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一個惡人迷途知返，為保家衛國浴血殉難

作者：張嶔

一：殉國的元帥

4月12日，中外戰爭史上的震撼場面極多，而對於在戰火中風雨飄搖的南明永曆王朝來說，也有一場震撼到悲情的戰鬥：永曆三年，即1649年4月12日，信豐之戰。

江西信豐，這個之前還是南明光復山河橋頭堡的要地，卻已到末路一刻：兵甲鮮亮的清軍黑壓壓撲來，殘破的信豐城頭上，依然堅守的南明軍主帥，卻冷冷的跨上戰馬，迎著將士們不敢相信的目光，憤然將酒碗砸在地上，一聲虎吼震驚全城軍民：今出師無功，有何面目見天子耶！

說罷，這位主帥傲然控馬持弓，帶上還能跑得動的一干殘兵們，高調打開城門，向著城外兵強馬壯的清軍呼嘯衝殺出去。但是，逆襲的奇蹟並沒有上演，就在他縱馬越過護城河時，忽然馬失前蹄，主帥虎背熊腰的身軀重重跌落，竟然就這樣溺死在護城河水裡。然後短暫驚詫後的清軍，開始了例行公事的攻擊，信豐城，毫無懸念的淪陷了。

在南明悲壯抗清的三十八年浴血里，信豐之戰並不算大場面。但這位溺水而亡的主帥，卻引來無數喟嘆，不是因為陣亡得太悲催，而是人生太反轉：他曾是可恥的叛徒，殺人如麻的惡魔，卻離奇的幡然悔悟，搖身變為南明王朝的忠臣良將，終在南明舉國懷疑的目光里，用生命兌現了他此次出征前的鋼鐵誓言：徒以血肉付嶺表耳！

這位以誓死血戰清軍來救贖的「惡魔」，正是明末清初的一代梟雄：南明寧夏王李成棟。

二：反覆無常的匪徒

作為明清之交出名的嗜血人物，李成棟早在明末時就闖出了名堂。先是李自成農民軍里的悍將，卻跟著上司高傑投奔明朝，待到崇禎皇帝上吊後，已然官居南明弘光政權的徐州總兵，但不料這弘光政權嚴重不給力，東林復社一般大臣成日傾軋，連李成棟的上司高傑，竟都被卷了進去，在清軍隆隆南下的時候，反遭同僚許定國設套殺害！

在這群龍無首的危急時刻，又是李成棟眼尖腳快，帶著高傑余部投降了清朝。接著人五人六，隨著清軍一起橫掃江南，摧枯拉朽滅了弘光王朝，也坐上了清朝吳淞總兵的高位。就憑著這獨特的機靈風格，在明末亂世里輕鬆見風使舵，步步升官發財！

但想在清軍里站住腳，見風使舵還遠遠不夠。眼尖手更狠的李成棟，隨後就給清王朝送上「投名狀」——嘉定三屠。當時清王朝發布剃髮令，江南大地反抗四起，嘉定士紳百姓更發動起義，這下李成棟來了精神，立刻帶著嫡系兵馬殺來，兩個月里三次鎮壓嘉定起義，不但展現其強大「戰鬥力」，更在嘉定大肆奸淫擄掠，屠戮無辜數十萬，其血腥殘暴，以明朝筆記形容「以予目擊冤酷，不忍無記」。兇殘到令人髮指！

三：手段狠辣的清朝功臣

這場兇殘暴行後，能打能殺的李成棟，自然引來清王朝重視，成了清王朝隨後南下的一把快刀。先從浙江一路南下，邊打邊燒殺搶掠，一舉攻克南明隆武政權門戶仙霞關，接著耍起了鬼心眼，派幾個手下換衣服假冒明軍，輕鬆就捉住了逃難的隆武帝一家。又以三百精兵奇襲廣州，滅掉了南明邵武政權，然後又攻下肇慶，把南明永曆皇帝打的狼狽逃跑。三個南明政權，被李成棟親手滅掉兩個，還有一個打掉半條命。

如此大功勞，當然因為李成棟手黑能打，但更重要的原因，卻還是南明太爛。這幾個政權的南明皇帝，都是養在金絲籠里的鳥，戰鬥力基本是負數。好些士大夫高官更爭著投靠清軍，比如李成棟奇襲廣州，就靠了明朝官員辜朝薦帶路，追打永曆政權，更有崇禎皇帝寵臣丁魁楚通風報信。這些人的無恥出賣，好比開了外掛，助李成棟刷出了赫赫軍功。

