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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川煙柳滿城風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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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柳樹最深刻的印象,是有一年清明,跟著爸爸去祭奠先祖時留下的。


吾鄉是水鄉,資江由南向北流淌,七繞八拐地流到我們那裡,當地人叫資水。水之北叫資陽區,水之南是赫山區,赫山區的主幹道是319國道,國道在某處豁開一道口子,一直往裡走,大約六七公里處,便是我的祖輩居住的村子,再往回走一里路不到,是整個中國中南地區最大的布匹市場,從某處小巷拐上去,背靠的大山裡,埋葬著我家族譜上有記載以來最早的先祖,碑上刻著「曹公倡亭」。


我是出門上了大學以後,才有時間隨爸爸回鄉祭祖的,於我們這代人而言,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多數尚還健在,祭奠先人的責任,很多時候,似乎就沒有那麼迫切。

至今不知那天去到的山叫什麼山,只記得山邊上有一條水量很小的溪,兩岸全是各色野菜,長得茂盛而葳蕤,但給人的感覺卻很舒朗。山上很高大的花樹也有,只是在滿眼碧綠襯照下,那些白花就顯出了一種瑟瑟的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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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來是為什麼,花開得正熱鬧的時候,我居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憂心忡忡,彷彿是覺得,它們跟世界上大多數風華正茂的事物一樣,是特別容易就讓人看到結局的東西,因為結局往往猝不及防,於是讓人憂傷。


記憶最深的,是先祖墳邊上種著的兩棵柳樹,乾乾淨淨的,不帶一丁點兒雜質的綠,因為可以毫無保留地遮蔽到身下的一整塊墓地,那種景象就很突然,很難忘懷,局部的清爽與周邊的亂糟糟截然劃分開,像一種不可逾越的不相干。


而有些往事就像那漫天的柳絮,憑空扯一把,就能紛紛然落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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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哥哥倡亭家有一處風水極佳的墳地,那片墳地在資水旁邊的一處山頭上,地勢開闊,放眼望處,資水從腳下打了個彎兒,碧波蕩漾,滔滔而去,風水先生都說,倡亭家風水寶地上,日夜泉涌不息,有水則有文脈。村裡人還傳言,資水的那個彎,是龍開頭的地方,也正對著這塊墳地的口子。


弟弟建亭不甘心,哥哥有好墳地,而自己卻沒有,於是跑到哥哥家大吵大鬧,最後兄弟倆約好『誰先離世,誰就葬得風水寶地。』原本,哥哥倡亭心想著,自己比弟弟年長10來歲,先離世的當然是自己。哪知下誓的當天晚上,弟弟建亭回到家裡,因護佑後人心切,半夜便自縊於房梁之上,從而如願埋在了那方風水寶地里。」

這個久遠的故事,爺爺跟我講起時,早已當作家族裡太平常的往事,語氣里儘是波瀾不興。我的先祖是哥哥倡亭公,所以沒能埋在有文脈和龍氣的寶地。至於後來的故事,聽說前些年,弟弟建亭公的後人已逾十代,卻都沒有出大人物,反而出了好些痴呆癲狂者,後人們不甘心,挖開了祖墳,據說數百年之後,祖墳見光之時,依然紫氣撲面,經久方散。村裡的風水先生都說,後人沒有耐心,動了祖上的好風水。


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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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祭奠完先祖,我隨手把身上帶著的一個小葯香囊掛在了墓碑上,我和墳墓里埋著的人,其實已經隔了數百年的光陰,我們早已有不同的語言,只是我身上流淌著他的血液。離開時很想開口說點什麼,但又無從開口,只見漫天的柳絮鋪天蓋地,春風裡本來有幾滴眼淚,也盡消弭於更為密集凌厲的雨聲中。


人的一生,無非就是這樣吧,慢慢地穿過很多大雨,很多的柳絮,去到簡單的地方,然後,留下被後世記取的東西。在那之前,我從來都覺得,被人理解很多時候是一種恥辱;在那之後,我開始明白,生命不過一場流水宴席,不斷有人進來,也不斷有人離去,沒有人能夠一直一直守在我身邊,所以,要在自己的心裡住一個人。


