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簡草書的臨寫與創作研究

口 文/毛 峰

半個世紀以來，中國考古事業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大批簡牘書法問世，使得書法家和學者大開眼界。簡牘書法的出現，書法領域開拓了新的局面。書法家們驚奇地發現簡牘書法是中國書法的珍貴遺產，他完全可以與帖、碑鼎立而三。大量發現簡牘書法是現代人的功勞，如何繼承、發展、創新簡牘書法藝術是現代人的神聖使命。崇尚簡牘，以簡為師的思潮出現，也是現代人歸真返樸思潮在書法領域的一種表現。但是，如何繼承、創新確實沒有先例。不像碑、帖，古人已有很多繼承和發展的理論和實踐的成功經驗可以借鑒。因此，學習的難度大大增加了，不少愛好和研究簡牘書法的書法家和學者在實踐中被困擾，以至半途而棄。一、漢簡草書的詮釋 秦漢時期以省簡、解散篆隸，草率而書寫在簡牘上的書體。漢簡草書的產生時代，根據我現在可以看到的簡牘資料來判斷應該在後秦和漢初，最早的漢簡草書形態應該是草篆。根據著名書法理論家侯開嘉先生的最新研究成果，論定漢簡發明早於甲骨文。那又是另一範疇的學術研究問題了。有史記載史游創章草，張芝創今草，劉德升創行書應該稍晚，都是在受益於漢簡之後，因為那是他們三人在總結和提煉了大量的民間寫手和下層官吏的漢簡草書書寫成果之後的事。 簡牘草書又是簡牘書法藝術中的一個高峰，學習和研究的難度是相當大的。因此致力於簡牘草書者首先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和堅定的信念。中國的簡牘草書，以目前能掌握的資料判斷主要存在於三個時期，一是戰國，二是秦漢，三是魏晉，人們習慣統稱為漢簡。二、漢簡草書的藝術價值 研究和學習漢簡草書前，必須先明確研究和學習漢簡草書的目的，由於漢簡草書發現的時間短，它對於普通受眾來說又比較陌生，它的藝術價值、學術價值、創作價值和實用價值還有待實踐、論證。它完全不同於碑、帖今草那樣早已以「皇家書法」、「官書」那樣全方位被論定而深入人心又不可置疑。而傳世的漢簡草書被不少專家認定為「多為下層官吏和平民百姓所作」，內容又多為應用和紀事，特別是簡牘草書的書寫過程比較草率、快捷，書寫材料即木片或竹片，並不神秘而通俗。因此，對漢簡草書的藝術含量持低估、懷疑態度的專家學者也不少。 就我多年來對漢簡書法藝術的學習與研究認定：漢簡草書的藝術含量是非常高的，它的學術價值和美學價值勿容值疑，亟待我們去整理、發掘和研究。 漢簡上的草書是漢人真跡。 由於多是下層官吏和平民所作以及木片和竹片等材料因素，因此，原始美、質樸美表露無遺。 漢簡草書應是草書中一大門類。 漢簡草書的高古、純樸、真率、舒情、縱意是其它書體難以超越的。 漢隸、漢碑在中國書壇的崇高地位無可厚非，對它的肯定和頌揚也有上千年的歷史。但是，這些漢碑（漢隸的載體）經過歷代損毀和風雨侵蝕，損失很大，而且這些漢碑少數筆意比較清楚，只能說基本保存完好。多數已經有嚴重的風化剝蝕，字跡已經模糊不清。這些漢碑多是東漢立碑風氣鼎盛時期留下來的，若論整個漢代書法面貌就又另當別論了。 而且應當引起注意的是，漢碑多是書法家書寫，經石工摩勾、刻字，拓工捶打成拓片，書家原字原貌嚴重走樣（參看圖2）。

漢簡情況就大不同了，首先是近百年出土的簡牘數量大（還有很多簡牘有待出土），特別是近半個世紀以來更顯如此。僅解放前在古樓蘭遺址和居延海兩地就出土了一萬多枚。解放後在長沙、信陽、武威、甘谷、南昌、江陵、雲夢、臨沂等地更是發掘了大批戰國簡、漢簡、魏晉簡中的草書簡。而且，保存完好，字跡清晰，有的墨色還完好如初。這可是漢代書法家的真手跡，這為研究漢代草書真諦提供了絕好的條件。（參看漢簡圖示3、

