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榮死了十多年，我們男同的處境還是這麼糟糕。」

今天，4月1日，是張國榮的忌日。十四年前的今天，他從文華酒店跳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的死一度成為一個謎團。

今天要說的事其實和張國榮的死並沒有什麼關係。只是去年也是愚人節的時候，我和Rick一起玩LOL無限火力，開著遊戲語音，就這麼聊了起來。我隨口提了一句，「原來今天是張國榮的忌日誒，昨天剛看了春光乍現。」

然後他就接了一句：「張國榮死了十多年了，我們男同的處境還是這麼糟糕。」他話說得很自然，但我此前並不知道他的男同性戀身份，也是突然被震驚到了。

關於Rick

「你知道嗎？我們小學那時候，我媽特別喜歡聽香港歌星的歌，什麼梅艷芳張國榮的。有一次我和她一起看電視里放張國榮的演唱會，她很愛聽張國榮，那天她說了一句話，『可惜哦，是個同性戀誒。』」Rick當時才八九歲，估計也不太懂啥是同性戀，就應著他媽嫌棄地「咦」了一聲。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與人生都會與這個詞掛上鉤。

Rick是我小學時的校友，一個幼時在福建長大的東北漢子，嘴裡好像永遠含著一口水，操著誰都聽不懂的普通話。小學畢業之後，他回去了福建，我們就此斷了聯繫。後來有了微信這東西，我竟無意中加到了他，也和他見了次面，才知道他之後的故事。

我記得小時候，Rick跟其他男生一樣，特喜歡跟女孩子玩。男生嘛，總想著法子湊近女孩子，逗她們玩也好，惡作劇也好。畢竟是東北的，壯碩的Rick一直都是扮演保護女生的角色，那些扯女生辮子，欺負女孩子的小毛孩，被Rick逮著會死得很慘。

「同性戀有研究說可能是存在基因中的，有的人生來就是同性傾向。但我們不可能一出生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戀。」活了十幾年，Rick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和周圍一起打鬧的兄弟們有那麼一點不同，「是同性戀當然沒有什麼可怕的，但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同性傾向，並且去坦然接受它，這種轉變殘真的殘酷。」

關於「愛情」

Rick告訴我說，他在中學交過兩任女朋友，「那時候誰懂什麼愛不愛的，就是根據那種所謂的莫名的好感咯，就一起交往了。」Rick雖然是個東北壯漢，膽子卻出奇的小，兩任女友都只牽過手，「我都不敢親她們，可能這就是青春的羞澀吧。」

我感到好笑，反問他：「你是對女生沒有『性趣』吧！」他一臉認真地練練搖頭：「不不不，那時候我還沒確定自己是同性戀呢。說起來好像又真的對女孩子沒興趣，但明明心裡是有好感的。哎，不說了，小孩子的事誰搞得清楚。」

關於她的女友，有趣的是，高一交往的第二個女友是個所謂的腐女。就是那種天天強迫男同學一起看鈣片的腐女。當然那時候Rick還沒變身成為男同，不存在那種腐女的男票就是gay的劇情。「大一暑假我們高中班級聚餐，我就把我的事告訴了她。怎麼說呢，我當時就覺得她應該會是一個理解我的人。」然而事與願違，Rick萬萬沒有想到，這位最愛看男男互搞的腐女，卻對他反映出極大的厭惡，「她當時只問了一句『你有和其他男的那個過嗎？』我以為她開玩笑嘛，反正我也確實沒有干過。回去之後就發現她發了條朋友圈，『有些東西自己遇到真實的確實會有很奇怪的感覺。』然後就把我拉黑了。這句話我一直記著。」

關於愛情

Rick的第一任男友是在高三的時候，「就是我當時又高又壯，又有肌肉，打球又帥。就吸引了很多學妹啊，然後就還有個學弟。」早在和第二任女友分手後，Rick就開始慢慢意識到自己的同性傾向，「和這個學弟交往了之後，我就慢慢確定了自己的性取向，至於怎麼認識得這麼清楚，我也說不上來。但沒有他，我不會這麼明確。」

Rick是個攻，和小時候喜歡保護女孩子一樣，他現在對「小男生」有強烈的保護欲，所以更喜歡文弱的小受。當年學校組織社會實踐培訓，學弟打球和同參訓的其他學校的學生起了摩擦，打了起來，於是他就上演了「英雄救美」的橋段，贏得學弟心。

「但他並不是真正的男同，就是隨便玩玩，他甚至雙性戀都不是。」Rick笑了笑低下了頭，然後沉默了很久。這是我預料到的，但是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接話。「真TM傻逼，在我確定自己的同性取向後，我跟他說明了。然後他罵我神經病，說什麼『真以為自己是同性戀啊』，然後我……被拉黑了。」Rick說感謝的是，學弟一直藏著這個秘密沒有說出去，他害怕了很久。

此後，Rick沉寂了很久，他不敢向任何人表露自己，甚至是喜歡的人。一直到大二，碰上了他第二任男友，這個才是真正的男友。

愛與性

Rick大學在上海，大城市總是會比較開放一點，高校之間地下同性戀組織很多。Rick曾通過一個組織做了心理測試，也算是正式地確認了自己的同性取向。這個組織必須通過心理測試才能入伙，通過了測試，成為同志一員，大家會為新成員開歡迎會。Rick就是在自己的歡迎會上認識了自己的男伴。

兩個都是真正男同的人在一起，還真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他們就像正常情侶一樣生活，「我們在學校外租了房子一起住，並沒有人會懷疑我們是同性戀。我們也有過性行為，不過很少。」

在大家眼裡，他們倆可能就是強攻和弱受的完美組合。這也是普遍誤解的存在，我們會覺得同性之間總會有一個攻一個受。愛情如此，但性不一定。「講白一點，我們肯定是互相喜歡對方的身體。但在具體的性行為上，不會有很明確的攻受之分。」

「甚至說心裡話，我們自己可能都還不能完全接受同性之間的這種特殊的性行為。也許還不到時候。」

男與女

「這個社會對女同的理解和包容遠遠超過對男同的，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從高中來到上海的大學，Rick是有點小興奮小期待的。「大城市裡又是象牙塔，總是象徵著開放包容、多元文化之類的。那時候不是心態很差嘛，就想來大學裡應該環境會好一點。」

確實如此，高校內學生之間對於同性戀的理解和包容遠遠超過社會。雖然Rick所處地區還沒有正式公開運作的同性組織，但是學生之間的地下同性組織也運營良好，甚至會有開明的老師參與其中，為他們提供心理和健康上的指導。

「但是你會發現，周圍有很多公開的女同戀人們，卻幾乎沒有男同敢公開承認。」

Rick告訴我說，很多人聽到男同，就會把它和艾滋病想到一起，就會有骯髒齷齪的感覺。「不是我們懼怕承認，實在是給男同的生存環境很糟糕。很多覺得自己理解同性戀，支持同性戀的人，真正接觸到男同的時候，都潛意識表現出一種抗拒。」

讓Rick印象最深的是，某年他的學院老師得知了他同性戀的身份，這位三十歲不到的女老師把他找來談話，「她開口第一句問，『你是同性戀？』緊接著第二句就是『你有艾滋病嗎？』」

……

Rick的人生真是充滿了戲劇性，而戲劇性的人生又往往不知下一步會走向何處。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唯有祝他此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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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 咸骨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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