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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別拉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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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醉吟煙霞,黑龍江省農墾建三江管理局一名普通農業工人。農閑時間喜歡在黑土地里揀拾幾個文字,於夜深人靜時把它們重新排列成行,以打發北大荒漫長的冬季。

散文:別拉洪河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上周參加一個中專同學孩子的婚禮,不緊不慢地起床,不緊不慢地早餐,三十公里的路程,說到就到的。

早些年,同學所在的前鋒農場還叫「反修營」,我則住在二十三團的二連,一條簡易的沙石路面,坑坑窪窪地連接著兩地,之間還有一條別拉洪河。

別拉洪河也叫「別拉雅河」或「別拉音河」,來自滿語的音譯,大意是大水漫地的意思。河水從富錦的東石砬子山發源,沒有固定的河床,無數條小水溝各自由著各自的性子流淌,終於在一個比較寬闊的的地方匯合成一條大河。水小的時候安安穩穩,水大的時候也會汪洋一片。

一百七十里別拉洪河浩浩湯湯地東去,經過饒河縣的北面,同江市的南面,再流入撫遠市的爪吉,融入烏蘇里江。

這樣算來,別拉洪河是烏蘇里江的支流了。松花江過了佳木斯在同江市與黑龍江合流變成混同江,再流到伯力(哈巴羅夫斯克)和南路來的烏蘇里江匯合繞過撫遠市的黑瞎子島繼續東去,從此有了個膻味的名字---阿穆爾河。

中國象棋里有楚河漢界,河的作用除了流水還有一個劃界的作用,大河劃國界,小河劃家界,河東河西,河北河南,各有歸屬。

別拉洪河在反修營和二十三團之間這麼一隔,界限分明。地界是分開了,可是歸屬上營要歸團領導,很是奇怪的一件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河界的事,反修營最終分離了出去,改叫前鋒農場,二十三團也恢復了859的稱呼。二十三團西面十八公里是二十四團,也在別拉洪河南岸,按地理位置它應該在二十三團上游,在很長一段時間後,有機會路過那裡,才了解河水在那裡還不成氣候,或許是時代變遷、興修水利後的容顏,全然不見一條大河的模樣,青草地還在,成群的牛羊很悠閑,草多了可以挑著吃,嘴邊有糧,不慌不忙。

很小的時候騎自行車去過反修營,印象里是給一個朋友的三姐送大頭菜。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家裡的菜園子種著各類瓜果,白菜豆角西紅柿,茄子辣椒紅菇娘,只是,年年夏季水大,陰雨連綿,常常吃不上幾個就爛掉了。

大頭菜似乎是從連隊的菜地里偷的,好像裝在麻袋裡,掛在自行車后座兩邊,走走停停,不能騎行的地方要下來推過去。別拉洪河上有橋,木質的簡易,晃晃悠悠地架在一片沼澤里,放眼四下,白花花的一片,綠油油的水草漂浮在水裡,如無數個正在低頭洗髮的少女,飄逸而含蓄。

三姐看見我們來,非常高興,用炸田雞招待我倆,嚇得我直伸舌頭不敢下口,那分明是有胳膊有腿有頭腦的生靈。

散文:別拉洪河

反修營門前就是別拉洪河,身後有一個叫一部落的村子,關於部落我們不很生疏,原始古人的村子都叫部落的。最初知道反修營這個地方,是冬天家家戶戶分柴火,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北大荒還沒集體供暖的說法,到處是低矮的草房,冬天取暖全靠從山裡取來的木材。二十三團所在之地的幾座小山裡也有很多的樹,大概是沒有達到人們做燒柴的胸圍,或是其它什麼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因,每年冬季各單位都有採伐隊去北大林子「駐在」,整個冬天,一車一車的白樺樹屍體被運出來,光溜溜,白花花的身子,凍扭曲了,被截成三四米長短,老式的「28」撲騰撲騰把它運回來,送到各家。

運木材的車大都是馬車,冬天的路不再泥濘,堅實的雪地上一條車轍蜿蜒在北大荒的雪原上,孤零零的那種寒冷,除了雪還是雪,荒草、西北風、狍子、野雞,當然還有冰層下面的魚。

別拉洪河南岸二十三團這邊有個一連,最早叫「民主」的,門前是綿延十幾公里的老遲山,和完達山連著,算是完達山最後的延伸。

那時候的冬天比現在冷,零下三四十度很平常,「貓冬」的男人窩在家裡的火炕上抽煙、喝酒,女人手裡永遠是縫不完的衣服、褲子、鞋,縫縫補補,千針百納,縫出一家人的溫暖,油燈下昏黃了歲月,布滿老繭的手粗糙的老柞樹皮的樣子,擁抱著這個日夜相伴的世界。

