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秀的最高境界藤枝投稿

文/李傳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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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作秀由來已久，從陝西「表哥」楊達才哈哈一笑一事開始，到後來的官員到災害現場，擰鼻子掉淚。官員作秀似乎真正引起了社會的關注。後來我考研究生時，「表哥」一事還成為行政法試卷的一個題目。當時還年輕氣盛，在試卷上大筆洋洋洒洒，不知道後來這個題得了多少分。現在想想當初的題目，我真是胡亂一通寫，什麼都不懂。

作秀一事，實際上從古代就開始了，比如唐太宗放死刑犯回家探親，就被歐陽修罵為作秀。漢朝的時候，作秀的人也不少。

一、作秀的模板

在資治通鑒和後漢書中都記載了一個作秀高手，卓茂。

當初，我讀後漢書時，翻到卓茂傳，也是覺得十分可笑。

卓茂在國務院辦公廳做公文辦事員時（「初辟丞相府史，事孔光」——孔光可是孔子的後代，此時孔光為丞相），一次乘馬車出門，有人說丟了馬，並且卓茂用的馬就是丟的那匹馬。

「你的馬丟了多久了？」卓茂問。

「一個多月吧！」

「哦。」卓茂心想自己的馬都用了好幾年了，不可能是他丟的那匹馬。（「茂有馬數年，心知其謬。」）

但是，隨即下來發生的事便有意思了。

卓茂默默地解下自己的馬，送給該人，自己就要拉著車要走。（「嘿然與之，挽車而去。」）沒走幾步，卓茂回過頭來說：「若不是這位尊敬的老師的馬，請光臨國務院大院找我，把馬還給我。」（「顧曰：『若非公馬，幸至丞相府歸我。』」）

此人作秀十分一流，我覺得卓茂有以下幾點心思需要挖掘：

1. 知道這就是自己的馬，不與對方爭執。（說明家裡從來不缺錢，馬這種大物件，十分值錢的，而卓茂「解之如脫履」一般，可見家裡富得很）

2. 不說一句話地把自己的馬解下來給一個陌生人，自己還要拉著車就走。（按照古代的收入，卓茂不可能自己拉車走，既然買得起馬，他必然有車夫）

3. 回頭說的這一句話，很有殺傷力。（這馬必然是我的，但我要有高姿態：面子不能丟，既然把馬解給你了，就不能自己再當場要回來，這樣沒面子，也丟了里子。我又害怕你可能真得不把馬還給我了，怎麼辦，我要告訴你我的工作單位是什麼。就像當今社會你接到一個詐騙電話說有你的法院傳票，你告訴他你就是這個法院的，嚇死他。）

這樣的對話，有沒有起到效果呢？

不得不說，卓茂真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作秀做得輕車熟路。

後來某一天，該人又從其他地方找到了這匹馬。於是該人趕緊把馬牽回來送到丞相府，磕頭謝罪。（「他日，馬主別得亡者，乃詣府送馬，叩頭謝之」）

——范曄在此處用了一句話對其進行了評價：「茂性不好爭如此。」

無獨有偶，就在與卓茂並列一傳中的劉寬，也是同樣的把戲。不過這次被認領的東西不是馬而是牛，時代背景已經是東漢桓帝年間。【寬嘗行，有人失牛者，乃就寬車中認之。平寬無所言，下駕步歸。有頃，認者得牛而送還，叩頭謝曰：「慚負長者，隨所刑罪。」寬曰：「物有相類，事容脫誤，幸勞見歸，何為謝之？」 ——《後漢書· 卓魯魏劉列傳第十五》】

卓茂、劉寬二人生性就會作秀？

我覺得這與他們的家庭生活背景有關，二者都是典型的官宦子弟。

（卓茂）父祖皆至郡守，卓茂是省長的兒子。而劉寬更不得了，劉寬父劉崎，順帝時為司徒，也就是說劉寬是總理的兒子。

他們見多了為官之道，所以在作秀上非常專業，作秀也可以上新聞，讓中央層面知道。設想如果他們是鄉野先生，即使品德高，最多被舉個孝廉，所以說起點一定要高。

二、什麼是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

有位法學教授曾經將自己讀《尚書》的心得進行了總結，撰寫了一本書，為政客作秀的正當性作了註腳。

官員作秀具有引導作用，可以引領社會風尚，這似乎是官員作秀的正面意義，但不可以過頭，過了頭，老百姓就不信了，覺得假。

卓茂的名聲使他獲得了成功，最後在劉秀鬧革命時，位置坐到了正國級。

資治通鑒在光武劉秀創業過程中任命卓茂一事上大加讚揚，認為這是光武帝的過人之處。

對此，筆者有不同意見。

卓茂在孔光擔任丞相時做過辦事員，而孔光擔任丞相，第一次是在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漢成帝駕崩時，與大司馬王莽一起懲治趙飛燕一案，並在成帝的喪禮上由左將軍升任的丞相。