而對這些帶路黨，李成棟政策也一貫：先忽悠帶路，帶完路趕緊當肥豬殺。典型丁魁楚，這位崇禎年間的名臣，被李成棟口頭許諾了兩廣總督，立刻帶了八十四萬兩黃金跑來賣身投靠，果然得到李成棟熱情接待，先一起喝酒喝的昏天黑地，喝完後李成棟臉一翻，當夜就把丁魁楚全家捆成粽子，男丁當著丁魁楚的面一個個割頭，最後把這老叛徒一刀了結。丁家女眷更慘遭姦淫。八十四萬兩黃金？當然都被李成棟打包收了。

給李成棟賣命的叛徒，最後基本都被他這樣宰掉！

就這樣，一邊攻城掠地一邊宰叛徒的李成棟，也在清朝軍界名利雙收，已經官居兩廣提督。可就在春風得意時，永曆元年（1647）的一段戰鬥，卻叫李成棟碰了釘子：廣東的三路抗清義軍，即陳子壯，陳邦彥，張家玉三支隊伍，與李成棟不停展開血戰，雖然先後悲壯失敗，但這三位文弱書生，卻無一人退縮。陳邦彥和陳子壯先後在刑場就義，張家玉更悲壯自盡。其慷慨從容，也叫天良未泯的李成棟，終於被深深震撼了。

以好些史料記錄，自從此戰之後，李成棟就陷入到糾結里。就在這關鍵時刻，清政府又「幫忙」了：給清王朝立下汗馬功勞的李成棟，卻一直被頂頭上司兩廣總督佟養甲排擠，長期賣命自己去，功勞佟養甲領，仇恨常年攢的多，甚至李成棟的一個趙姓小妾，也過夠了這種叛徒生活，終於在李成棟面前剛烈橫刀自刎，留下振聾發聵遺言：明公如能舉大義反正，妾請先死於前！

百感交集的李成棟，抱著小妾的屍身嚎啕大哭，哭聲中徹底大徹大悟：重新做人！四：生命的救贖

永曆二年（1648）年六月初十，李成棟毅然行動了，全軍改換漢服衣冠，快速將佟養甲麾下一千親兵殺掉，挾裹著佟養甲，率領廣東七十多個縣十多萬軍隊，向永曆皇帝宣誓效忠。他這番突然行動，不但給在廣西苦苦支撐的永曆皇帝送了續命大禮，更一下扛起了抗清大旗！

當然，變得如此快，不招懷疑是不可能，自從李成棟投入永曆王朝，對他的流言蜚語就沒停過，可他第一次覲見駕臨肇慶的永曆皇帝時，就叫旁觀官員都驚了。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李成棟這個殘忍嗜殺的魔頭，該是一派土匪作風。沒想到見著永曆皇帝，出名兇殘的李成棟，卻是當場撲通跪倒，整個談話間不停哆嗦，一句話都沒敢說。事後被問為什麼，只是淡淡回答：恐怕回言時驚動皇上，有失人臣禮節！

而當清軍大舉南下，兵臨永曆王朝新收復的江西時，手握重兵的李成棟更慷慨請命，決心率領嫡系精銳北上抗敵，與清軍拚死一戰。這次出征，連他自己也知道凶多吉少，只求出征前再見永曆皇帝一面。可對李成棟尚存芥蒂的永曆皇帝，卻是慌不迭拒絕了。李成棟的大軍行至三水時，遇到了永曆皇帝的使者，明白自己無緣再見永曆皇帝一面的李成棟，當場嚎啕大哭，哭過後鄭重向著永曆皇帝行在的方向叩拜。然後擦乾眼淚，挺身北上！

之後，從1649年起，李成棟率領十萬大軍，開始了他戎馬生涯里最艱難的戰役，力扛清軍精銳八旗大軍。數月間屢敗屢戰，兵力損失殆盡，直到1649年4月12日的信豐之戰，以最後決死的衝鋒，結束了風雲激蕩的一生。而他的養子李元胤，也繼承他的遺志，繼續為永曆王朝浴血奮戰，兩年後殉國於肇慶戰役！

民族大義的力量有多偉大？即使兇殘嗜血如李成棟，依然可以接受感召，以生命來完成最後的救贖！中華文明的生生不息，正來自這偉大的力量！明清的恩怨，李成棟的功過，都已經是過往，但民族大義的感召，歷經歲月的洗鍊，依然值得我們在心中燃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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