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雍正「十二美人圖」看清代宮中的坤雅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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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代的宮中，有這樣一群女子，她們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裡，她們從千千萬萬的女性里選入到了深宮內廷，與「九五之尊」的帝王為伴，從此把自已的一生交待在了深宮禁苑。

這樣一群被人們稱為「六宮粉黛」、「後宮佳麗」的婦女，千百年來，由於被高高的宮牆所隔，其衣食起居，言談舉止，都被蒙上了一層神迷的面紗。流傳於今的清代宮廷繪畫，把這些宮中女眷的起居生活真實地記錄下來，這些繪畫作品多是以實景進行寫照，裡面大量的傢具陳設，為我們了解清宮女眷使用的傢具提供了詳實的影像資料。

在描繪清宮女眷的繪畫作品裡，最著名的當屬俗稱「十二美人圖」的繪畫。這套圖又被稱為「雍親王題書堂深居圖屏」，原是圓明園「深柳讀書堂」圍屏上的裝飾畫。圓明園位於北京西郊，是康熙帝賞賜給兒子雍正的園林山莊，也是雍正稱帝前後最重要的行宮居所。

雍正帝當年對這套圖屏十分欣賞，為了妥善保管，傳旨將它們從屏風上拆下。據專家考證，深藏於故宮的「十二美人圖」出自於康熙末年，這十二幅畫卷中，每一幅依據其不同的陳設而定名，它們分別是「博古幽思」、「立持如意」、「持表對菊」、「倚榻觀雀」、「燭下縫衣」、「倚門觀竹」、「烘爐觀雪」、「桐蔭品茶」、「美人展書」、「裘裝對鏡」、「消夏賞蝶」、「捻珠觀貓」。

圖1 幽古博思

仕女坐於斑竹椅上垂目沉思。身側環繞著陳設各種器物的多寶格。多寶格上擺放的各種瓷器，如「仿汝窯」瓷洗、「郎窯紅釉」僧帽壺，以及青銅觚、玉插屏等，均為康熙至雍正時期最盛行的陳設器物，具有典型的皇家的富貴氣派。這些器物不僅增添了畫面的真實性，也映襯出仕女博古雅玩的閨中情趣。

圖2 立持如意

仕女右手持一柄如意，倚在山石旁邊，立於庭院內賞花。山石後面是幾株傲竹，身前為一竹籬，繁花似錦，花團錦簇。

圖3 持表對菊

仕女手持精美的琺琅表坐於書案旁。桌上瓶中插有菊花，點明了時值八月時節。背景牆面上懸掛著明代董其昌的詩句。不遠處几案上的西洋天文儀器與女子手中的琺琅表表明西洋物件已漸為宮中時尚。

圖4 倚榻觀雀

室內仕女斜倚榻上，榻後為一絹繡的壽字屏風，正把玩著合璧連環，室外喜鵲繞竹鳴叫，女子目視喜鵲，不覺入神。畫家意在表現冬去春來，女子觀賞喜鵲時的愉悅心境，但卻不自覺地將宮中女子精神空虛、孤寂壓抑的心情溢於畫面。背屏上書滿了「壽」字，雖有祈壽延年之意，卻也不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祈盼。

圖5 燭下縫衣

清風徐徐，紅燭搖曳，仕女勤於女紅，坐在玫瑰椅上，正在燭光下行針走線。女紅包括紡織、刺繡、縫紉等，古代隸屬於衡量女子「四德（婦德、婦言、婦功、婦容）」中的「婦功」，是評價女子品行高低的重要標準之一。因此，女子們無論貧富貴賤，均以擅女紅為能事。此圖中女子蘭指輕拈，針線穿行，低眉落目，若有所思。明窗外一隻紅色的蝙蝠飛舞在翠竹間，「鴻福將至」的吉祥寓意巧妙地蘊涵在圖畫之中。

圖6、倚門觀竹

庭院中花草竹石滿目，並擺放著香蘭、月季等各色盆景，爭奇鬥豔，以婀娜的姿態點綴出俏麗的景緻。仕女倚門觀望著滿園春色，舉止間似乎流露著淡淡的嘆春情懷。

圖7、烘爐觀雪

圖中描繪冬日情景，仕女臨窗而坐，輕掀帳帷，觀雪賞梅，面前炭爐炭火正旺，室外則是翠竹披霜帶雪，遇寒不凋，白色臘梅凌寒綻放。

圖8 桐蔭品茶

仕女手持薄紗紈扇，坐於茂密的梧桐樹下靜心品茶。茶飲原是一種日常飲食行為，由於品茶論道的盛行，而成為歷朝文人士大夫中的風雅之事，逐漸提高了茶的境界。圖中月亮門內有一黑漆描金書架，滿函的書籍不僅為畫面增添了儒雅的書香氣息，而且與仕女手中的茶具相互映襯，表現出宮中女子的文化修養。

