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衛：獨角犀克拉拉的旅行終點

讓-巴普蒂斯特?歐德利的《克拉拉》

獨角犀克拉拉的旅行終點

文 | 李大衛

（特約文化記者）

北京故宮有座鐘表館，藏有不少清代皇家收藏的西洋式座鐘，大多來自外國使節的進獻，有些還出自詹姆斯?考克斯這樣的名匠之手。其中之一的造型本不稀奇，無非啟蒙時代流行的繁複裝飾風格，特異之處在於整個鐘體馱在一頭鎏金嵌寶的印度犀牛背上。

這頭犀牛確有所本：雌性，名克拉拉，生於印度。這是當年歐洲人惟一可能見過的犀牛。十八世紀中葉，荷蘭東印度公司一個年輕船長把她運回鹿特丹，如何巡遊各國，接受各色人等觀賞，包括普魯士國王菲特烈二世、神聖羅馬帝國女皇瑪麗亞?特蕾莎這些大人物。當然這位水手也因此大賺了一筆。好在克拉拉天性溫順，只是在海上跟水手們相處久了，嗜好啤酒和煙葉。

巡遊途中，歐洲各國藝術家瞄準機會，為異獸畫像。比如威尼斯風俗畫家彼得羅?隆吉。此外也有塑像傳世。但其中最有名的一件，則是讓-巴普蒂斯特?歐德利的《克拉拉》。歐德利是十八世紀法國畫家，在壁毯設計上也有相當成就。作為王家繪畫雕塑學院成員，他的畫風沒有脫離當時流行的洛可可風窠臼。異於同儕的是，他的影響主要不在優雅輕佻的情愛題材，而是靜物和動物。所以《克拉拉》畫的不是宮裝仕女，而是這頭雌性犀牛。

這幅畫屬於德國什未林州立博物館。什未林地處北德，對外國人來說，名聲不是很響。雖然距離漢堡不遠，但二戰結束後，卻被劃歸東德。美術館對面就是梅克倫堡大公那座法式造型的城堡。戰爭期間，該市沒有遭到嚴重破壞，老城市容大體保存完好，因此成為一處名勝。此外這座州立博物館的荷蘭繪畫收藏，也聞名歐洲。

博物館遠景

然而很多年裡，這裡的條件卻極不理想，導致《克拉拉》遭到嚴重損壞，又被長期忽視，等提到議事日程上，已經到了新世紀。最後還是洛杉磯的蓋蒂博物館接手修復工作。蓋蒂中心是全球資金最充足的博物館，但作為新貴，卻早已經錯過了跑馬圈地的擴展機遇。它的長處在於技術設施先進，而且在收購和策展時不惜工本。它有最好的實驗室，在修復古舊殘損作品方面，也能有所做為。

2007年，《克拉拉》修復完畢。交還德方前，蓋蒂中心舉辦過一次告別展，相當轟動。歐德利的作品，也再次回到公眾的關注。這件巨幅作品中可以看到啟蒙時期特有的科學眼光，靜態的畫面背後，是當時精英階級對於博物學的狂熱。

1749年，克拉拉運抵凡爾賽，掀起一波新的時尚，貴族們紛紛把假髮做成犀角的款式；法國海軍新建的一艘快速艦也被命名為「犀牛號」。當時啟蒙思潮正盛，科學家布封為它做了體檢，它的肖像和詞條，也被收入狄德羅和達朗貝的《百科全書》。當然也有歐德利這樣畫家執筆助興。

這不是克拉拉第一次被人造像。此前在德累斯頓，邁森制瓷坊有個姓坎德勒的著名藝匠，就曾為這頭犀牛畫過很多速寫，然後按圖製成瓷塑。順利提一句，邁森是歐洲最早發現高嶺土（一種粘土和粘土岩，主要用於造紙、陶瓷和耐火材料等——編者注），並仿製瓷器成功的地方。

除歐德利的動物組畫之外，什未林州立博物館的藏品當中，不乏史上更重要的大師手筆，其中包括布魯蓋爾、哈爾斯，甚至作品傳世甚少的法布里修斯。因為十七世紀那次代爾夫特城那次大爆炸，這位倫勃朗的弟子不幸遇難，得年不過三十歲。近年，他的《金翅雀》因為堂娜?塔特的同名暢銷書，再次成為明星作品。

什未林館藏的法布里修斯，是他的《哨兵》。這幅畫可以看做現實主義藝術的先驅之一，成為華托的《瓦朗西安城門口》等一些作品的序奏。當時的歐洲深陷三十年戰爭，曠日持久的衝突讓各國民眾不堪重負。色調灰暗畫面中，一個頭戴鐵盔的士兵垂頭坐在城門口，一副倦怠，毫無鬥志，或許已經睡著，身邊蹲著一條等著討食的黑狗。

法布里修斯的《哨兵》

該館的另一特異之處，是大量收藏馬塞爾?杜尚的作品。這位達達派重要人物的代表作，這裡可以看到不少，特別是他的鐵鍬、奶瓶架，這些最早的工業製成品。當然很多原作因為各種原因，已被毀棄，現在看到的基本都是作者成名之後限量定做的。此外還有以大量使用鐵打著名的當代藝術家君特?維克爾。這些現代作品來自原西德的收藏（古典作品主要來自東德）。為展示這些作品。博物館新近完成了擴建部分。八百平方米的新展廳已經被重新布置。

杜尚的《奶瓶架》

雖然沒有取消藝術史的故事線，作品分區的依據，更多強調心態表現，而不是風格流派。「光線與風光」部分主要包括法國印象派影響下的德國繪畫；「新觀看」包括上世紀初的先鋒實驗；「危機與機遇」則展示風格變化背後的社會動蕩以及心理狀態。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