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台灣碩士到陝北下鄉青年，三毛式的放逐，梵高式的熱愛

天下 03-09

她從沒學過畫畫

因為一股熱愛

就隻身闖進了陝北「魏塔寫生基地」

一待就是三年

陝北老窯洞是她的畫室

她每天和牛驢雞狗貓生活在一起

她和動物們成了好朋友

畫著她所發現的快樂

她說這裡到處都是鮮活生動的形象

誰來都是她的模特

?她說她要熱血澎湃

活出一個年輕人的樣子，她要去革命。

她不只是文青，而要成為知青

她受到當地窯洞房東「老蔣」熱情接待。

此後三四年時間，她不只畫畫

也參與村裡人的

勞動、放牛、收割、拉話、串門，

體會農村生活方方面面的酸甜苦辣

簡直成為了一個地道的當地人

老蔣也在她的影響下

開始畫畫，畫山畫牛畫驢

畫他身為底層農民的心聲

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農民畫家」

在魏塔村

她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

終於開始踏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路

她叫廖哲琳??，人稱「小廖」，

台灣大學哲學系才女，留美碩士

▼ ▼ ▼

下面請聽她自己講故事

我不是畫得最好的，但起碼我是獨一無二的。?

我用我的方式，向繪畫致敬。??

默默做好你喜歡做的事，老天自然會來幫你。??

我就是一個默默把自己本分做好的人。我是一個平凡的工人，一個自己領導自己的公務員，這樣想我就對了。 ???

流浪、畫畫，聽起來很浪漫。有人聽了我的故事，還以為我的生活是很精彩傳奇的，能遠遠逃離這個醜陋的世界，住進自己的世外桃源。但是平凡如我，在陝北過的更像一個公務員。我自製了一個小月曆，標出日期貼在牆上，每天晚上會在上面的小格寫著二或三，記錄我今天畫了幾張畫。就好比在自家」單位」簽了到，內心也就踏實許多。??

來到農村，切斷那些通訊，那些讓人分心的事物，我能更加專註在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上。我是認真想要畫畫的，我想沉浸在其中，在畫畫的世界專註地摸索。 ???

我唯一的不平凡，是我內心涌動的種種不安，讓我想在未知的領域探索，就像一個採礦的礦工，頭上帶著頭燈，在自己的內心深處開鑿，知道總有一天可以打通這一切，與世界重新握手言和，然後終於可以扔掉斧子，脫掉工作的衣服，在刺骨的河水裡痛痛快快洗個澡。 ???

在城市，我感到焦慮不安。不是說我想逃避社會的責任，逃避」成人的義務」。我也想拚搏，我甚至有比別人更滿腔的熱血與動力，只是我想把它砸在一個值得的投資上。這社會只要你做個安全安穩的人，但是你的精力活力遠遠不僅是如此。??

城市裡的光鮮亮麗似乎和我格格不入。我的發質粗糙，我的毛孔粗大，我長的黑，自認是另類的美，帶點帥氣和野性。但是在城市我常感覺到大家似乎很溫柔、很客氣，我只能駝背，帶著一點不自信。但黃土地的樸素和粗糙符合我的氣質，我能在裡頭大幹一場。??

?????

在陝北農村待了三四年，畫了幾百張畫，寫了一本書，眼尾紋加深，抬頭紋浮現，忘了許多GRE高階英文單詞，到城市不太會過馬路，結交了許多朋友，遇見一個人生伴侶結婚了。這筆投資我覺得還挺划算。

???

我想我還是個相信自我奮鬥並樂觀進取的人，這點來自父母輩的基因，以及這個時代甩不開的呼聲。我不會說自己當初的選擇對或錯，我只是盡我所能把選擇變對。(沒有Mr. right, 只有 make it right.)??

當初到陝北，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喜歡石魯的畫，為了也親自揮灑他筆下的陝北，於是就在大冬天過年期間背著一個背包，從台灣坐飛機到西安。直到於陝西國畫院閑逛，巧遇國畫院畫師，我讓他給我推薦一個書本沒有介紹的偏僻農村，他寫下了」魏塔寫生基地」。接下來，在那裡」創業」，開啟了我的農村寫生之路。我沒有想太多。

因熱愛而簡單

。不要小看那簡單的初衷。接下來你為此做的所有一切努力，一切調整，一切修正，一切放棄，都不能違背這條初衷。只要有一點雜質，那就全廢了。??

當然在陝北，我也期待石魯那樣震撼人心、革命史詩版的英雄情操，但隨著我越認識陝北，越來越認識我自己，我發現自己不是這樣的人，而陝北也不是。樸素、鮮活，這是我們的共同本質，如此而已。??

但難道樸素不是一種革命嗎？在這標新立異的時代，接受自己的平凡難道不算英雄嗎？??

是什麼時候，自然而然不加修飾的東西被視為粗糙落後了？又是什麼時候，順其自然直抒胸臆的東西被視為魯莽不解風情了？這一切，是不是因為過度的包裝掩飾，讓人心反而不敢直面現實呢？而難道不正是在這」貧脊」里，蘊含了許多撲面而來的真實？?????