散文:別拉洪河

馬車從北大林子出來,經過別拉洪河,晝夜不停地趕路,馬車老闆揮舞著鞭子,炸雷般的清脆鞭響,讓野狼望而生畏,也因此生出了無數野戰野狼的故事。

據長輩講,那時候狼成群,慢騰騰地跟在馬車後面,期望有一匹馬累倒下,但從沒聽說主動攻擊馬車的事兒。馬車呼哧帶喘地走在雪原上,月光下,渾身被汗水濕透後掛滿了白霜,隨著馬車老闆子的口令「駕」「喔吁」「嘚兒嘚兒」,那馬就會隨著口令奔跑或停下。

夜行的馬車要在月亮地里行走的,沒有月的夜絕不敢出來。一掛掛馬車漫步在清冷的雪地里,空曠中卻也有了些生機。如果遇到沒有風的夜晚,馬車排成了行,行進在莽莽雪原,皎潔的月光把雪地照得雪亮,如同白晝,人們吆喝著,甩著鞭子,狼群跟在馬車後面散步,更有無數的眼睛在其它什麼地方冒著綠光。

馬車過了別拉洪河就進了民主屯,民主屯有商店,可以買到一些日用品和孩子的禮物。在物質極奇缺乏的年代,一塊橡皮擦,一個文具盒已經足夠家裡的孩子興奮一個星期。特別是臨過年的時候,在北大林子凍了一個冬天的父親就要回來了,口信早就捎過來,孩子們歡呼雀躍,在連隊路口盼了又盼,一趟一趟地跑,敞著懷,流著清鼻涕,滿臉的興奮,見到人就喊:「我爸爸就要回來啦!」

「你爸爸回來了,你家給他做什麼好吃的呀?」大人逗孩子。

「麵條呀,我媽媽早就擀好凍上了,滿滿兩蓋簾呢!」孩子驕傲地炫耀。

看到爸爸的願望對其中一個孩子終究沒能實現,在離家門口還有五里路的地方,「28」的拖車翻了,爸爸被壓在了被他殺死的那些木頭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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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連隊去了人把他從雪窩子里摳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他死於安全意識,在民主新買的新書包緊緊纏繞在「絞杠」上,翻車的瞬間,他沒能夠逃脫束縛。司機說,太冷了,駕駛室里四處透風,但無論如何也比後面拖車上強,他回家心切,等不到第二天,非要坐拖車的木頭上回來。

其實,採伐隊每年都會有事故發生,「摘掛」估計是最危險的活了。一個粗大的樹被鋸倒,稍有差池就會偏離人們需要倒下的方向,會搭在另一顆高大粗壯的樹身上,要想平安著陸,就要鋸倒它靠著的樹,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作,不少人一次落下終身殘疾甚至付出生命。

北大林子的神秘很快就消失了,連續的採伐,讓成片的原始森林蕩然無存,白樺林里人兒笑的歌聲很多時候僅僅是在歌聲里的,在夢裡的,採伐隊見過世界上最大的白樺樹,可是,他們絕沒有時間去欣賞一下它們的美,等明白欣賞的時候,它們早已無蹤無影,化為炊煙扶搖而去多時了。

前幾天幾位健在的老人說起北大林子的事,一個個滿是褶皺的臉上立刻朗潤起來,一下子來了精神,爭搶著說故事。

「那個時候,沒有嘍,車軲轆壓碎了冰層,鯽魚瓜子噼里啪啦往外蹦,有一回我的車浯了,車輪壓碎的坑裡出來的魚,裝了兩麻袋,那時候的魚怎麼那麼多呢。」

「你還說,那回我們幾個河裡鑿冰窟窿打魚,一群傻狍子正路過,幾條狗一攆,那些狍子慌了神,小蹄子一步一個跟頭,我們過去拎著斧頭劈,好像二十幾隻狍子,足足吃了一冬天,開春下點的時候還扔了好幾隻沒吃完的。」

「有一回我去摘掛,好懸啊,我一斧頭劈下去,掛著的樹杈被我劈斷了,我站在上面的那棵樹呼隆一聲倒下去,把我甩出老遠,要是掉樹下面,早砸成肉餅了。」

「是嘞,我趕馬車那會子,路過水泥廠門前的那座小山包,也不知哪來的那麼些個狼,綠瑩瑩的眼睛一片一片的,東河那邊也有,遠遠地嚎叫,像是丟了狼崽子,我拿大鞭子啪啪可勁甩啊,馬車都被打毛了。」

「遭罪嘍,黑白乾啊,兩個人一夥拉『快馬子』一人一把板斧,干一天活鞋濕透透的,烤一晚上都不幹,第二天穿著接著幹活,你說,那時候掙錢不多,哪來的那些子幹勁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全都沉浸在那個火紅的年代了。

1977年冬天別拉洪河治理工程開始,緊挨著舊河道南面出現了一條人工河,整個配套工程大概在1983年結束,全長約113公里,自此以後,老河越來越老,慢慢枯瘦下去,煙波浩渺不見了,成群的野鳥不見了,水裡的魚也少到小學生加減法。水稻田多起來了,公路修起來了,火車通到撫遠市,飛機正在頭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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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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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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