4、

5、

6）

三、漢簡草書帖的篩選

由於漢簡草書已出版的各類、帖本浩如煙海，為便於有志於研究學習漢簡草書的書法家和學者學習和研究特選擇以下幾種簡草供大家參考：

《爰書誤死馬駒冊篇》此簡長22公分，寬1.2公分，現藏甘肅省博物館。此簡書寫者的筆意，筆法和墨法清晰可鑒。這對我們研究、學習漢簡草書的用筆率意，結字開張，點畫舒展，草法生動，線條剛勁。

《永元兵物簿》居延漢簡甲編1。永遠7年（公元95年）每簡約長23厘米，寬1.2厘米。台北中央研究院藏。這是迄今所發現的漢代簡牘中，最完整的一冊帳薄，1930年發現於張掖郡的廣地侯官遺址，77枚木簡編為一冊，出土時不僅次序未亂，而且編繩還在，這在出土的漢簡中極珍貴的。此簡的內容是東漢永元年間（公元89年至105年）廣地侯官下屬的侯長向侯官所作的報表。

敦煌漢筒《王駿幕府檔案》。敦煌漢簡是指本世紀初以來在河西疏勒河流域漢噻烽燧遺址中陸續出土的竹木簡牘，因最早發現於敦煌而得名。

《武威葯簡.樊石簡》屬東漢早期。有木簡也有木牘。木牘略有殘損，有些字跡模糊不清。木牘的質地多為松木，正反兩面書寫。

我的研究結果認為比較容易進入的草簡，是《尹灣漢簡，神鳥傅》，是1993年3月江蘇省連雲港市東海縣尹灣村六號西漢墓出土的大批木牘、竹簡中的二十枚竹簡，內容是一篇基本完整的賦體文章，全文約660字。原簡二道編繩，竹簡每枚長23.5、寬0.9厘米。正文書在18枚竹簡之上。餘下的兩簡，一簡書寫篇題《神鳥傅》三字，另一簡似記作者官職姓名。《神鳥傅》的「傅」為「賦」的假借字，這是一篇西漢晚期以講述民間故事的「俗賦」文學作品，通篇採用擬人手法，講述陽春三月，萬物一片生機，一對美麗的雌雄鳥正共同選址築巢。這時，一隻惡鳥飛來偷盜他們的築巢材料，正碰上雌鳥隨即發生一場惡鬥，雌鳥難敵惡鳥身受重傷，惡鳥揚長而去。待雄鳥趕回雌鳥已奄奄一息，雌鳥臨死前與雄鳥訣別，囑咐雄鳥要善自生活「更索賢婦」。雄鳥悲慟呼號，涕泣縱橫，絕望中拋離故處，遠飛忘走。故事還以「鳥獸且相憂，何況人乎」點出此文寓意所在。

此小漢賦《神鳥傅》故事寫得哀婉動人，文彩優美，寓意深刻。對有志於研習漢簡草書書法的書法家和書法愛好者而言，更重要的是此簡字數較多，書寫風格完整，簡冊保存完好，字跡清晰可辨，用筆精熟老辣，點畫生動富有變化，墨法清晰可辨，有較強的書法藝術感染力。

四、漢簡草書的讀帖問題

書法家讀帖的情緒猶如畫家讀畫，要一直處于欣賞和愉悅狀態。進而悟出引起你愉悅的觸發點在什麼地方，是否可以臨寫下來。

漢簡草書的臨寫和碑帖臨寫有相同之處。臨寫下筆之前必須先「讀簡」。讀簡的本子是在前面選擇漢簡的過程中定下來的。讀簡，首先要讀你已選定的簡冊，你認為「美」在什麼地方，其次讀出它的時代和內容，再次逐步讀出它的章法、筆法、墨法。

讀簡要貫穿在每次臨寫之前。讀簡時間長短不定，而根據興趣使然。有時也夾在臨寫過程之中。如在臨寫過程中，感到筆不順、氣不合之時也可再停筆閱讀，找到感覺再寫。閱讀效果正常的時候，必然要產生強烈的執筆臨寫的慾望，此時一旦下筆，效果一般都會取得最佳效果。

當定下一簡作為自己的「看家簡」而長期研習後，有時感到枯燥且易出現感官遲鈍狀態，這是正常反應。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之一是選擇遠鄰簡閱讀。所謂遠鄰簡即是與本家簡（自己選定的看家簡冊）風格、地域等特徵相對較遠的簡冊。在閱讀遠鄰簡的過程中，很容易產生對本家簡的新認識，再倒回來閱讀本家簡，新鮮感油然而生，又找回了臨寫的慾望。