後來再見到柳樹,就莫名的有一種親近感,總覺得它是一種骨子裡都帶著憂傷的樹,尤其是它那柳絮紛飛的景象。


說到絮,楊樹也有飛絮,在植物分類學上,楊樹是對楊屬植物的泛指,而柳樹一般是對柳屬植物的稱呼,因為都是楊柳科的植物,所以很多時候就被放在一起統稱,這些年,北京主要種植的楊柳樹種是毛白楊和旱柳,楊柳飛絮雖然只是它們的雌性花序結實發育成熟後,種子隨風飄散的景象,但因其種子本身極小,其上又被有絮狀長柔毛,因而總是無故給人殤別的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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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楊柳科的單性花、柔荑花序和風媒傳粉,並非原始性狀,而是由具有完全花的類群經歷了花被片的缺失演化而來。可見,柳這種樹,哪怕是在漫長的進化過程中,也是柔弱而且無奈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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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植物原本跟人一樣,何嘗能對抗得過強大的自然。就像清晨在湖邊偶遇的一株檉柳,檉柳科檉柳屬的喬木,花開時滿樹披拂,有種急不可耐的決絕,像是對生命代謝的無言抗爭。


怪柳分布廣泛,記起有一年去西安,在慈恩寺也看到過一株,很高很大,過往信徒無不駐足,檉柳我在寧夏內蒙見得最多,不過當地人叫「紅柳」,據說它的身影遍布中亞地區,且所到之處均有別名留下,可見其一路顛沛流離的辛酸。檉柳氣質乾淨,長天大地里隨意長著,就別有一番大漠孤煙的清絕之姿,大概也是無奈,複雜的身世閱歷註定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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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很多年了吧,都沒有在清明回過老家。那個春雨紛紛、柳綠花紅的節氣,如果不因為它是祭奠先人的日子,我都覺得,它簡直是所有節氣里詩意清雅之最。


而這詩意清雅,離不開柳綠花紅的點綴,南宋詩僧志南有一句詩,「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最宜概括它了。在古代,楊柳風指春風,唐代詩人們就喜用這詞。比如溫庭筠有「颸颸楊柳風,穰穰櫻桃雨。」還有白居易的「蘇家小女舊知名,楊柳風前別有情。剝條盤作銀環樣,卷葉吹為玉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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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全世界範圍內,楊柳科物種,大概有600多種,分辨起來其實非常困難,該科下屬的兩個亞科,楊亞科和柳亞科。前者包含兩個屬,楊屬和胡楊屬;後者則涵三個,原柳屬、鑽天柳屬和柳屬。對於普羅大眾而言,常見的能叫出名字的「柳樹」,無非是垂柳或者絛柳。


垂柳和絛柳都是落葉喬木,春天是它們最好看的時候,遠看像一蓬綠煙籠罩,近看又像一席碧玉門帘,是天地之間獨一無二的線描畫。二者相似之處是其樹皮上布有裂溝,枝條圓柱形下垂,葉緣有齒,羽狀葉脈。不同之處倒是頗為細微,垂柳的小枝呈褐色,葉背帶綠;而絛柳的小枝是黃色,葉背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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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柳樹為什麼叫「楊柳」,似乎不是因為它隸屬楊柳科,當它單獨存在,並不跟楊樹並肩的時候,這個名字還頗有些歷史淵源。據傳,隋煬帝登基之後,下令開鑿通濟渠,有臣子建議在兩岸河道種上柳樹,隋煬帝採納建議並親自栽種,後又御賜柳樹姓楊,享受與帝王同姓的殊榮,從此,柳樹便有了「楊柳」之名。


記得《聖經·詩篇》里有句話,「我們曾在巴比倫的河邊坐下,一追想錫安就哭了,我們把琴掛在那裡的柳樹上。」此處所說的柳樹,就是垂柳。植物學家林奈也是依據《聖經》中的這一典故,將垂柳命名為Salix babylonica,即巴比倫柳,英文名更確切,weeping willow,意即「泣柳」。


我覺得「泣柳」可真是一個貼切至極的形容,垂柳給人的觀感過於柔弱,倒真像是水做的骨肉,一經長成就有一種莫名的決絕,所以天然就有股如泣如訴的感覺。李白寫「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就是這樣的,古人以折柳寓惜別懷遠之意,尤其是秋天看得見月亮的晚上,遠處的高樓上有人吹笛,遙遙地傳來之時,思及當年折柳相贈的故人,心腸都要斷的吧。


而那天在先祖墳邊看到的柳樹,也予我這種觀感,它枝葉細軟,至柔至陰,搖曳婆娑的姿態,作烈女子或者偉丈夫都不夠分量,只好作個清冷痴情的守護者。把自己垂下來,像張著巨大的結界,布下一個天羅地網,於是有它靜默生長的地方,就不再有人世間萬水千山的喧囂。


難怪那些一川煙柳、滿城風絮的春天裡,如果還有一點梅子黃時雨,我就總有一種,終於跟自己破鏡重圓了的感覺。

(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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