的快乐和幸福、对儿子被其它小孩骂作「杂种」的心酸、对「老大」偷取她辛苦积攒来的钱而愤怒和最终爆发……阮玲玉扮演了一个女性的七情六欲，在默片时代言之凿凿，真切动人！

阮玲玉在吴永刚的《神女》中

　　《神女》之所以让我觉得可贵，还在于阮玲玉扮演了一个单身母亲的角色，为了生计而无奈成为私娼，但对儿子充满了母爱与善良——这是人生的两面。转念一想，单亲母亲，在任何社会和时代都有。三十年代，电影编导已为我们呈现了一个「被侮辱的高贵灵魂」的妇女的真实模样，这样的灵魂不是对当下的我们依然有启示作用吗？单亲母亲，一个人扛着生活重担，走下去的人生，社会眼光永远残酷，但你内心却不能低头。无论何时，都紧记自己是社会的「新女性」，因为你是新的，所以一直要和「旧」做斗争。

阮玲玉（1910.4.26—1935.3.8）

　　话题回到阮玲玉的群众基础。阮玲玉还是江青最欣赏的女演员。江青的眼光，放在今日的「小资」们当中，毫不逊色吧。在国产片中，江青坦言：当然我那时是不懂什么内容和形式的。我只看过《女人》、《渔光曲》、《新女性》、《桃李劫》、《姐妹花》、《重归》等等。当时的阮玲玉、胡蝶、周璇等明星成了那个时代最高的审美标准，她们的明星气质有强烈的示范意义。名妓花魁时代日益衰落，代之兴起的是一代上海滩具有摩登色彩的名媛贵妇。

在关锦鹏导演的《阮玲玉》中，导演借助主演张曼玉

复原了很多已经失传的默片

　　彼时的花魁名媛，斗得还不仅仅是外貌，灵魂和气质大概都不能缺。上海住了太多才女，能写字，能演戏的「新女性」太多，成为那个时代的一种美好样貌。和阮玲玉同期的上海电影女明星功不可没，平常人生里的鸡毛蒜皮被镀上了一层银光，借来了「银灯」的美，是闪光的珠宝。

《阮玲玉》（关锦鹏导演，1991年）

　　以至于，到了1991年，关锦鹏找张曼玉来演《阮玲玉》，阮玲玉时代的风华绝代依然可以被再度翻阅和效仿。2004年那一阵，我在写关于香港电影的硕士论文，彼时我迷恋被扮演的「阮玲玉」。我至今认为，那应该是张曼玉最灵魂出窍的一次扮演，用了那么多的精气神，把自己掏空了，让阮玲玉进了身躯，事后一想，是让人后怕的，那需要多少时间才可以「出戏」？

曼玉 VS 玲玉

　　电影《阮玲玉》的上映，让阮玲玉的风月故事，群众基础又一次在新时期得到了印证。彼时还是年轻的女明星，张曼玉遵照「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亦步亦趋，「老牛上树」般试图复活「阮玲玉」的银幕形象。但是时间给关锦鹏设置了最大的障碍。按照詹明信（Fredric Jameson）的观点：「重新设置表达老时光的情感和生活方式的象征性道具并不一定能重新唤起与这些道具相连的老时光的感受」。

　　在电影中，关锦鹏全力以赴痴迷展示过去：摄影机仿佛放慢速度，一切慢和静，隐忍的上海里弄；30年代的摄影厂；别墅楼道、家具；张曼玉穿的每一套旗袍。电影一幕：张曼玉饰演的阮玲玉拍摄《神女》，对比吴永刚《神女》的胶片拷贝，走路姿势拿烟吐雾，「曼玉」仿佛「玲玉」上身。在拍摄阮玲玉自杀一场戏时，张曼玉回忆道，「隐隐约约感到了阮玲玉的叹息声。」（《张曼玉画传》）张曼玉的「化真」演出于观众确乎形成「布莱希特」般的间离效果。

《阮玲玉》穿梭在过去和现实中，

不过现实中的纪录片段是黑白的，

过去反而流光溢彩

　　但《阮玲玉》的伟大在于，当年有一帮香港的电影人去做了这样的努力，还原30年代的老上海。虽然电影中30年代上海的城市天际线是手绘的美术布景。老上海成了关锦鹏亲手捏出来的一个梦，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真实呢？《阮玲玉》中，喧闹的上海舞池，一个「停电」或者「空袭」后，灯红酒绿，一样歌舞升平。决意赴死的阮玲玉，和茶叶大亨唐季礼，随华美的爵士乐来个放浪形骸、酣畅淋漓的舞蹈。

很爱梁家辉扮演的蔡楚生这个角色，腼腆单纯，良善

本推文图片来自网络

　　人生太短，享受无限——你就是这个时代的「新女性」，活在自己的一厢美梦里，掏空了，穷尽了，才算圆满！

　　横七竖八在妇女节闲话了一通，我真的没有想到阮玲玉会选择妇女节赴死，且有那么多爱她的人随她而去，那种爱真是太无私了，太专一和忠诚了。但如果阮玲玉没有那一股子的性格和美好的人性光辉打动群众，也不会享受这般哀荣！所以，不要以为谁都是「女神」，做「女神」是有代价的。但即便你不是「女神」，你也可以做一个时代的「新女性」，刚强美丽，抵抗世俗的眼光，绽放自我的才情——我觉得这才是三八妇女节，对于每一位「女神」的终极意义！

　　再次祝各位「女神」节日快乐啊！

　　既然是过节，「好时光」也要以礼相待，美莱小小礼物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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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做一个美貌与灵魂都高尚的「新女性」，

　　祝大家越来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