五、漢簡草書的臨寫問題

明確學漢簡草書的目的並已選定學習漢簡的帖本後，臨寫技巧就成了主角了。

（一）、臨寫的技法受審美能力左右。

但無論你選擇什麼樣的路數、審美鑒賞能力都是決定性的因素。因為漢簡草書如同任何一件傳世的書法傑作一樣，都是具體的書家個體在某種情況下的作品（參看臨作圖7）。

相對而言，一件作品作為技法部分都會有優有劣。而優劣在不同審美能力的人面前又是互為轉化的，因此，含蓄溫潤近柔弱，勁健又近拋筋露骨，豪放則近粗野。學習漢簡草書的人都會有所取捨，怎樣取？怎樣舍？又是另一個重要課題了。對於自學者而言就得靠自身的綜合審美能力了。如有導師具體指導，當然是最省事、效果也是最好的。 （二）、臨寫技巧的多樣性： 1.先掌握分書技巧再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隸意濃，但需小心太呆板，太僵化。 2.先掌握章草技巧再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草意濃，但需小心筆劃太硬，太死。 3.先掌握楷書技巧再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結體平穩，但易缺隸意，結體易緊。 4.先掌握篆書技巧再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線條質量高，但易缺新易。 5.已掌握楷、行、草、隸、篆的基本技巧後再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藝術、技術含量高，易缺個性特色。 6.無書法基礎而直接臨（學）漢簡草書。優點是漢簡味濃，單純，但藝術、技術含量低。 以上六種技巧都各有長處，都有學好的可能性，在理論上都有合理性。 （三）、臨寫中的五要素： 1.漢簡草書的章法分析。由於特定材料原因，書寫木塊、竹片而定，且節約材料是章法中的一大因素（圖7）

。 2.漢簡草書的結構分析。結體偏扁，順木條，竹條而用筆。 3.漢簡草書的筆法分析。由於漢簡草書必須考慮節約木材、竹材，字都很小，因此，筆法也較簡潔。 4.漢簡草書的點畫分析。點畫仍分楷、行、草、隸、篆。用筆簡潔，不講一波三折；一字中強調隸書的一波；每個字都很突出一筆；轉角處較圓而不方折。（參看圖8、

9、

10

、11

） 5.漢簡草書的墨法分析。由於漢簡材料特殊原因，且書寫比較快捷。因而墨法特別生動。 六、漢簡草書的創作探究 （一）漢簡創作和臨寫的關係。 一般地說創作是在有一定臨寫基礎的情況下才進行的，但是，切不可把這個基礎確定得太高，也不可把創作和臨摹（學習）時段劃得太死。臨摹學習應當伴隨書法家一生，創作也可以說應當從臨摹開始，如臨摹中的「背臨」、「意臨」都可算是創作的起點，「集字臨摹」也可算在內。 （二）漢簡草書創作與個人風格的形成。 我在推薦的漢簡中已可以看出漢簡作品風格多樣，流派風呈。還有更大量的漢簡作品，我不可能全部介紹，但是已給漢簡書法愛好者提供了充分的選擇餘地，你的愛好，你的「情有獨鍾」就是你風格的萌芽，堅持你的選擇，長期「讀」、「臨」你「情有獨鍾」的簡冊，在你的創作中，你的風格多少會表現出來一些，隨著研習的深入，風格會日益明顯。 （三）漢簡草書創作中的章法技巧 1、模仿漢簡的簡冊式甚至在宣紙上畫條條或刷條條。也算一種形式，但有依葫蘆畫瓢的嫌疑。 2、僅留原簡字形，章法謀篇用漢碑模式（參看圖12）

。章法謀篇用明清形式。（參看13）

3、解散原簡結體，用漢簡筆法創作。（圖14）

4、僅用漢簡結體、筆法、墨法並參以二王字法進行創作，追求的是漢簡韻味的。（圖15）

一些書法愛好者或書家，創作漢簡書法作品時在章法上利用竹木簡的外在形式，應當說這只是漢簡書法最表面的形式。由於現代社會對漢簡書法的需求，主要已不再是在竹木材料上去體現漢簡書法的作品。書法家們都會根據時代的潮流需求而創作出宜於展覽廳、會議廳、家庭、小客廳、小餐廳里張掛或宜於收藏把玩的作品。那麼漢簡創作的章法形式就應與之相適應了。

七、結論

漢簡草書的學習，繼承和發揚與臨寫和創作的關係十分密切。當你已具備相當的漢簡草書創作能力之時，個人的漢簡草書風格應該已經初露。有意識地研究自己書法流派傾向就應該提到議事日程了。

二OO五年三月脫稿於引嵐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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