隨後，孔光因為與傅太后不和，於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四月份被廢為庶人。直至元壽元年（公元前2年）正月漢哀帝再次起用他作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就在這個月傅太后崩了。七月份，孔光再次出任丞相。

這次，哀帝眼前的紅人的董賢。孔光在被傅太后廢為庶人這不到三年，思考得挺多，知道董賢受皇帝寵幸，於是對董賢的禮節可以是十分恭謹，似乎可以用「子侄之禮」來講。第二年五月份，孔光由丞相轉為大司徒。此時，已經是三公職責已定，丞相一職已經被廢止。

孔光兩次為相，不知道卓茂是在哪一次給孔光當過秘書。

但是不可否認的是，第二次孔光為相，卓茂的上司已經學會了逢迎。

與此同時，王莽的名聲和個人品德天下無雙，天下人都在上書朝廷要求表彰王莽。如此說來，高標準的道德水準已經是一種社會風尚，一種風向標，一種世人學習的榜樣。——不管是真名還是虛名。

後來，卓茂因為學術水平高，出任了密縣令（後漢書並沒有說多少奉祿）。

這個官的級別有點意思，按照後漢書志第二十八百官五的記載，京都尹（二千石）、郡太守（二千石）、王國都尉（比二千石）以下的屬官有縣、邑、道，地方大的叫「令」（千石），小點的叫「長」（四百石），再小點的也叫「長」（三百石）。

在縣令任職期間，卓茂把勸教、作秀髮揮到極致。

有人告他下面的亭長（大概相當於今天鄉鎮上的派出所長）收受賄賂。他不以法治之，而以說教式的三個反問句應對：

1. 是不是亭長向你要錢的？（索賄）

2. 是不是你有求於亭長而給他送錢？（為牟取不正當利益，主動行賄）

3. 是不是亭長平常的管理，讓你感激他而送錢？（過年送點打麻將的錢）

「我自己主動送去的？」此人回答。

「既然主動去送，那還說什麼？」

「我聽說明君使老百姓不害怕官吏，官吏不收老百姓的錢財。我害怕他，所以給他送錢的。」

「你簡直是沒有文化啊！人之所以和禽獸不相同，正是因為人們之間的仁愛和尊敬。長幼之間尚有相互饋贈的習慣，況且是平民百姓和官吏呢？只是官吏不得用行政強制力索取財物罷了。亭長一直都是好官，你逢年過節送點東西應該的。」

「那國家法令為啥禁止官吏收受財物呢？」

這一個反問，確實比較難回答。

卓茂笑了：「法律是為了懲治大罪，禮儀順乎道得人心。我拿禮儀教育你，你肯定沒有怨恨。我如果拿刑法懲罰你，小一點說可以以砍你手腳，大一點的話，可以要你的命。」

就這麼一段話，然後「人納其訓，吏懷其恩」。

我覺得有點玄乎，如此背景下置朝廷刑律為具文，過度地倚重教化，要想推動地方進步，需要很多年。這種地方經驗必然不能推廣到中央，否則，天下失衡。再者，為啥「吏懷其恩」？何為恩，如果真的是合法合規之事，何來「恩」可言？

