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話題 日劇中的美食

《小森林》中的主食

真的沒有什麼，像《小森林》中的主食那樣讓我感到一種深邃強烈的感動。辛勞汗水澆築的糯米、入冬時獨自烘烤的土豆麵包、大量砂糖煮出的糖煮栗子、隔年的米捏出的核桃飯糰……《小森林》是一部異常質樸的日影，也是閑下心來，靜靜看過，充分反思人生的雅作。

糖煮栗子

核桃飯糰

四季分明的山間盆地，每一季，都有每一季獨特的顏色和味道。其間的吃食，那種山野間極其純粹的味道，自己耕種、自己製作，包含了對母親的回憶和過往失敗的酸楚。夏秋篇一開始，這一敘述筆調就直抓我心。

納豆交纏的熱糯米團、夏天的冰釀米酒、香煎鴨肉……《小森林》中的每一樣食物，都是主人公親手撫摸親手製作的，並且還簡述了製作過程，讓人看完後，有充分的想自己做飯的衝動。整部電影強烈勾起人的歸隱欲，在那樣一個純粹的山間，自給自足。

影片最讓我感動的一個場景是女主早晨坐在廊檐下，木質小托盤放在抹的乾乾淨淨的地板，一個人吃早餐。紫紅色的胡頹子醬抹在焦黃的麵包上，脆脆地咬下去。她的臉頰面對戶外，朝陽的溫燉熱意透過屏幕瀰漫在她的臉上。

主人公的木造住宅，與周圍自然天衣無縫地融合起來。日式傳統住宅是開放式的，這與日本溫暖潮濕、四季分明的氣候有關。因此，如何把美麗的自然「攝取」屋內，也是日式美學研究的一個重點。於是在《小森林》里，我們看見主人公的住所用大量玻璃門、玻璃窗，將屋外一覽無遺的濃綠成功圈進屋內。這就使得這部電影中的美食已不僅僅是食物而已，它融合了景緻、信仰、人與自然，因此每道菜，都帶有一種禪意。

茂密的森林、溫暖的氣候、陽光不強不弱、雨量充沛。位於日本東北部的小森，正如主角言說的那樣，濕得空氣中都能擰出水來。

看完這部電影其實會讓人反思：過度都市依賴症的人們，是否忘卻了很多生活中的本真？當看著主人公辛勞地忙著農活，我內心不由滋生為自身懶惰感到的可恥。

七味粉

日劇美食中，幾款重要的核心調料是醬油、芥末、七味粉。在這個注重食材本身味感的國度，事後調料成為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因此，這是一個光醬油就有一百多種的國家啊。

我個人非常偏愛的一款日式調料是七味粉。它是以辣椒為主的日本香辛料，添加紫蘇、花椒、陳皮、芝麻等。這款粉常常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效，尤適合不擅烹飪人群。烤炙飯時，它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筆。碗中深紅色的牛肉上卧著一款半熟的雞蛋，這兩者味道通常是極淡的。這時鮮紅色的七味粉洋洋洒洒而下，用木質寬勺沿著蛋、肉、飯以縱切面舀一勺之，飽滿送入口中……

那一刻，所有不幸福的想法都被瞬間丟卻了。腦海中只有米、蛋、肉以及七味粉所構築出的完美宇宙。突然想起有月之夜，庭院的樹影像水一樣映在窗紙。終日不息的梅雨，在夜深人靜後，仍沙沙地下著。

日式幽冥，配合著七味粉的辛辣。一種爽烈和寂快之風，雙雙存活，讓我感到一種不能言說的人生的意義。

烤魚

日劇中，烤魚出現場景極多，這是這個靠海民族對魚的另一種吃法，也是無法接受吃生食的人一種不錯的選擇。

之前在溫泉鄉熱海的時候，曾吃過一款覺得生命中最質樸的烤魚。商店街的一家小鋪子前，一個「很日本」的老奶奶，支了一個小炭火爐，爐上一個鐵架子，放著幾塊魷魚，細細烤著。旁邊椅子豎一個簡易的紙牌板子，寫著便宜到無羈的價錢。

買後，老婆婆用一個半徑不超過6厘米到小紙盤遞給我，只在上面略灑了些海鹽，一絲其他調料也無。我當時遲疑了一下，心想，這樣……能好吃嘛？然後送入口中。

溫泉鄉的鹽烤魷魚

剎那間，一種海邊魷魚特有的鮮甜味和當地海鹽濃鬱結合的口感立即傳遍全身。味道是清淡、活潑、密質的，又通體鼓動著一種對於自身食材新鮮的自信。我邊吃炭烤魷魚邊在上坡處望著遠方的大海，喝一口用溫泉水特製的冰綠茶飲料。突然覺得，人生的意義，根本就是旅行。

