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雨腥風中一抹亮麗的溫情藤枝投稿

文/張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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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歷史中，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幾乎是百分百正確的定律：皇家無親情。自人類有高低貴踐之別，權力鬥爭史書不絕，家天下後，更顯示出其殘酷性，在權力面前，親情就是一個慘淡的笑話。齊桓公貴為春秋五霸之首，其逝世後，諸公子停屍不顧，束甲相攻；秦始皇開創偉業，其駕崩後，扶蘇公子橫劍自刎，咸陽城內，皇族血流成河；英明一世的漢武大帝在巫蠱之禍中痛失賢后子夫，愛子劉據；楊廣為那至尊之位，不惜屠兄弒父；世人稱道的天可汗太宗皇帝李世民，他的功業之下是玄武門的同室操戈，兄弟反目；千古一帝康熙皇帝，他的龍椅九位皇子明爭暗鬥。然而，今天的故事，卻是政治殘酷的權力旋渦中一抹難得的親情，溫情，讓我們知曉就算在成王敗寇的皇家，也是存在一絲絲柔情的。

開元盛世是我國為數不多的封建盛世之一，也是這個偉大的時代，我們漢人因之自豪自稱為唐人，而開創這個偉大時代的唐玄宗李隆基，按照宗法中嫡長子繼承製，卻並不是法定的皇儲，因為他是其父唐睿宗李旦第三子，其長兄是李憲，李憲本名李成器，李憲人如其名，少年時才氣過人，在其父李旦第一次在位時，便當然地被立為立為皇太子，如果不出意外，他是可以成為大唐帝國下一任統治者的，可是當時的政治環境改變了這原本順理成章的一切。其父李旦即位之前，李憲的祖母，也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中國唯一女皇武則天已經事實上掌控了大唐權柄，其伯父李顯僅僅因為一句「我以天下給韋玄貞，也無不可，難道還吝惜一侍中嗎？」的氣話就被武后徹底的趕下皇位，李旦雖然代替李顯成為皇帝，不過是母親的一個傀儡而已，面對母親想要成為九五之尊的慾望，鑒於兄長的前車之鑒，為了生存，他選擇了順從，近於形勢，他上表請母后稱帝，並請求賜武姓，於是在千古不易的男權社會中，一個空前絕後的女皇登上歷史舞台，自然李憲也失去了皇太子的身份。

唐睿宗李旦長子——李憲

第一次失去皇儲的身份出於無奈，然而當太子之位第二次向他招手的時候，他卻主動選擇了放棄。女皇日漸垂暮，於是選擇繼承人提上了日程，在狄仁傑等大臣的勸說下，她決定將神器歸於李唐，李顯成為皇太子，神龍元年，宰相張柬之、崔玄暲發動政變，李顯再次成為大唐皇帝，但是不知道是被母親狠辣手段嚇出了陰影還是本身就沒有做皇帝的素質，李顯在位期間，任由其皇后韋氏、其女安樂公主把持朝政，做出種種荒唐之事，甚至於李顯自己也死於這對母女手中，李顯駕崩後，韋後立溫王李重茂為皇帝，以太后身份臨朝攝政，欲效武則天故事奪取李唐江山，此時，作為皇帝叔父的李旦與皇帝姑母的太平公主成為韋後掌控朝綱的絆腳石，韋後必欲除之而後快，李旦的命懸一線，然而他還是和閻王擦肩而過，並且再次君臨天下，多虧他生了李隆基這麼個好兒子。

李隆基是天生搞政治的好材料，早在其回歸京都長安的時候就在暗中積聚自己的力量，並在皇帝的親軍萬騎中發展自己的勢力，面對武則天逝世後的政治亂局，他一直靜觀其變，在李唐神器面臨再度傾覆的危急時刻，他找準時機，聯合姑姑太平公主，在未知會其父李旦的情況下發動政變，誅滅韋後一黨，並迫使李重茂禪讓，由其父李旦重新登基。此時，李旦重新成為皇帝後，一個相當棘手的問題就在眼前，儲君是國家的未來，是絕對馬虎不得的，在其第一次在位時，李憲已經被冊立為皇太子，當然在自己再次成為皇帝後，李憲作為自己長子，於理於法，自然而然應該重新冊立為儲君。但是，朝野上下，包括李旦自己也明白，帝國能夠免於再次傾覆，自己能夠再次榮登大寶，實在可以說是托自己三子李隆基之福。從李隆基政治上的表現來看，他完全符合優秀帝王的全部條件，除了他不是長子，從禮法上說不通，並且李憲並無過錯，如果改立李隆基為儲君，那麼把身為長子的李憲放在什麼位置呢，李旦面臨著和其先祖李淵一樣的難題，當然這個難題最終沒有釀成玄武門之變兄弟相殘的悲劇，反而成就了一段佳話，李憲自己解決了這個看似無解的難題。