圖9 美人展書

仕女坐於綉墩之上，倚在長桌邊上，展卷閱讀，正做沉思狀。

圖10、裘裝對鏡

仕女身著裘裝，腰系玉佩，一手搭於暖爐之上禦寒取暖，一手把持銅鏡，對鏡自賞，在其右側小几之上放有一件長方形帶拉鏈的奶壺， 「但惜流光暗燭房」的無奈之情溢於眉間。畫中背景是一幅墨跡酣暢的行草體七言詩掛軸，落款為「破塵居士題」。破塵居士是雍正皇帝為雍親王時自取的雅號，表示自已清心寡欲、不問榮辱功名的志趣。

圖11 消夏賞蝶

室內仕女手持葫蘆倚桌靜思，桌上陳設著棋盤和瓶花，欄外湖石玲瓏，彩蝶起舞，萱草含芳。

圖12 捻珠觀貓

仕女於圓窗前端坐，輕倚桌案，手捻念珠，正側目觀賞兩隻嬉戲頑皮的貓咪。窗下鐘聲滴答，近處貓咪玩鬧，時光便在這似有似無中悄悄流逝。

「十二美人圖」里的傢具揭秘

細觀慢品這些圖畫，可以發現裡面均有豐富的傢具陳設。而這些傢具所在的建築及裝修，亭台樓榭、門窗花架，都帶有明顯的江南園林的建築風格。圖畫原藏於圓明園內深柳讀書堂，是雍正帝繼位前所居之所，這一時期正值康熙末年，圓明園從康熙年間開始興建，直至乾隆中後期才完全建成，而康雍之間的圓明園裡，還沒有大規模西洋風格的建築出現，此時的園內建築，均為中國傳統的建築布局，大量參考了江南的園林風格，裡面的傢具陳設也多為漆木傢具 ，從樣式上講，這些傢具以明式傢具為主，但其中不少已經有了清式傢具的影子。比如，「博古幽思」、「美人展書」等畫作中出現的黑漆描金傢具就具有了清式傢具特點。

從風格上講，「十二美人圖」中這些女眷所用的傢具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是蘇式傢具，比如「博古幽思」中的湘妃竹椅子，無論用料和做工都在追求「天人合一」的感覺，這是蘇式傢具的特點。

而從神韻上講，「十二美人圖」中的傢具，都透出一種秀美小巧的特點，擺在卧室中可以更加凸顯出女性的柔美娟秀。而這些傢具恰恰揭示了「十二美人圖」的一個重要秘密——這些畫作中出現的大量傢具可以被歸為「坤系列」傢具，這種「坤」系列的傢具，就如同所謂的「坤車」、「坤包」一樣，男士也可以使用，但物品本身是為女性設計，更加突出女性柔美、優雅的特點，並被女性所喜用。

「燭下縫衣」中這位仕女所坐的玫瑰椅

為了印證這一觀點，我們可以著重研究一下「十二美人圖」中的幾款經典的「坤雅傢具」。 「燭下縫衣」中這位仕女所坐的玫瑰椅，造型簡潔，靠背及扶手均為圓材，委婉纖細，與女性的溫柔賢惠性格恰相輝映。女主人用的「坤桌」就完全不同於男性文人所用的畫案，男性文人的畫案一般都沉穩大氣，給人以厚重的感覺。而這張「坤桌」的髹漆彩繪花草則是以牽牛花與並蒂蓮為主，外形端莊秀美，寓意百年好合、勤勞多子，很受女性的喜愛。

「博古幽思」里仕女所坐的湘妃竹椅

「博古幽思」里仕女所坐的湘妃竹椅造型小巧玲瓏，扇面形的設計更加凸顯了女性的嫵媚，還憑添了幾分婉約的感覺，明顯區別於男性坐的以寬大方正為標準的紫檀坐椅。其面前的彩漆花卉紋條桌，上面滿飾的彩色花卉，充分體現了宮中女性愛美好美的心態，讓等級森嚴的禁宮大內富有了生活氣息。

「消夏賞蝶」中的「坤桌」

「消夏賞蝶」中的「坤桌」為湘妃竹製成，桌腿為劈料做法，以幾支湘妃竹拼到了一起，如此一來就不會失去靈動雋秀的韻味而且承重性能也得到了保證，設計十分討巧。再在桌面上放置棋盤和瓶花，把女性閨房裡的雅潔安寧表現得淋漓盡致。

「美人展書」中天然木花架子

「美人展書」中天然木花架子，以虯盤交錯的樹根隨形而作，造型自然柔美，上面擺放的胭脂盒更是將它坤傢具的特點顯露無遺。

「裘裝對鏡"中女主人坐著的天然木木榻

「裘裝對鏡"中女主人坐著的天然木木榻，以多個樹根拼接而成的卧榻並沒有太多人工修飾，突出了傢具的自然之美，而旁邊與之搭配的湘妃竹鼓凳連接處都是用竹條固定，並沒有太過明顯的人工痕迹，與木榻搭配在一起正是渾然天成相得益彰。

