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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小說 酒窩和月牙

古風小說 酒窩和月牙



你因仇恨重生,生於一抔黃土,也必將死於一路鮮血。但我要用我永生永世不投胎不轉世不為人,祝你,不生不滅。


【壹】


我從第一千個夢裡醒來之後,就見邱彧仍然立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樹下。

「白先生,」他喚我。


我睡前他就來找我,讓我幫他了卻心事,我當時困極,便沒理會,不想我睡了一百年,他就等了一百年。


「你這人也是固執。我白僖幫人錮魂是有規矩的,要……」


他已經有些激動,往前邁了一步,忙接過我的話:


「我知道,您要故事。」


錮魂,就是將已亡之人的殘魂安置在新的身體里,雖說世人稱之為「復活」,但只有生命沒有生氣,在我看來,也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


唯一的意義,大概也只不過是稍稍安慰了那些對亡人有入骨執念的活人而已。


可邱彧給我出了個難題,那就是,這女子樂歆並沒有殘魂。


進到邱彧的執念里,我落在一個奇怪的地方,大概是一個亂葬崗,陰森森的,往前走兩步就聽不遠處有交談的聲音,我飛上樹往下看,就見邱彧正對著一個樹洞說話:「出來罷。」嘴角掛著笑。


那樹洞泛著幽幽的綠光,裡面竟是有魂魄。

等了一會兒,那團綠光飄出來,變成了一個姑娘,圍著邱彧轉了三圈,最後抱著胳膊皺了皺眉:「我都躲到這種鬼地方還能被你找出來,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蟲。」


邱彧寵溺地戳了戳她的酒窩,「樂歆,你既然是我命魂養成的魂精,我自然了解。」


我在樹上聽得一驚,難怪邱彧沒有找到樂歆的殘魂,她本身就是魂魄了,一個魂魄死了,哪裡還有東西剩下。


樂歆是邱彧八歲那年起養的魂精。那年他失去了最疼他的王叔,傷心過度導致一次溺水險些身亡,醒來後便養了樂歆,作為他的小同伴。


一晃十八年過去,邱彧對她一如既往地寵愛,樂歆看他的目光也漸漸多了道不清的情愫。


就像此時,他離她很近地說話,她便紅了臉頰。


「臉紅什麼?」他故意把她拉得更近,都快要扯進懷裡,笑得更大聲了「這裡這麼多孤魂野鬼看著,不好意思了嗎?」


樂歆瞪他一眼,一下子跑遠了,跑遠了才回頭喊他「你啊,要是城主和城民們知道他們尊敬愛戴的靈師也會如此輕浮,定會驚訝的!」說完就又變成一團綠光快速飛走了。


邱彧仍笑著,待她走遠,才慢慢收斂了笑意。


【貳】

赤屠城,一直以來,城主只娶一妻,一生只育兩胎。長子繼承城主之位,次子擔任靈師,通靈御鬼,輔佐兄長。靈師天生不育,終生奉獻,絕無二心,世代如此。


邱彧就是赤屠城的靈師,城主邱坼的親弟弟。


今年赤屠城的春天來得有些遲,立春的這天城主邱坼大擺筵席宴請百官的時候,那些衣著單薄的舞娘們都在一邊立著瑟瑟發抖。


邱坼喚人給她們添了衣,然後心情不錯地跟身旁的邱彧開玩笑:「阿塍,今日選舞娘的舞官甚是有心,知道孤喜歡有酒窩的女子,這一個個,酒窩都是深得甜人啊!」


他聲音很大,坐在角落位置的舞官聞言心中已經一喜,正要背挺得更直些讓邱坼看見自己,就聽邱坼語氣一冷,接著道:「可孤喜歡的酒窩不要太圓太深,淺淺地像月牙形狀的才好看……」


眾人都知道他多變暴戾的脾氣,此時大堂已經氣氛結冰,也都知道那舞官估計是難逃劫難。


然而就在邱坼正要抬手叫人的時候,他身旁的邱彧搭上了他的手臂:「城主,今日是春始,動氣傷身,殺戮傷魂。」


邱坼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然後抬頭笑了,「阿塍說的,孤都信。」隨後扭頭瞥舞官一眼,又掃了眾人,「以後眾卿還是少琢磨孤的心思。立春之日,靈師發話,孤就不追究了。」


