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大帝：一位高級神仙的奮鬥史

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進程。

——《廣陵延壽帝君陰鷙文》

今天是三月初三，真武大帝的生日。作為最重要的驅邪盪魔神祗，真武大帝與本堂業務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繫，故而我們也藏有兩尊雷擊木真武大帝造像，這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當然，今天我們要聊的不是他如何驅邪盪魔，而是他成為「帝君」的經歷。神仙位階的提升，雖然不用考慮命運的問題，但也是經過了自我奮鬥，考慮了歷史進程的。

一般認為，真武大帝的信仰，是從北方玄武信仰開始：玄武為四象之一, 與二十八宿相配合, 形成東宮蒼龍、西宮白虎、南宮朱雀、北宮玄武, 即所謂「四宮」。

這裡面「玄武」是最特殊的，是龜與蛇兩種動物的組合。

不過也有學者，比如馮時，就認為玄武最早的形象，應該不是龜蛇組合，而是神鹿。

戰國以後，夏民族的圖騰龜蛇取代了胡人圖騰鹿而成為北宮之象。龜，在上古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占卜。龜卜的意義是請龜的靈魂到冥間問於先祖，然後把結果帶回，以卜兆的形式顯示給世人。先祖死後居住於冥。龜的「亞」 形腹甲可以代表「冥」，神龜因此有了「玄冥」 的名稱。而「武」、「冥」的古音同音相假，「玄武」即是「玄冥」。

不過那時候「玄武」的地位，還非常有限，即便是在北方，也不是最高神祗。《淮南子·天文》說：

北方水也。其帝顓頊，其佐玄冥，執權而治冬。其神為辰星，其獸玄武。

雖然不是主將，但玄武獨特的神性，已經開始顯現了。東漢魏伯陽《周易參同契》就說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雄不獨處，雌不孤居。玄武龜蛇，糾盤相扶。以明牝牡，畢竟相胥。

這是告訴你，男男女女孤獨寂寞，需要求桃花的時候，就可以去拜玄武。這樣的神，自然很受歡迎。

慢慢的，玄武就有了自己的專祠，《唐六典》卷七《尚書工部》有紫宸殿之北面曰玄武門，內又有玄武觀的記載。既有玄武觀，當為祀玄武而建。不過到此時，玄武神格的不斷提高，還都是「個神」奮鬥的結果，因為和他同一時代的諸神，比如東王公，或者是和他同級別的青龍白虎，基本上都「退居二線」了。直至歷史的車輪，碾到了宋代……

《事物紀原》卷七引《東京記》里說:

(宋真宗天禧) 元年( 1017) ,(拱聖) 營卒有見龜蛇者, 軍士因建真武堂。二年( 1018) 閏四月, 泉涌堂側, 汲不竭, 民疾疫者飲之多愈, 乃就其地建觀, 十月觀成, 名祥源。

這兩件事距離林則徐吟出那兩句詩，還有820多年，當然也可能是受到了子產「苟利社稷，死生以之」的感召，玄武神毅然決然地顯靈了，整個國家為之轟動。唐末成書的道經《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咒妙經》，宋初成書的道經《元始天尊說北方真武妙經》，都把玄武描繪為「建皂纛玄旗, 被發跣足, 攝踏龜蛇」的形象。而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一龜一蛇：

而隨著顯靈次數的增加，玄武神的地位，也隨著歷史的進程節節攀升：

北宋太平興國六年（982），太宗封其為「翊聖將軍」，宋真宗天禧二年（1018），封其為「鎮天真武靈應佑聖真君」。這是「真武」名號的開始。南宋雖偏安一隅，但對真武崇奉依舊。在寧宗嘉定二年（1209） 封真武為「北極佑聖助順真武靈應福德真君」。理宗保祐五年（1257） 又為真武奉上「北極佑聖助順真武福德衍慶仁濟正烈真君」這一長達十六字的尊號。如果你覺得這個尊號很長了，那只能說明，你沒見過什麼長的……

那麼到了元代，信喇嘛教的蒙古人入主中原，真武總該退居二線了吧？偏偏沒有，因為蒙古皇帝，居然和真武大帝「認了老鄉」！徐世隆《元創建真武廟靈應記》載:

皇帝踐祚之十年……冬十二月庚寅, 有神蛇見於城西高梁河水中……翼日辛卯,復有靈龜出遊……迴旋久之。夫隆冬閉藏之候也, 龜蛇潛蟄之類也, 出以是時, 其為神物也昭昭矣。…… 詢於眾, 咸以為玄武神應。…… 於是有旨, 以明年二月甲戍, 即所現之地構祠焉, 昭靈貺也……我國家肇基朔方, 盛德在水, 今天子觀四方之極……

我們蒙古人是北方來的，真武大帝原來也是北方神。龜蛇的反季節出現，說明了真武大帝和我們是很親近的，原因呢，大約是因為我們都是從北方來的……於是老鄉就這麼攀上了。

那麼明朝是從南方崛起的，真武大帝一個「北方神」，總該退居二線了吧？

偏偏又不是這樣的……

因為當年朱元璋鄱陽湖一戰擊潰陳友諒，靠的是北風之助，而後永樂帝自燕地稱帝發動靖難之役，以北克南，也是自詡得真武神諭。真武大帝的信仰，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在此時達到了頂峰。至今故宮內部唯一的道觀——「欽安殿」，供奉的就是明代銅鑄的真武大帝像。

明代有多尊崇真武大帝呢？我們知道，在明代以前，道教的領袖一直在江西龍虎山天師府，而明代因為真武信仰的隆重和張三丰真人的威名，道教領袖的治所硬是移到了武當山，以及……

我們之前說到宋代為真武大帝已經上了十六字尊號，看起來很長，但是和明代《道藏》里所記載的真武大帝尊號想比，簡直弱爆了。《道藏》里記載的尊號是：

混元六天、傳法教主、修真悟道、濟度群迷、普為眾生、消除災障、八十二化、三教祖師, 大慈大悲、救苦救難、三元都總管、九天游奕使、左天罡北極、右垣大將軍、鎮天助順、真武靈應、福德衍慶、仁慈正烈、協運真君、治世福神、玉虛師相、玄天上帝、金闕化身、盪魔天尊。

足足一百字！

所以我們現在回頭再看，從宋代開始的幾百年，真武大帝的顯靈方式也沒有什麼別的，大概三件事。第一個，確立了宋代北疆軍神的地位；第二個，把蒙古人建立的元朝，保佑成了正統的中原王朝之一；第三個，就是確立了明代政府的正統血脈。如果說還有一些成績就是「顯靈賑濟」。這個對普通百姓的命運有很大的關係，這也就是為什麼真武信仰不僅僅是官方的，在民間也非常昌盛。但是這些都是次要的，主要的就是影響了三朝政治神學的三件大事。

當然，今天我們所談論的，不是道教的教義，而是宗教史的內容。所以也就沒有涉及到真武大帝與丹道、雷法、盪魔解厄這一類道教核心法術的問題。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如果遭逢厄運，或者風水不佳，鬼上身，孤辰寡宿，求子不得……奉祀真武大帝，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就如我曾經所強調的：

即便你是虔誠信仰真武大帝，我們堅決不主張盲目放生龜蛇，並且強烈譴責這種破壞生態環境的無知行為。科學放生，人人有責。

最後還是要恭祝真武大帝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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