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衝突一觸即發？

就在全球為半島局勢操碎了心，覺得朝鮮新一輪核試驗蓄勢待發、美國行將打擊之際，平壤倒是一派祥和盛世，金正恩的步伐也是不疾不徐。

整個4月，對平壤民眾來說喜事不斷：11日是金正恩被推舉為最高領導人五周年，同時朝鮮第十三屆最高人民會議第五次會議召開；15日是已故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日成誕辰紀念日，即「太陽節」；25日是朝鮮人民軍建軍85周年。

被朝鮮邀請去見證太陽節的100多個外媒記者，剛抵達時就被「驚喜」告知，要為「重大事件」做準備。等來的，卻是一條大街的剪綵儀式。

人們在黎明大街的竣工儀式上歡呼鼓掌

昨日（13日）上午，平壤舉行黎明大街竣工儀式，這條街道據稱僅用了10個月修整重建，專供教育和科技工作者居住。從規模來看，黎明大街的這次剪綵是繼2012年倉田大街落成、2015年未來科學家城竣工之後的又一次類似事件，也算是金將軍給予平壤精英的又一份大禮。

當日清晨8時許，已有源源不斷的人流湧向4·25文化宮前的廣場。男士們大多西裝革履或佩戴勳章，女士們有不少穿著鮮艷的朝鮮傳統服飾，手拿國旗、花束、氣球等，寬敞明亮的道路兩旁是盛開的櫻花。廣場上，懸掛著「世世代代擁戴偉大領導者」等橫幅；紅色主席台前的氣球上，寫有向三代領導人致敬的標語。

10點鐘，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出席儀式，但沒有發表講話。人民軍總政治局局長黃炳世、勞動黨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崔龍海、最高人民會議委員長金永南、內閣總理朴鳳柱、黨中央書記金己男等黨、政、軍高層，一同為新整修的住宅小區剪綵。

當地時間2017年4月13日，朝鮮平壤，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為新建住房項目剪綵

朴鳳柱在致詞時強調，「（黎明大街的）建設向世界有力地證明了朝鮮勞動黨和人民血肉相連的力量，以及社會主義朝鮮的無限發展能力，是比敵人數百枚核彈的爆炸力更可怕、更強大的歷史性勝利。」廣場及附近，數萬名平壤市民鼓掌歡呼。

美欲先發制人？

「朝鮮第六次核試驗已經做好準備，蓄勢待發，」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研究朝鮮動態的網站「北緯38度」日前發布了這一消息。不少外媒立即跟進，朝鮮「顯然在一個隧道放置核裝置，並可能於當地時間15日引爆」。

會否在太陽節進行核試驗，才是國際社會心中的「大事」。雖然韓國SBS電視台認為，鑒於各國記者雲集平壤，在此期間朝鮮進行核導試驗的可能性不大。

圍繞該事件，美軍已經高調集聚於半島周邊：繼4月8日美國總統特朗普下令「卡爾·文森」號航母戰鬥群掉頭北上後，部署在日本橫須賀的美軍「里根」號航母戰鬥群據稱也將於4月底前趕到韓國水域。

「卡爾·文森」號曾在「9·11」恐怖襲擊發生後參加美國「永久自由行動」反恐戰爭，並執行首個攻擊任務，是美軍最具代表的戰略資產。外界關注的是，該航母打擊群所具備的防區外打擊能力，除開艦載機集群，還有水面艦及神秘的核潛艇攜帶的大量戰斧導彈，這正是美國慣常進行「外科手術打擊」的兵器，論數量也足夠一場中低烈度衝突的需求。

對於派遣航母的動機，美國國務卿蒂勒森9日直言：「所有國家都能從中獲得一個信息，即如果你違反國際法，如果你違背國際協議，如果你不遵守承諾，如果你對別國構成威脅，屆時就很可能有針對你的應對措施。」

不過，他否認「美國計劃刺殺金正恩」的傳言，並強調美方的目的不是顛覆朝鮮政權，而是終止朝鮮核開發計劃。當然，特朗普和蒂勒森近期不斷公開宣稱，如有必要，美國作好了「獨自應對」朝鮮的準備。

「若朝鮮『伸手去碰核武器扳機』，美國將對其進行先發制人打擊，」14日，NBC援引情報部門多位高級官員的消息發出驚人報道。然而，美國五角大樓隨即質疑上述說法，並稱NBC的報道「極為危險」。