「嗯。」邱彧把手收回來,飲了自己杯中的酒,望了已經添了衣的舞娘們一眼,若有所思。


宴席結束已是下午,邱彧沒回靈師閣,自去了樹林的木屋。

樂歆一身嫩綠色的衣服,蜷縮在院中躺椅上正睡著,還笑得香甜,嘴畔兩個深深的酒窩甚是搶眼。


邱彧立在她身旁,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正伸手要跟往常一樣戳一戳她的酒窩,卻抬到一半擱下了手。


「可孤喜歡的酒窩不要太圓太深,淺淺地像月牙形狀的才好看……」邱坼的話還在他耳邊。


一聲不可聞的輕嘆從邱彧嘴裡飄出,然後他指尖一道金光打到樂歆的臉上,就見她原本深深的酒窩已經變成了淺淺的月牙狀。


可能是法術帶來的輕微的痛意驚了樂歆,她皺了皺眉就醒了。


邱彧還立在那裡看著她。


「來了卻這樣鬼祟地看我,幹嘛?」她臉又有些泛紅。


邱彧看著她的臉愣了一陣,然後像才反應過來一樣笑了「沒什麼,你好看,我喜歡看你。」


【叄】


這日陽光甚好,細膩春光照進屋裡,樂歆坐在窗邊的桌前看戲摺子,我就拿著另一本戲摺子也津津有味地看起來,儘管我不可能學得丁點人情味。

突然光線被遮了大半,她抬眼就看邱彧站在窗外面。


「正看到男女主角私定終身的關鍵時候,你就來擋了我的光,」樂歆瞪他。


邱彧拿過她手裡的書擱在一邊,然後走進屋來,拉了她便往外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方才看的戲摺子里男主人公也是這樣拉了女方私奔去……」樂歆被他拉著,嘴裡嘟囔。


邱彧的腳步狠狠一頓,然後繼續往前走。


他背對著她,飄在半空的我卻把他那一瞬間的表情看得清楚,眸里深不見底,似有蒼涼又似有歡喜。


樂歆怎麼也沒想到會被邱彧帶來禮司處,屋裡放滿了小官們剛整理好的年春鄰城送來的禮品,邱彧把她帶到一用巨大紅色綢布遮住的物件前,示意她揭開。


綢布掀開,是一白蘭玉雕刻金絲屏風,邱彧一揮手,屏風上原本刻的梅蘭竹菊就變成了一個坐在窗邊捧卷讀書,低頭淺笑的美好女子,正是樂歆自己。


她一下又害羞,卻忍不住笑意:「我剛才竟是這樣好看嗎?只是這酒窩,倒不像我……」


「不害臊,」邱彧牽起她的手,摩挲輕語,「美,但酒窩和月牙,不可同存。」

說罷,他鬆開了一臉不解的樂歆的手,咒語念,法術施,將樂歆化回一團魂魄,封印在屏風之中。


我本正在欣賞一旁的一幅山水畫,被發生的一切驚得有點反應不來。


再把綢布蓋回去之後,邱彧看著玉屏上冰冷的女子像,留了一句「戲摺子也終究是戲摺子而已。」


轉身離去,不知說給誰聽。


近日滿城中都傳城主邱坼是個情種,故事的版本是這樣的:鄰國送來的價值連城的玉屏風被送到城主邱坼眼前時,那上面雕刻的女子竟真的活了過來,笑靨如花,傾國傾城。


原本當時在一旁的靈師大人立即說這女子來歷不明不知道是妖孽還是靈物,讓邱坼暫且離她遠些並將其收押,可誰知邱坼不顧阻攔,竟對那女子一見鍾情。


再詳細些的版本便是添了邱坼那日不顧靈師阻攔時說的一句話「月牙淺淺黯玉屏,縱是巫邪不比情」。


邱彧在宮裡聽官吏下人們講這事時,想起來的,卻只有那日樂歆從屏風裡出來後看他的那個眼神。


當時樂歆始終被他的靈術操控著與邱坼說話談笑,只中間時偶然他法術稍弱了些,便看到她向他投過來的怨恨難過的目光,就彷彿在質問他為何要如此。


想到這裡,邱彧木然地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心是跳的血是熱的,可他這樣的人,有了個常人的身體,就不該再有常人的感覺了。

