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埃利·威塞爾:文明世界怎麼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如果一個證人不惜自我折磨選擇作證,他是為了今天的年輕人,為了明天將要出生的孩子:他不願自己的過去成為他們的未來。
編輯:華妹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
我們在集中營中度過的第一夜。這一夜讓我的一生成為漫長的黑夜,被加上七重封印。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煙。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孩子的臉,在靜默的藍天下,他們的身體漸漸蜷曲。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火焰,從此以後一直在消耗著我的信仰的火焰。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黑色的沉默,永遠剝奪了我生的慾望的黑色的沉默。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些時刻,我的上帝、我的靈魂被謀殺,我的夢想化為荒漠。
我永遠不會忘記,哪怕與上帝活得一樣久。永遠不會。
——埃利·威塞爾
1944年,希特勒展開了他的種族滅絕計劃,猶太人被趕進集中營。
一個15歲的猶太小男孩問父親:「這不可能,對嗎?他們只想嚇唬我們。這是20世紀,不是中世紀。父親,文明世界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的。」
那個曾經的孩子——埃利·威塞爾,他創作了近60本有關大屠殺記憶的著作,成為「大屠殺活教材
」
。1986年,威塞爾獲得諾貝爾和平獎。
身為和平活動家,他到世界各地演講,控訴暴力、仇恨和壓迫。
位於華盛頓的美國大屠殺紀念館入口刻著他的話。
「為了已經逝去的人們,為了正在世間的人們,我們必須見證。」
埃利·威塞爾,1928年生於匈牙利一個名叫錫蓋圖的猶太人聚集區。
童年的他,對神秘的宗教充滿熱忱,參加教堂的祈禱儀式,埋頭研習《卡巴拉經》教義,和執事談論上帝和真理。
1944年春天,電台傳出匈牙利法西斯上台的消息,不久,德國士兵戴著鋼盔和骷髏頭標誌來了,警察衝進猶太人家庭,搜尋所有值錢的東西,聚居區被徹底清空,猶太人全部撤走。
暴烈的陽光下,人們背著包,由警察押送到火車站。
火車幾日後到站。
靠窗站著的人念出了站名:
奧斯維辛
車廂開了,幾個穿著黑褲子的男人拿著電筒和棍子叫道:「所有人都下車!快點!」
黑夜裡散發著燒焦的皮肉的味道。
黨衛軍們端著機槍:「男的站左邊!女的站右邊!」
威塞爾被爸爸拉著站到了左邊,他回過頭,看到媽媽和姐姐妹妹走向右邊。
在不遠處,一輛卡車將運來的東西往火溝里倒,他看見了,是小孩!
威塞爾緊緊抓著父親,下頜劇烈地顫抖。
他們奉命進入棚屋,十個囚犯拿著棍子到處亂敲:「脫光衣服!快點!出來……」
早晨五點鐘,人們被趕出棚屋,光著身子在寒風中奔跑。
忍受雨點般的挨打,聽黨衛軍訓話,「你們永遠記住,這是奧斯維辛,是集中營,在這裡,你們必須勞動,否則就直接進焚屍爐!」威塞爾的父親突然間肚子痛,他禮貌地詢問衛生間的位置,卻被一個耳光扇倒在地。
點名,勞動,跑步,睡覺。食物是一碗濃湯和小塊麵包。每日如此。
但威塞爾這批人是集中營里最幸運的,他們通過了選拔。
紅框為埃利·威塞爾,攝於布痕瓦爾德集中營解放數天之後。 圖片來源:U.S. ARMY/ASSOCIATED PRESS
威塞爾和父親被分配到勞動營的帳篷里,活不辛苦,但是牢頭經常發瘋。
有一次,威塞爾撞在了槍口上,他就發瘋似地撲了過來,拳頭惡毒地落在胸口和頭上。