或許作為回應，據朝鮮《勞動新聞》13日報道，朝鮮勞動黨委員長金正恩日前視察了朝鮮人民軍特種部隊的比武大會。報道稱，此次大會以實戰的形式舉行，目的是提高朝鮮半島發生不測事態時的戰鬥力。

當地時間2017年4月13日，金正恩視察並指導了朝鮮人民軍特殊作戰部隊和2017-打擊對手競技大會

韓國《朝鮮日報》此前的猜測是，4月25日是朝鮮人民軍建軍85周年，也是朝鮮核試驗或者試射導彈的時間點。但CNN認為，朝鮮前五次核試驗都不是圍繞該國紀念日進行，雖然有跡象顯示核試驗將至，但準備就緒並不意味著馬上核試驗，還要等金正恩最後下令。韓國外交部發言人趙俊赫也於近期多次「闢謠」，朝核問題雖然嚴重，但風傳的「4月半島危機說」無憑無據。

日本首相安倍晉三13日在參議院外交防衛委員會會議上稱，朝鮮可能擁有將沙林毒氣裝在導彈彈頭並打中目標的能力。《日本經濟新聞》披露，美軍除了將核動力航母派遣至朝鮮半島附近海域外，核偵察機也在沖繩美軍基地部署就位。對於朝核問題，日本政府向美國提出，若美方決定採取軍事行動要與日方事先進行磋商的要求。美方顯示出接受意向。

中方則再度呼籲各方保持克制。外交部長王毅13日表示，武力不能解決朝鮮半島的問題，他認為有機會恢復談判。王毅強調，無論誰挑動朝鮮半島的局勢，都必須為其承擔歷史責任。外交部發言人陸慷同日表示，中方在就朝鮮半島核問題和當前半島局勢與所有有關各方接觸的過程中，一直呼籲有關各方保持克制，多做有利於降低緊張狀態、有利於把各方拉回談判桌的事情，而不是相互刺激、火上澆油。陸慷說，所有有關各方對中方這個立場是非常清楚的。

中法兩國外長就國際和地區熱點問題深入討論（右為外交部長王毅）

就在半島局勢波詭雲譎之際，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中方團長、中國政府朝鮮半島事務特別代表武大偉於4月10日訪問韓國，據悉下一步也可能去平壤。韓聯社分析，武大偉訪韓，可以讓韓國有機會了解中美元首峰會時就朝核問題的磋商內容，以及中國的對朝態度。來自韓國的消息稱，韓中商定，「朝鮮如果進行核試驗或發射洲際彈道導彈等『戰略挑釁』，將根據聯合國安理會決議對其採取強硬的新增措施」。這其中的用心和玄機十分明確。

震懾，而非打擊

從各方表態來看，目前的局勢並沒有那麼一發不可收拾，美方主要的姿態還是震懾，而非打擊。正如曾供職於美國國務院的弗蘭克·揚努齊（Frank Jannuzzi）所說，特朗普無論推文還是派兵示威，只是逞強而已。「我擔心的是，這只會進一步激起朝鮮的好勝心，因為他們意識到這純屬空談。特朗普划出了紅線，但並不意味著美國做好萬一有人越界的準備。他多說無益。」

更多學者提到的一點是，朝鮮畢竟不是敘利亞，應對美國底氣更足。

據日本《軍事研究》分析，經過幾十年「全國要塞化」建設，加之境內多山，朝鮮大多數敏感設施基本實現地下化，像指揮所通常是在山體下掏出巨大的洞穴，然後再向下挖，從而使地下指揮所的實際厚度為「山高+地下深度之和」。以首都平壤三石區的朝鮮政府和人民武力部地下指揮所（「鐵峰閣」）為例，它位於一座標高300米的山下，地下深度又有200米，這樣總厚度達500米之巨，而號稱「掩體粉碎機」的美國GBU-28鑽地彈只能鑽透6米厚的鋼筋混凝土，即使是重達13.6噸的MOP巨型鑽地彈也不過能鑽透61米厚的鋼筋混凝土，要想鑽透300米的山體絕無可能。而為了在戰時掩護朝鮮高層順利撤離平壤，朝鮮人民軍還在平壤地下指揮所的出入口附近駐紮了精銳的坦克部隊，專職承擔接應和轉移任務。