我站在不遠處將邱彧這動作盡收眼底,突然明白他要的,不過是邱坼死,城主位。


【肆】


天氣異常,夜裡彷彿冬日一樣的寒。


邱彧在椅上閉目沉思,就覺頰邊掌風襲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一熟悉的手。


樂歆咬著唇,都快要哭出來,看著他慢慢睜眼,沒什麼表情地放下了她的手。


「打我,並不能改變什麼。」他拉著她坐到軟榻上。


「為什麼?」樂歆一字一句的問,「為什麼……把我送予他?」


「這話日後可說不得,」他將她額上碎發掖至耳後,「以後你是玉屏里的靈女,城主的摯愛,而我是城主的弟弟。」


「我問的是,為什麼。」


邱彧眼帘垂了垂,聲音沉了沉:「因為我需要你嫁給他,你嫁給他,才能幫我。」

我需要你嫁給他。你嫁給他,才能幫我。


我離他們不算很近,都有些不忍看樂歆,她那雙愛笑的眸子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碎成了兩片。


良久,她問他,語氣已經冷靜許多:「這十八年,我只是一個你養的棋子嗎?」那語氣里,我聽來竟還有一絲乞求,求著邱彧說不是,彷彿只要他說不是,她就能忘了這些事,兩人如以前一樣的好。


但話音還未落,就見邱彧一揮手,屋外飄進幾團魂魄,進屋後就變成少女模樣乖巧地站在邱彧身後,脆生生地喚他「靈師」。


「你不想嫁,我還有她們。總有一個,要嫁的。」他平靜地看她。


「我一直以為我是唯一……」樂歆聲音有些不穩,「我竟從未看透你……」


邱彧牽著她來到鏡前,涼涼的手指滑過她的酒窩,語氣溫柔「你若真不願意去,我不勉強,日後總有……」


話還沒說完,就被樂歆打斷,「不用了。」她脫開他的懷抱,苦笑「不用等日後再做什麼了,你讓我嫁,我便嫁。」


邱彧不再多說,拿了一暗綠色玉鐲給她戴上,


「十八年了,我要知道,邱坼的天魂究竟在哪。只要他哪日見你時這玉鐲發燙了,便說明他那日去過存放天魂的地方。」

人有三魂,天地命,一個魂魄離體並不影響活命,而且常有尊貴之人怕受到巫術迫害,專門請人將天魂秘密留在某處,就是為了肉身被毀時可以借天魂重生。因為天魂最為重要,管壽數。


我頓時便懂了邱彧為何要這樣大費周折讓樂歆接近邱坼,大概是他找了這許多年也沒得到邱坼天魂的下落。


兄弟之間為了王權,倒還真是趕盡殺絕。


【伍】


赤屠城的史官閣里 ,記載著一事,邱坼一直愛戴城民,勵精圖治,只是繼位不久便經歷一事,這事便和當時的靈師邱廂澤有關。


在外人看來,邱坼和他的王叔邱廂澤始終親密無間,他為民操勞,邱廂澤盡心輔佐。可連邱坼自己都想不到,邱廂澤一直修鍊禁術,只為有朝一日取代他成為城主。


邱廂澤的行為被發現後,眾臣都諫將這逆臣處死,可邱坼念血緣情深,又提到赤屠城的靈師因天生不育,邱廂澤始終將他和邱彧二人視若己出,於是最後只是下令把邱廂澤終生囚禁於靈師閣。


卻不想邱廂澤絲毫不念情意,不久便自盡於閣中。


那時邱彧年僅八歲,邱廂澤是他的王叔也是他的師父,他扛不住這一打擊,有一日失足跌落宮中池塘里,險些溺水身亡。可經此大難,醒來後性子便變得沉著冷靜,細修通靈御鬼之術,輔佐邱坼至今。


亡人的故事本不該給在世的人更多的困擾,只是近日宮中發生的一件事,卻把舊事提到了眾人眼前。


前幾日夜裡,邱坼即將大婚的新妻樂歆從他宮裡出來後,路過舊的靈師閣,竟然遇到惡鬼,樂歆本就不是凡人,但還是在三兩下的較量中受了傷,那惡鬼臨走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留一句「邱坼,我終不會放過。」


自己心愛的人因為這種鬼神之事受了驚又受了傷,邱坼忙叫來邱彧,邱彧在舊靈師閣門口靜觀片刻後,回來告訴他:「如果臣弟猜得不錯的話,城主應該和臣弟想的是一樣的。」


邱坼聞言臉色一變,屏退了眾人,沉聲道:「果真是邱廂澤亡魂作祟嗎?」見邱彧不語默認,又填些戾色「雖說孤當年對他有些過分,但天下君王哪一個不心狠手辣,更何況孤和他的事情他怎能算到孤所愛之人身上?」


