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物有鬼，古物里的故事

前記

在文玩行業里待了好幾年了，這是一個有趣的行業。待得時間長了，總能聽到一些神神鬼鬼，真真假假的故事。姑妄聽之，姑妄言之。

文玩和古玩很相似，從狹義來講，古玩就是有年份的文玩，在文玩行和古玩行同樣都有各種各樣神奇的傳說存在。

他們有些一夜暴富，一些轉眼傾家蕩產，如是種種，雖然駭人聽聞，但是皆不足為奇。

身處其間，但行直道，莫問前程。

一，雙頭記

鬼神之事，傳說難憑。子當年不語怪力亂神，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但是孔子並非完全不信鬼神之說，他也曾說過「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可見是採取了一種審慎的態度。既不以其惑亂人心，又能敬而遠之。

故事發生在大清同治年間，當其時，內憂外患，民生凋敝。大凡鬼神之說，盛世少，亂世多。說得理性一些，就是盛世之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市井繁華，人民樂業，社會安定，不容易出現鬼神之說，而到了亂世，人心惶惶，朝夕難保，奸巧偽情，殺人越貨，民生維艱，不免托情鬼神。說得迷信一些，聖天子當朝，那個魑魅魍魎敢出來鬧事，若是那昏君庸主，上天自然降下災異妖氛。或警其改邪歸正，或速其滅亡。

在北京城東郊，有這麼一戶人家，家主姓黃，單名一個顯字。黃家說不上是鐘鳴鼎食之家，但也是家境殷實，衣食無愁。這黃家祖上也並非京城人士，黃家高祖原是蘇州的一名木匠。在乾隆年間，因這京城昇平日久，奢侈成風。達官貴人們無不愛南方的細作傢具，那個時候，細作傢具大抵分兩派，一派是京作，一派是蘇作。兩派並無本質區別。只是因為細作傢具原本都在南方加工，交通運輸周折不便。便有北方匠人仿照蘇作，漸漸又形成了自己的風格。那時南方的木料多由河運入京，在通州周轉。因而匠人也多在通州做活。但是如果說到精細巧思，北方不如南方。所以多有蘇州匠人入京。那個時候，蘇州匠人不僅能做傢具，還能做裝修。有個名目叫蘇式裝潢，就是說這些人的手藝。當時達官貴人無不以蘇式裝潢為榮。

這位黃高祖年輕時頗讀過一些書，只因他家中貧苦，無力深造，早早的送出去學了手藝。這孩子天性聰穎，凡事師傅指點一遍，沒有一個不得心應手的。過得幾年，活計便與師傅不相上下了。這一年有一位京城的商人採購路過蘇州，有意要找幾位匠作，這位黃高祖便入了北京。

這乾隆爺本是個風流天子，政務之餘，於書法，繪畫，賞鑒，造作皆有留心。雖為天子之尊，不能親操斧斤，但是對於工藝的優劣，製作的設計，皆有獨樹一幟的見解。乾隆爺又見宮中匠人往往拘於成式，毫於新意。便不時召民間技藝高超者入宮指點，學習民間的新鮮知識。

這位黃爺就曾入宮講學，深得萬歲爺讚賞。黃家由此發跡，漸漸的在京城有了自己的產業。

到了黃顯這一代，黃家人口漸次凋零，主母周氏生了三個兒女，前兩個不滿周月都夭折了，只有黃顯一人養大。黃老爺子倒是以振興家族為己任，又娶了四個小妾，日夜造人，不料想，操勞過度，身體日漸羸弱,幾個小妾不曾生下一兒半女，反倒把自己搭進去。沒有幾年便撒手人寰，臨終前，深悔自己耽於女色，把幾個小妾都遣散了。

這周氏沒有家主，便覺得有些心灰意冷，每日里只是吃齋念佛。等到了黃顯十三四上，周氏想著，這偌大的家業不能後繼無人，便四處找人與兒子說媒。可巧不巧，連說了兩家親事，新婦沒有過門，便得了急病，一命嗚呼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於是傳有人傳說，這黃家這個小子克婦。周氏聽說，險些不曾氣死。得虧娘家兄弟名叫周船山的，是個極伶俐的人，勸慰道：「姐姐不要聽外人胡說八道，只是眼下里咱那外甥還太小，骨肉尚未勻實。我看這年紀給他訂下婚事，反而是有害無利——我那姐夫倘不是誤在這個色上，何至於留下姐姐孤兒寡母。不如且等幾年，那時謠言也止了，自然不愁有好人家的姑娘。」周氏聽了，免不得又嘆惜不陣，無可奈何，只得聽兄弟的。

一轉眼，又過了四五年，這一年黃顯十九歲。舊時候，結婚都早，家裡十八九歲不結婚，就算是非常晚了。周家太太也是覺得有點著急了。

話說這一日，正在心裡著急，耳聽著門外「邦，邦，邦」三聲邦子響。周氏心裡不由一動，怎麼呢？門外有算卦的。那時候算卦的遊街串巷，並不吆喝，手裡一尺來長的竹節，竹節中空，順著竹節挖一一指寬的縫，另一手拿一木棍，輕擊竹節，其聲清越響亮——名為邦子。聽到這聲音，就知道算命的來了。有些個好算命的，甚至可以憑不同的聲響，聽出是那個先生。

周氏聽了邦子響，不由得勾動心事，對小廝說：「去把先生請進來。」小廝領命出去，不一會兒，導著一個瞎子進來。

瞎子算命，由來已久，有說是周公傳下來的，說盲人先天不足，難以養家糊口，周公心生憐憫，將所悟的八卦陰陽之術教與盲人，希望他們能憑藉這一技藝維生。封建社會，使盲人有口飯吃，是君主仁政的體現之一。《國語|周語上》：「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裡面說到的瞽，瞍，矇就是眼睛有問題的人。他們通過說書，講誦，唱歌來規勸君王。這一習俗一直沿續到今天，很多盲人依然會唱曲說書，只不過服務對象由君主變成了普通百姓。

閑方少敘，說這先生進得堂來，周氏讓著坐下。這先生約有五十上下，似乎並不全盲，但是眼睛睜不太開，進堂落座，眼睛不自覺的往有人的地方瞟。

周氏輕咳一聲，先生把頭略向主母轉去，開言道：「夫人請先勿言，方才進門，老朽暗自用大六壬袖中課卜了一卦。夫人所為，可以令郎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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