還有一次,威塞爾撞見了他正和一個波蘭姑娘睡覺,結果在點名時威塞爾被鞭子抽得昏厥過去。
領隊弗拉內克為了得到威塞爾的金牙套報復他。
因為他的父親沒有學過齊步走,弗拉內克以此為由,每次都把「老廢物」打得很慘。
在這裡,威塞爾和周圍的人一樣,看過無數的絞刑。
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個12歲的小男孩,在幾千人面前被弔死,因為他太輕了,掙扎了半個小時,威塞爾經過時他還活著,舌頭是紅色的。
他聽到身後有人問:「上帝在哪裡?」周圍一片死寂。
營房裡每個星期都有篩選,只有體魄強健的人能留下,篩下去的人則被直接送往焚屍爐。
威塞爾和父親經過幾次驚險,他倆都躲過了篩選。可是他們的朋友阿基巴卻沒有通過。
冬天到了,他們只能穿著襯衫去勞動。
一月時,威塞爾的腳凍腫了,不能著地,醫生要求他必須立即手術。
手術完第二天,集中營傳言戰線突然逼近了,蘇聯紅軍幾個小時就會到這兒。
集中營里一片混亂,黨衛軍要求所有人撤離。
大雪紛飛。
集中營大門打開,幾百個黨衛軍荷槍實彈,在後面催促著:「快點!你們這群臟狗!」
跟不上的一律就地槍決。
身後的人接二連三地倒下,黑夜中不時傳來槍響。
威塞爾腳上的傷口裂開,腳下的積雪染成紅色,每跑一步,全身就抖一下,死亡的念頭一度讓他著迷。
在行進了:70公里後,他們終於到達了一個廢棄的小山莊,在接到休息的命令後,囚犯們齊刷刷地倒在雪地里。
在雪地里睡著,就意味著有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
父親拚命搖著威塞爾:「別在這裡……起來……再走幾步,我的兒子……來啊……」
四周散布著硬邦邦的屍體。
他們繼續行進,在走了幾個小時後,零落的隊伍到達了格萊維茨集中營。
他們被趕緊一間黑暗的棚屋裡,三天滴水未進。
三天後,囚犯們上了沒有車棚的火車,在擁仄的車廂里,已難以分辨哪些是活人,哪些是死人。
父親就在威塞爾的身邊,蜷縮著,肩上都是雪。
威塞爾大叫著,沒有回應。
外面黨衛軍邊走邊喊:「把死人扔掉!把所有屍體都扔出去!」
威塞爾用力扇他耳光,捶打他。過了好一會兒,父親才睜起獃滯的眼睛。
沒有任何食物。不知道過了幾天幾夜。
有一次車停下來,外面的工人向里拋了一塊麵包。
幾十個人便扭打起來,有人甚至掐死了自己的父親。
最後一晚,車到了布痕瓦爾德。
原先每節車廂有100多人,下車的時候只有20多個,威塞爾和父親都還活著。
父親一天比一天衰弱。
他染上了痢疾,和五個病人在一塊,他們搶走他的麵包,還揍他。
威塞爾守著他,他已經意識模糊。
黨衛軍進來宣讀命令時,威塞爾回到自己的床上,父親仍在呻吟:「我的兒子,水……我不行了……」
一個軍官走近他,喝令他閉嘴,但是父親聽不見,軍官於是用警棍狠狠地敲他的頭:「住嘴!老東西!」
那晚,父親嘶啞的嗓音:「我的兒子……來……我和你說點事……來啊……」
威塞爾害怕挨打,沒有回應。
「來啊……不要讓我一個人待著……」
仍然沒有回應。
在回憶錄里,威塞爾懺悔。
「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我永遠不會原諒這個把我逼到絕境的世界,它把我變成另一個人,喚醒了我心中的惡魔,最為卑賤的思想和最為原始的本能。
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的名字。一聲呼喚。而我沒有回應。」
天亮了,父親的床鋪已經換人,他應該是黎明前被送進了焚屍爐。
戰爭沒有持續太久,1945年4月,一輛美軍坦克出現在布痕瓦爾德門口。
戰爭結束了。
17歲的威塞爾去了法國,在索邦大學學習,19歲時成為一名記者。
獲釋後的十年里,他一度想過自殺。在公開場合,他從未談論過自己在集中營的經歷。
他等待著人們給受難者一個說法,可社會選擇沉默。
甚至有一些偽歷史學家宣稱,大屠殺從來不曾發生過。
可是,600萬猶太人哪裡去了?