王夫之說，按當時的時代背景這一做法有正面作用，因為王莽時欺世盜名的人很多。

這不得不說這與人才選拔制度有關，察舉制下，必然有很多欺世盜名的人，所以後來曹操的「唯才是舉」相對於此，有進步意義。

卓茂作秀取得的業績還不錯。

傳記的下文中記載，「是時王莽秉政，置大司農六部丞，勸課農桑，遷茂為京部丞，密人老少皆涕泣隨送」。（群眾基礎不錯）

六部丞的級別，按後漢書志第二十八百官三的記載，「大司農，卿一人，中二千石。……丞一個，比千石。部丞一人，六百石。本注曰：部丞主帑藏。」

此時，卓茂也就是一個處級幹部。王莽攝政期間，為了提高新朝廷的名聲，招攬天下有名有德之人入朝為官。卓茂既然被王莽看中，肯定是名聲很好。

因此，卓茂轉任京部丞至少是平調，但更大可能是提拔。因此，密縣令可能在用詞上有不準確之處，應該是縣長（四百石）】

後來，卓茂又做過門下掾祭酒（王莽攝政後）、侍中祭酒（更始帝劉玄時）。侍中祭酒的奉祿是比二千石（相當於今天副部級幹部）。

最後卓茂貫徹「亂國不居」的處世原則，逃離長安，閑居在家。

劉秀革命期間，聽說他的大名聲，直接將其由庶人任命為太傅（上公，正國級），封褒德侯，食邑二千戶。

這就是多年作秀的結果，名聲很大，七十歲的老頭了，一下子可以直接平步青雲。

這一點不得不說劉秀也是作秀。

卓茂並沒有什麼大的功績，除了預防蝗蟲災害稍有功績外，只是道德上出點名，其功績不足以坐到正國級的位置上。

劉秀將卓茂提拔為正國級官員，有「千斤求馬骨」的意味。

——讓天下人知道：「卓茂，王莽執政的時候才就是個處級幹部，更始帝時也就是個副部級。在我這裡，我可以直接給到正國級。都來我這裡做官吧，跟著我，有前途。」

附：東漢官吏級別及奉祿（1斛=1石）

上公級：太傅。

三公級：太尉（大司馬）、司徒（漢哀帝時由丞相改大司徒）、司空（漢哀帝時由御史大夫改司空，但二者的職權不一樣，名義上司空是由御史大夫改的，不過相當於拆分丞相的財權、建設規劃權出來，廢止御史大夫一職）。

將軍級：大將軍（後改名大司馬）、驃騎將軍、車騎將軍、衛將軍。 這些官不是常設官職。 這些人每個月的奉祿350斛。

——以上都是正國級

下一級別為中二千石，每個月奉祿180斛。（太常、光祿勛、衛尉、太僕、廷尉、大鴻臚、宗正、大司農、少府、執金吾、太子太傅）————副國級

再一級別是二千石，每個月奉祿120斛。（大長秋、太子少傅、將作大匠、成帝後建武前的州牧、光武帝建武后的刺史、京都尹、郡太守）——正部

再一級別是比二千石，每個月奉祿100斛。（大將軍下的部校尉、五官中郎將、左中郎將、右中郎將、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奉車都尉、駙馬都尉、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城門校尉、屯騎校尉、越騎校尉、步兵校尉、長水校尉、射聲校尉、司隸校尉、諸侯王國都尉）——副部級

再一級別是千石，每個月奉祿80斛。（地盤大的縣令、御史中丞、中常侍、尚書令、太中大夫，還有很多中央層面的官員，不一一列舉）——廳局級

千石一級還有比千石，但後漢書沒有說月奉多少。（謁者僕射、宮掖門司馬、中二千石以上的官的丞）——副局級

再一級別是六百石，每個月奉祿70斛。（如太史令、博士祭酒、太祝令、太宰令、大樂令、高廟令（漢武帝時蠱禍之亂後，時任高廟令田千秋因為上書一年之間由處級提拔到正國級—丞相，可見身處處級幹部，也可以做正國級的夢）、世祖令、先帝陵園令、太醫令、黃門侍郎、尚書僕射、尚書、中散大夫、諫議大夫、議郎、諸公主家令、太倉令、平準令，以及真二千石的丞、長史，比二千石的丞）——縣處級。

再一級別是比六百石，每個月奉祿50斛。——

再一級別是四百石，每個月奉祿45斛。（地盤小的縣長）

再一級別是比四百石，每個月奉祿40斛。

再一級別是三百石，每個月奉祿40斛。（地盤再小的縣長）

再一級別是比三百石，每個月奉祿37斛。

再一級別是二百石，每個月奉祿30斛。

再一級別是比二百石，每個月奉祿27斛。

再一級別是一百石，每個月奉祿16斛。

再一級別是斗食奉，每個月奉祿11斛。

再一級別是佐史奉，每個月奉祿8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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