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紅酥手 / 黃滕酒 / 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 / 歡情薄 / 一懷愁緒 / 幾年離索。錯 / 錯 / 錯。

春如舊 / 人空瘦 / 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 / 閑池閣 / 山盟雖在 / 錦書難托。莫 / 莫 / 莫。

· 陸遊 ·

陸遊，宋代愛國詩人、詞人。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他具有多方面文學才能，尤以詩的成就為最，在生前即有「小李白」之稱，不僅成為南宋一代詩壇領袖，而且在中國文學史上享有崇高地位，存詩9300多首，是文學史上存詩最多的詩人。

陸遊 | 1125.11.13-1210.1.26

陸遊曾作一組沈園組詩，流傳最廣的是下面兩首。

沈園二首

其一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復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其二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紹興沈園

· 沈園 ·

陸遊筆下的「沈園」位於紹興市越城區春波弄，至今已有800多年的歷史，初成時規模很大，佔地七十畝之多，是紹興古城內著名的古園林。沈園為南宋時一位沈姓富商的私家花園，故有「沈氏園」之名。據有關史料記載，當時園內池台極盛，佔地在80畝以上。沈園經歷八百年的興衰，至紹興解放之時，僅存一隅。

一處私人花園，經歷如此歲月滄桑，至今仍得以流芳，全因為一個千年不老的故事和兩首《釵頭鳳》。

· 釵頭鳳 ·

【釵頭鳳】，詞牌名。《釵頭鳳》調本名《擷芳詞》，此調名乃陸遊取原詞「可憐孤如釵頭鳳」一語而另立之新名。

風搖蕩 / 雨蒙茸 / 翠條柔弱花頭重。春衫窄 / 香肌濕 / 記得年時 / 共伊曾摘。

都如夢 / 何曾共 / 可憐孤似釵頭鳳。關山隔 / 晚雲碧 / 燕兒來也 / 又無消息。

—（宋）佚名《擷芳詞》

宋高宗紹興十四年，二十歲的陸遊和唐琬（多傳為兄妹關係，但也有學者經過考據提出異議）結為伴侶。兩人青梅竹馬，婚後情投意合、相敬如賓、伉儷情深。

陸母認為陸遊沉溺於溫柔鄉中，不思進取，誤了前程，而且兩人婚後三年始終未能生養。於是以「陸遊婚後情深倦學，誤了仕途功名；唐琬婚後不能生育，誤了宗祀香火」為由逼迫孝順的兒子休妻。

雖然兩個感情很深，不忍分離，但在封建禮教的壓制下，雖種種哀告，終走到了「執手相看淚眼」的地步。

萬般無奈，最終陸遊還是遂了母親的心意另娶王氏為妻，而唐婉也被迫嫁給越中名士趙士程，縱然百般恩愛，終落得勞燕分飛的地步。

轉眼十年，公元1151年（南宋紹興二十一年）春日，沈氏園對外開放，陸遊滿懷憂鬱的心情獨自前往，卻意外地遇見唐琬及其改嫁後的丈夫趙士程。三人見面時十分尷尬，趙士程見狀對妻子說，自己還有公務，先走一步。之後命僕人給唐陸二人送去酒菜。陸遊與唐琬四目相對，多少年壓抑的情感湧上心來，悵然在牆上奮筆題下這首千古絕唱《釵頭鳳》。

紅酥手 / 黃滕酒 / 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 / 歡情薄 / 一懷愁緒 / 幾年離索。錯 / 錯 / 錯。

春如舊 / 人空瘦 / 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 / 閑池閣 / 山盟雖在 / 錦書難托。莫 / 莫 / 莫。

—陸遊

唐琬見之，感慨萬千，一病不起，終因愁怨難解，鬱鬱而終！病中，唐琬提筆和《釵頭鳳·世情薄》詞一闋：

世情薄 / 人情惡 / 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 / 淚痕殘 / 欲箋心事 / 獨倚斜欄。難 / 難 / 難。

人成各 / 今非昨 / 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 / 夜闌珊 / 怕人尋問 / 咽淚裝歡。瞞 / 瞞 / 瞞。

—唐琬

· 千古傷心趙士程 ·

按理說，這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在上一段就講完了。但是有多少人會在這個故事之後，記得還有趙士程？趙士程，南宋宗室，趙太宗玄孫趙仲湜之子。曾任武當軍承宣使和福州宗正司。趙士程雖是讀書人，可惜沒有文章流傳，因此雖貴為皇族後裔，也和辛棄疾並稱「濟南二家」，但名氣卻遠遠比不上陸遊。

趙士程一心一意只愛琬兒。琬因不育而下堂，趙士程不棄，娶為新婦。在處女情結由來深重的中國，身為宗室的趙士程偏要娶唐琬為正妻，且惟此婦而已，這須擁有多麼寬廣的胸襟，承受多麼巨大的世俗壓力？抑或說，他對琬兒是鍾愛得有多深，才下得如此大之決心？

曾有人寫道「據載，陸遊仕途不得意，唐琬曾請士程幫忙，士程不嫌，鼎力相助，那番在沈園還給他們機會敘舊。在封建禮教開始加重的南宋那出嫁從夫成為絕對真理的年代，士程若非真愛琬兒，又怎會如此體諒愛妻？他若非襟懷廣闊，又何以不計前嫌，不文人相輕，舉薦確是富有才華的情敵呢？誠可哀者，放翁報答他的便是對其妻仍視若自己的女人，此在《釵頭鳳》中表露無疑」。

筆者認為，這樣的觀點和評價，對陸遊亦有不公。《釵頭鳳》是情到深處的自然流露，也許表達的方式有欠思量和慎重，但絕非輕狂薄倖，更不是對趙士程的「以怨報德」。唐琬的去世，除了讓趙士程此後終身不娶，也同樣令陸遊痛不欲生。陸遊更多的是埋頭看書，痛苦藏心。「何處望音塵，黯消魂、層城飛觀。人情見慣，不敢恨相忘，梅驛外，蓼灘邊，只待除書看」。

只能說，這出愛情的悲劇，四個人痛苦。除了陸遊、唐琬和趙士程，還有那位史書甚至故事都沒有太多記載的王氏。

· 尾聲 ·

沈園內的石上題刻

問世間 / 情是何物 / 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 / 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 / 離別苦 / 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 / 渺萬裡層雲 / 千山暮雪 / 隻影向誰去？

橫汾路 / 寂寞當年簫鼓 / 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 / 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妒 / 未信與 / 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 / 為留待騷人 / 狂歌痛飲 / 來訪雁丘處。

—（金末元初）元好問《摸魚兒·雁丘詞》

有情人都成眷屬

願白首永不離分

作者 / jun

（本文中戲曲場景選自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的劇目《陸遊與唐琬》）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