埃利·威塞爾感到的,不是悲哀,是憤怒。
「我不想讓自己變成瘋子」,為了不讓罪惡與暴力重蹈覆轍,他選擇為受害者出庭作證。
因為「
如果我們忘記了,我們就是罪人,就是共犯
」。他身兼作家、社會活動家、哲學家、教授、劇作家等多種身份,為人類的和平事業傾其一生。
身為作家,他一生出版了近60本書,包括小說、非虛構寫作和回憶錄等,多以大屠殺為主題。
1958年,他最著名的自傳《夜》出版,這本書被翻譯成30多種語言,銷量達上千萬冊,與安妮·弗蘭克的《安妮日記》並列為猶太人大屠殺的經典作品。
我不確定我的文字是否足夠到位,雖然我寫了。」他曾說,「也許沒有文字能夠描繪出那些發生過的事情。也許在某種程度上,德國人(納粹)……這些殘酷的殺手至少在某種程度上成功了,他們讓受害者甚至無法找到一種合適的語言來形容他們的罪行,因為人類語言中不存在與之對等的描述罪惡的詞語。」
作為社會活動家,他到世界各地演講,積極促成國際和平事業。
1978年,威塞爾被任命為大屠殺遇難者總統委員會的主席。他在任期內,努力促成了位於華盛頓的美國大屠殺紀念館的成立。
他還向總統發聲,努力為那些未來的種族滅絕受害者實現 「永不再犯」的承諾。
1985年在白宮,他要求時任總統羅納德·里根取消對西德二戰軍事公墓的訪問。
「總統先生,那個地方不是您應該造訪的地方。」他說,「您應該和納粹受害者站在一起。」
1986年10月14日,美國前總統里根向威賽爾頒發美國國會榮譽勳章。
1986年,威塞爾和馬里昂一起成立「埃利·威塞爾基金會」,致力於維護許多人的權益:蘇聯的猶太人、尼加拉瓜的米斯基托語印第安人、衣索比亞裔的以色列青年、阿根廷「骯髒戰爭」後的失蹤者、柬埔寨難民、庫爾德人、非洲饑荒和種族滅絕的受害者、南非種族隔離制度受害者、前南斯拉夫地區戰爭的受害者,等等。
1986年,威塞爾獲諾貝爾和平獎。
時任諾獎主席阿爾維克在演講中說:「他是從死亡集中營深淵中走出的人類信使,他帶來的是互愛和贖罪的信息,而不是仇恨和復仇。」
威塞爾與曼德拉
1993年,威塞爾敦促時任總統柯林頓對前南斯拉夫地區的暴力行為採取措施。
柯林頓和希拉里也向威賽爾表達了敬意:「埃利肩負了倖存下來的福分和責任……他用自己的言行見證並修築了記憶的紀念碑,教育當下和未來的世代要認識到冷漠的危險。正如他時常所言,一個正直的人就能產生改變。」
2009年,他和美國總統奧巴馬、德國總理安格拉·默克爾一同前往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營地。他懇求奧巴馬幫助世界走向和平。
2009年6月5日,默克爾、奧巴馬和威塞爾共同訪問布痕瓦爾德集中營營地。
2016年7月2日,威塞爾在家中辭世,享年87歲。
他一生收穫了無數的榮譽和獎項。除了諾貝爾和平獎以外,他還受封英國榮譽騎士,奧巴馬在2009年為他頒發國家人文獎章。
威塞爾去世後,奧巴馬撰寫了紀念長文,稱讚他是「我們時代最偉大的道德聲音之一,在很多方面堪稱世界的良心」。
威塞爾曾在回憶錄里寫道:
「如果一個證人不惜自我折磨選擇作證,他是為了今天的年輕人,為了明天將要出生的孩子:他不願自己的過去成為他們的未來。」
不容青史盡成灰。
斯人已逝,記憶猶在,埃利·威塞爾的確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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