真正高尚的東西，不是讓人」品味」的，而是實實在在的糧食。??

只有親身到過農村的人，才能感受大風一吹油畫還濕著就啪一聲掉在地上沾到雞屎的滋味，或是用石頭在地上敲核桃，石頭上還沾著一點牛糞的滋味。陝北是窩窩，是饃饃，但也不是刻意磨出來的粗茶淡飯。嚴格來說，他是陽光灑在糞土上的滋味!? ???

鄰家開始了一天的幹活，扳起了玉米棒。我走到院子里，蹲在地上，裁起了油畫布，再拿出釘槍，綳在畫框上。最近我迷上了油畫寫生，就是喜歡上它那種結實的勞動感。從準備畫布到扛畫架和油畫顏料出門，都是一門體力活。然後，背起畫具，我走到村裡的各個角落，一幅幅畫著那些感動我的山與人。??

迎面而來的老鄉看著我，不免會說，你來這裡受苦了嘛！而我總是笑笑地回答：」你們的苦重，我們的苦輕！」我明白我是心甘情願來到這片田野參加」勞改」。一出門，光是輕輕拂過的風，好像就足以喚醒我沉睡的感官，讓我在田野上風吹日晒干站一天也不覺得累。看到那飽滿結實的莊稼、勤奮勞動的人民，我的內心也充滿了熱愛，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一筆一畫更加賣力地揮舞。???

????

一晃三年過去，苦或甜，只有自己最知道，無數個夜晚，獨自一人坐在窯洞里，好似我已與這個世界隔絕了，我會猜想山外面的人生活怎麼樣呢？我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是不是走錯了，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把自己晒乾在高崗上與小草為伴，把畫筆奮力的扎進已經被風吹得混亂不堪的調色盤裡。回去還是留下？ ??

初來的新鮮感退去了，然而厚實的土地和現實仍然橫擋在窗前。問的問題，又硬是被生吞了回去。??

這就是黃土地教你的。磨練讓人像黃土一樣愚鈍，雖然也因此收穫了厚實。從此說再多都是忽悠，終究還是得被收編到土裡。而我正是被它接納的一份子，就如這地上的花和草。??

在靈魂深處的那份平靜，總是埋藏在這巨大的樸素中。樸素也必要經歷一番折騰。??

你問黃土地帶給你什麼意義，但是你為黃土地做出了什麼貢獻？來了三年，為這土地的貢獻是零。唯一的貢獻就是在茅廁里留下一坨坨實實在在的天然肥料。??

農村不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農村。我要尋根，尋找自己的價值與意義，結果尋到的是自己的自大與無知。而土地一直在那裡，一直在滋養你，給予你力量。 ????

不要消費農村，也不要施捨農村；不要矮化農村，也不要美化農村。那裡生活的很不容易，但需要的不只是憐憫。去實地了解它，在那裡你能讀懂你的一切心理，找到人生的一些答案。你也將釋懷，老天爺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把活著的尊嚴賦予每一種存在。活得自在和快樂，就是人對上天的禮讚。

???

我看到了某種新生。每一顆奮進的種子都在貧脊的泥土裡發芽！！??

來到這裡，物質條件的不變，讓她半個月才能洗上一次澡，長年累月的積澱卻讓她全身上下領教了這黃土古文明的洗禮。對她來說，在空洞術語打造的學術象牙塔，比黃土高原上呼吸的空氣還要稀薄。這裡的空氣就是生活。??

正如她書里所說：

外人看來覺得悲苦，然而那與生俱來的樂天血脈已滲透到身體，在過程中他們只是隨心所欲，與天同游，自在洒脫。這裡頭是大苦與大樂，大喜與大悲，用大紅大火鎔為一爐，用鍊金術把一粒粒貧脊粗糙的黃沙鍛冶成一粒粒閃耀亮眼的金子，從而迸發出人類史上瑰麗的民間藝術。原來，藝術不過就是騙術與魔術，在中間切換遊走。它是人類自欺欺人的把戲，是人類自娛娛人的一出鬧劇。然而，它的初衷，為了消化掉那總是企求不到的悲，那總是背在身上甩不開的苦，卻總讓天地鬼神也為之鼻酸，為之動容。??

當我踏上這片土地來尋找藝術的根，卻看到了生活的空巢讓民間藝術漸漸地凋零。我心裡惆悵，想著在當今是不是根本不適合搞藝術，想著是不是只有特苦逼的人才能搞出特牛逼的藝術，想著藝術在當今只能是吃飽而後思淫慾的事，而我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骨子裡就是個小資，畫的畫也不過就是小資的情趣，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又何必矯情地跑到農村把自己整的那麼苦逼。然而每當聽到那聲驢叫，那直率坦白到令人難為情的聲音，我就不自覺地想起了藝術的魂。說到底，藝術的初衷不過就是一聲驢鳴。有話就說吧，有氣就發吧，壓根不要管別人是不是把你當成一隻猛發情的傻逼。

本文由丟丟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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