佩里承認，自己擔任防長時，曾批准一項對朝鮮寧邊反應堆搶先發動常規打擊的計劃，但柯林頓總統否定了這一方案，因為這樣的打擊可能破壞寧邊核設施，但不會破壞朝鮮核武器，因為核武器可能不在寧邊。2006年，佩里再次建議布希政府考慮打擊朝鮮洲際彈道導彈發射設施。「如今，我不會建議實施這些打擊，因為這使韓國面臨很大風險，至少任何這樣的計劃都必須得到韓國領導層的同意，因為在朝鮮報復行動中，韓國都首當其衝。」

來自美國國防情報局的數據，目前朝鮮或擁有20枚以上的核彈，而從2016年以來，射程逾3000公里的化城-10（美日韓稱「舞水端」）中程彈道導彈進行連續試射，成敗參半。與此同時，聯合國安理會在2016年11月30日通過決議對朝鮮實施新制裁，使得朝鮮煤炭出口減少60%，且禁止購買朝鮮的銅、鎳、銀、鋅。但多數國家認為，國際制裁只會妨礙、但無法中止朝鮮核計劃。

化城-10號導彈從MAZ-547發射車上升空

「朝鮮問題經得起時間考驗，歷屆美國總統都未能解決。」美國「國防優先」組織研究員丹尼爾·R·德佩特里解釋說，柯林頓試圖通過談判解決問題，結果美朝達成《框架協議》，後來布希撕毀了該協議，當他最終發現與朝鮮達成協議是明智的，卻提前把朝鮮列為「邪惡軸心」國家，此舉幾乎關閉了美朝認真互動的大門；奧巴馬對朝鮮的「戰略忍耐」政策也無濟於事，到頭來這個問題成為繼任者必須面對的更大問題。

「我們什麼都不怕」

外界的種種臆測，並不為朝鮮的普通人所感知。平壤民眾正在享受最高領導人帶來的種種便利，不少人在黎明大街的竣工儀式上接受外媒採訪時說：「他（指金正恩）為人民付出太多了！雖然我們如今各方面受到帝國主義的制裁，但我們還是會取得勝利，我們什麼都不怕。」韓國統一部發布的2017年朝鮮局勢展望相關報告提到，朝鮮為徹底樹立「金正恩唯一領導體系」，正加速金正恩偶像化作業。

五年來，金正恩通過不斷興建滑雪場、騎馬場、豪華商場、高級會所等設施來加速改善精英們的生活品質，而朝鮮各個地方的地下經濟也在蓬勃發展。我在首爾曾聽不止一位「脫北者」說起，自2000年後朝鮮供給制度的全面潰敗，國家允許國民開始放手一搏，所謂的市場也不斷發展，「由北向南，所有人必須要自己找活路」。

這也給朝鮮的年輕人帶來新的視角——伴隨市場成長的一代人，正在接觸到更加多元和新鮮的信息。剛剛「脫北」的前朝鮮駐英公使太永浩提到，朝鮮外交官們以及不少朝鮮居民都在偷偷收看韓國電視劇，普通居民也從十多年前開始就看了很多韓劇，例如《冬季戀歌》、《藍色生死戀》、《浪漫滿屋》等。朝鮮年輕人的語調也變成朝鮮所沒有的「親愛的」、「哥哥呀」這種方式。

就在金正恩就任最高領導人五年整，朝鮮各地代表於4月11日來到平壤參加最高人民會議第五次會議。據朝中社報道，此次會議的議題包括經濟發展5年規劃、12年制義務教育等。最讓外界關注的是恢復設立「最高人民會議外交委員會」，並選舉李洙墉為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外交委員會委員長，金桂冠等當選委員。

朝鮮第十三屆最高人民會議第五次會議現場

1989年東歐劇變後，朝鮮為改善和西方國家關係曾設立過該機構，但在金正日任國防委員長時期的1998年廢止。朝鮮時隔19年重新恢復外交委員會是為了打破目前面臨的外交孤立狀態。不少分析認為，從人員配置上來看，李洙墉當過三次駐西方國家大使，金桂冠則曾是對美國進行談判的專家，可以看出朝鮮努力的方向是希望改善和西方的關係。

據美國CNBC網站報道，朝鮮通常用發射導彈或者進行核試驗的方式慶祝紀念日。但日前召開的最高人民會議沒有提及核武計劃，也沒有宣布遭到美國威脅。為了迎接太陽節，穿著盛裝的朝鮮男女12日在平壤的街道上唱歌跳舞，街道的燈光也比過去要亮了許多。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長期關注朝鮮半島議題。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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