他選擇了辭讓，至於辭讓的原因，我認為無非兩點：第一，隱太子李建成殷鑒不遠，與其將來死於弟弟刀下，不如自己激流勇退；第二，從政治才能來看，自己遠遠不如弟弟，從對國家的貢獻來說，自己也難以望其項背，朝廷經歷了多年動亂，需要一位如太宗般英明的帝王治理國家。當然，出於傳統，李隆基也會玩上一把辭讓的把戲，最終，李隆基得償所願，成為唐帝國下一任統治者。開元盛世的舉世無匹，大唐帝國布威四方，足以說明唐明皇在政治方面非凡的能力，誠然，安史之亂是大唐由盛而衰的轉折點，而安祿山的坐大也是玄宗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在這件事情上難辭其咎，但是這都不是今天的重點，接受原本屬於兄長的帝位，他對待自己的兄弟，其誠心足以令我等擊節讚歎，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但是玄宗兄弟之情，卻讓我懷疑這一論斷是否是普適的。

或許是玄宗兄弟曾在皇祖母武則天的強勢威壓下同生死共患難，由此培養出其親密無間的兄弟情誼，玄宗兄弟在聖歷初年搬出宮廷居住，五兄弟分院同居，稱為五王宅。大足元年，五兄弟隨武則天到長安，賞賜五兄弟在興慶坊居住，也被稱為五王宅，玄宗即位後，興慶坊依慣例升格為宮，玄宗在興慶坊周圍分別賜給其兄弟李憲、李捴，李范、李業宅第，玄宗在興慶訪西南建樓，常召見其諸位兄弟登樓飲宴，皇帝也常前往兄弟宅第，並大加賞賜，使其平安富足，天子兄友弟恭，一時傳為美談。而對於將皇位讓給自己的大哥，李隆基更是給予了極大的回報，在其登基之初，便晉封兄長為司空，後進位為太尉，歷任揚州大都督，岐州刺史，開府儀同三司，開元四年，封寧王，實封累計達五千五百戶，對於皇帝弟弟的回報，李憲是知足的，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份的敏感性，史上，從太子位置上下來的，有好下場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他也明白，以玄宗這等英明帝王，對權力的慾望可以說超越一切，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危及自己的權位，包括自己的大哥，李憲平日謙恭自律，絕不勾結朝內朝外，不參與朝政，他的表現深得玄宗滿意，歷來一個沒有權力野心的兄弟都是深受皇帝信任的。

李憲深受玄宗恩寵直至其於開元二十九年去世，如果說其在世時，玄宗對他的榮寵是出於弟弟對兄長的照顧，也是對他高風亮節辭讓讓帝位的補償，那麼，其去世後玄宗給他的待遇更表明玄宗對兄長的敬重，生前他放棄了當皇帝的資格，去世後，玄宗卻給了他皇帝的哀榮，追謚其為讓皇帝。李隆基聽聞大哥薨逝，號啕大哭，雖然歷來精明的帝王也同樣是頂級的演技派，但在這裡，我相信玄宗的眼淚是不帶一絲虛假的。

歷來皇家權位之爭使皇族將骨肉親情看得異常淡漠，然而在玄宗一朝，我們看到是實實在在的兄弟情誼，誠然，皇帝大位，君臨天下是每一個人的夢想，然而拋卻這種種利益考量後，骨肉血親才是人間至重。如何亮基詩云：宮中喋血千秋恨，何如人間作讓皇。玄宗兄弟給時時禍起蕭牆的深宮大內帶來了一筆亮麗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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