醋浸青花魚

五郎在孤美中提過一款熏制青花魚，然而，青花魚我卻更為偏愛另兩種做法——醋浸青花魚和青花魚壽司。前者酸甜清新，後者是又一魚和米飯的成功結合。在青花魚的銀色肌理下，飯粒泛著更深層的銀色透明光澤，魚肉深深嵌入米飯，整款壽司似乎自帶背景音樂，閃著一種雕琢可喜的光。宛如一個穿銀色衣服的苗條少女，在夜櫻的光華中露出不經意的側顏。

據說，青花魚壽司是日本古時過節的大菜。鷲田清一在書中解釋，因為京都地區自古不沿海，因此運來的海魚總得用鹽腌著，防止變壞。因此醋浸青花魚又以京都地區為上佳。

吃醋浸青花魚，私以為最好找那種「吧台被食客們的胳膊肘磨得光亮」的小居酒屋，再配一杯清酒。老饕太田和彥推薦過京都一家叫赤垣屋的，想來應是不錯。一個豆瓣網友寫道，魚是預先腌過的，裝盤時魚切好後用醋泡著，上面再覆一層薑蓉。

好的醋浸青花魚，會讓你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這更適宜的魚、再沒有比這更適宜的醋。

鯛魚

鯛魚是一樣極具日本文化特徵的吃食，《細雪》中的幸子認為，無論是形狀還是風味，鯛魚才是能代表真正日本的事物。

那些雪白泛紅的薄片，被精心擺在長型壽司盤裡。會吃的日本人，能吃出鯛魚是瀨戶內海的還是宇和海。宇和海鯛魚和明石鯛魚有著差別。這種差別，從深層而究，是一種四國島和本州島的差異。日劇《鴨川食堂》第一集，妝容精緻的禮儀老師曾批評過一個東京來的青年才俊吃不出這兩種鯛魚的區別。

確實，我在賓庫縣吃的鯛魚刺身果和在相模灣吃的不同些。這種地域間的差味在美食中的反射，細品過去，是極有意思的文化趣點。

鯛魚在日本地位頗重。新生兒滿百時舉行的儀式，要向神靈供奉一條有頭有尾的鯛魚。《鴨川食堂》中，小戀給逝去的母親供奉，也用的是壽司店切割平整、精緻裝在木盒中的鯛魚。

谷崎潤一郎認為，關西是日本鯛魚最好的產地。因此，在關西吃上一塊那種通體雪白的鯛魚刺生，真是一件很有地理關聯的事。它潔白、味美、新鮮，有一種特有的儀式感。

烏冬

孤美中，五郎出差去北海道那一碗質樸的烏冬，是在眾多美食中脫穎而出讓我記住的事物。這和京都烏冬的「清淡」也不謀而合。鷲田清一在書中寫，京都的烏冬不像別處烏冬必須是那種很有勁道，並且湯汁也不像別處那麼濃，要能看見碗底的清湯。

「在明艷的肯定中藏著暗黑的否定」，是九鬼周造曾強調的烏冬面的一種境界，指烏冬面混在湯和澆頭中，但仍可作為烏冬面本身讓人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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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慚愧，我第一次吃烏冬不是在亞洲，而是緯度頗高的英國。一是因為其便宜，40p~1鎊的樣子。二是因為，它的烹調方式實在是太簡單了，連我這個出國前完全不會煮飯的人，都能在第一次嘗試之下，煮出一碗像模像樣的烏冬面來。

烏冬易熟。我通常用蒜在油鍋內用葵花籽油爆出香味，再把非煙熏培根切成塊狀與蒜一起炒。加入水、些許日本醬油、鹽，然後直接將烏冬從包裝袋內取出與之翻炒。隨意幾下，就可裝盤食用。面頂部放上事先用白水焯好的綠葉菜。

或是在那種新鮮肉店買一塊我看的順眼的小塊豬肉，回家後切成肉絲，與英國超市常見的那種小蘑菇切片，炒成蘑菇炒肉絲後再加入烏冬翻炒，佐料只有鹽。入口後，覺得清爽、醇香。

《鴨川食堂》

這也是一部不錯的美食劇。與《深夜食堂》的開場驚艷和孤美的短小精悍不同，《鴨川食堂》可能在一開始稍難進入一些。但是，當你耐下心來，看到第四、五集，就會不由為其間美食中的人情味所深深感動。該劇的一個理論其實是，我們印象中最美味的食物，是我們回憶中最深的一段經歷。媽媽的味道、童年的氣息、成長過程中不經意吃到的食材。它於成年後，都會一次又一次從胃部底層深沉而強烈地召喚我們。

《鴨川食堂》劇照

因此，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份自己的美食餐單，獨一無二、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

強烈推薦第六集《初戀的燉牛肉》。那樣一份綿長的感情，也讓人感嘆或許只有那個年代才有。55年前的一場燉牛肉，於他們是最初也是最後的會面。

坐在一處傳統和式房屋的榻榻米，覺得一切有種幽冥般的寂靜。有時覺得日劇或許比韓劇深刻。韓劇始終教導著我們愛情以及一個優秀體貼的男人如何拯救著你。日劇似乎是，更加現實的生活。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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