而最具有女性特點的坤雅傢具也在這幅畫上，就是牆上的那個「閑余架」，這種閑余架和博古架有著明顯的不同，博古架中擺放的是瓷器、玉雕等等，整個家居顯得莊重大方，而閑余架一般比較小巧，裡面放的都是女主人的把鏡、絲綢等等喜愛的小玩意兒。

從「持表對菊」、「美人展書」和「捻珠觀貓」這幾幅圖裡可以看到，這些仕女們所坐的坐具是綉墩，綉墩是我國古代常見的一種坐具，又名鼓墩或坐墩，因其上面常覆蓋一方絲綉之物而得名，可用草、藤、木、漆木、瓷、石等材質製成，與綉墩形制結構相仿的還有各種的小凳類，造型有方有圓，姿態各異，這兩類傢具常被並稱為墩凳。

在古代，墩凳除了在文人雅士舉行雅集場合使用外，也是古代閨房裡最常出現的傢具，如《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 薛蘅蕪諷和螃蟹詠」里有這樣一段描寫：賈母與湘雲、寶釵、林黛玉等眾姐妹在大觀園裡品酒吟詩，「林黛玉因不大吃酒，又不吃螃蟹，自令人掇了一個綉墩，倚欄杆坐著，拿著釣竿釣魚。」

可見，綉墩和坐凳是一種無靠背坐具，不須依靠，哪裡需要就放在哪裡，十分方便，而這幾位仕女的坐具無一例外都是造型圓潤的綉墩，或者彩繪花草紋，或者形體纖秀，造型靈巧，多了一份柔媚之感。現在故宮還藏有與此類似的傢具。

孔雀綠鬥彩荷蓮紋鏤空綉墩

如這件孔雀綠鬥彩荷蓮紋鏤空綉墩，墩面呈鼓形，器身四面開有如意形頭鏤空裝飾。墩面中心以孔雀綠地鬥彩荷蓮紋裝飾，四周以胭脂紅地「軌道」粉彩花卉紋裝飾。外壁中部以孔雀綠地鬥彩荷蓮紋裝飾。這件傢具是清宮裡為數不多的瓷質傢具，由景德鎮御窯廠燒造，使用了鬥彩、粉彩「軋道」、黑地描金、鏤空等技法裝飾，裡面的裝飾圖案以荷蓮等花卉紋為主題，色彩明艷，應是一件受到宮中女眷青睞的傢具。

在紫禁城內還有不少造型纖秀、裝飾綺麗的傢具，這些傢具的風格與「十二美人圖」中的傢具風格相近，當為宮中女眷所用，下面再擷舉兩件傢具。

竹框黑漆描金菊蝶紋靠背椅

這件坐椅靠背板為湘妃竹攢邊，板心上部為描金蝠蝶紋，並在圓形開光內嵌湘妃竹團壽字，寓意「福壽齊天」，下部飾描金菊花、蝴蝶圖，座面下有湘妃竹攢拐子紋花牙，四劈料式腿及管腳棖。

黑漆描金芍藥花紋長桌

桌面飾描金芍藥、靈芝、山石等圖紋，桌面側沿飾描金描金雲蝠紋，束腰以下描金卷草界出數格，開炮仗洞透孔，下承托腮。牙條飾描金番蓮紋，下雕拐子紋及西洋卷草紋牙子，兩端沿腳下垂，並以金漆勾邊。內翻回紋馬蹄。長桌通體繪飾彩色花卉，與女性的喜好名花香草的審美心理相契合。

中國傳統傢具，歷史悠久，到了清代達到了歷史的鼎峰時期，特別是清代宮廷傢具，向以「材美工巧、工精料細」而聞名。以往對清宮傢具的研究，多從傢具的材質、造型、風格、裝飾入手，而筆者經過對存世於今的宮廷繪畫和清代傢具實物綜合對比，發現宮廷傢具，因為使用人群不同，而存在著差異，比如女眷所用的傢具就更凸顯了女性的審美心理。

上述所論的「十二美人圖」是根據當時宮廷女眷的現實生活所繪，可以看出這些造型小巧娟秀、凸顯了女性的嫵媚與柔美的傢具，確實被當時的宮廷女眷所喜用。筆者認為這種傢具，可以被定為「坤雅傢具」。在當時的宮中，曾流行著這種透著閨房之樂而被女眷所追捧喜用的坤雅傢具，是不是可以給現在的商家一些啟示？在LV、香奈兒這些奢侈品大行其道的今天，具有極大升值空間和使用價值、流傳價值的楠木傢具與紅木傢具是不是也可以推出一些「坤雅傢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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