邱彧淡淡地看他情緒激動,道:「其實臣弟覺得,邱廂澤不過是心有不甘,想博個身後清白,不如城主將當年真相公之於世,易史官言論,說不定他便放心去了……」


「不可能!」邱坼果斷否定,「孤乃君王,怎能留下污點,倒是那邱廂澤死了還不安分。阿塍,你法術高強,只是一個亡魂而已,縱他怨念深重,也不是你對手的吧?」


邱彧沉默片刻,答他:「既然如此,那臣弟除了他便是了。只是找到這孽障需要些時日,在此之前,臣弟怕護不得城主周全,還請城主加強守衛,格外注意安全。」


臨走時,邱彧行禮離開,快出殿門時又想到什麼似的折回來,道:「臣弟剛才忘叮囑一句,亡魂狡詐,還請城主格外注意魂魄安好。」


邱坼聞言一愣,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邱彧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陸】


邱坼和樂歆大婚之日,春雪。


宮中設宴,邱彧照禮制給樂歆敬酒時,樂歆起身時踩到過長的裙擺,一個腳步不穩,摔到他身上。


他扶住她時,聽見她輕言:「昨日玉鐲發燙,我仔細查看才發現邱坼殿里竟有地宮。一會兒武賀禮完了後我拖住他,你且找個理由離席去罷。」


「歆兒怎這樣不小心,也怪這裙擺做得太長了些。」邱坼走過來將樂歆從邱彧懷裡接過,看了邱彧一眼,沒有說話回了座。


武賀禮,是赤屠城城主大婚之日的習俗,親兄弟切磋武藝,驅邪祈福,算是靈師作為城主親弟弟送上的賀禮。一般來說,沒有哪一個靈師敢不讓城主贏,也沒有哪個城主真的下狠手。


可今日不知為何,邱坼的劍一上來便氣勢洶洶,滿含殺氣,邱彧一讓再讓,在幾次險些被刺後也不得不又加了幾成力氣,可身上依舊被划出幾道口子。


有一個回合里,邱彧腳滑伏地,還未起身,就見劍光一閃,邱坼的劍已經近在額前,馬上便要刺下。


「王!」樂歆出聲,在台上向武場方向跪下,「今日是妾與王大喜的日子,妾不想見血腥。靈師若有惹怒王的地方,王回去再罰他便是。」


邱坼沒理她,劍始終停在邱彧眉心:「阿塍頗有當年王叔的風姿。」


「臣弟不敢像那逆臣。」


「你倒是聰明,細心又疼人,不知若你比孤先認識歆兒,她還會不會把芳心給孤。」邱坼輕笑,卻眼裡寒光。


邱彧擦掉嘴角的血,淺笑看他:「王嫂不是凡人,又來自鄰國,臣弟怎會有那個福氣得以相識。」


邱坼回望台上的樂歆,然後收了劍,向邱彧伸手,掛了微笑:「是孤打的太盡興,未免下手重了,你不要在意。」


邱彧勉強起身,又緩緩跪下:「是臣弟體弱,不能陪城主盡興,還請城主讓臣弟回去休息。」


地宮。


邱彧進入地宮正殿時,殿前立了一個人,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動不動。


竟然是邱坼。


他腳步滯了滯,但細看幾眼才發現那人是人偶,做得逼真,又的確有几絲真人魂魄的味道。


仔細查看下,果不其然,邱坼的天魂就在裡面。


但是再確切些,應該說邱坼的一半天魂,錮於其中。


只有一半,便不能打草驚蛇,邱彧原路返回,卻不知已經踩了地磚暗藏的金色細線,蹤跡已然暴露。


【柒】


夜露深重,邱彧陷入無邊夢魘。


夢裡一幼小孩童在池塘邊拿著一塊血玉出神,正是年幼的邱彧無疑。那塊玉是邱廂澤作為上一代靈師贈予他的,血緣親情加上師徒感情,父王去得早,邱坼也不總是關心他,他將這疼他如命的王叔當作父親。不想王叔被多疑殘忍的邱坼陷害入獄又含冤而死,他一個孩子就算親眼所見說出來也沒有人信。


「王叔,阿塍想你。」他用小手摩挲那塊玉,摩擦得那玉都發了燙。


許是傷心過度,腳下一個不注意,踩了池塘邊的一塊青苔石,跌進了水裡。


然後,邱彧就死了。


本來血玉里的那縷殘魂只是邱廂澤在世時為了保護邱彧修鍊法術時的安全放進去的,卻不想成了邱廂澤重生的機會。邱彧溺水,邱廂澤的殘魂便從發燙的玉里放出,他想救這孩子,卻為時已晚。


他自己也只是一縷殘魂而已。


那天邱廂澤在池塘邊立了很久,望著躺在池塘邊邱彧已經開始變冷的小小的身體,活著時自己是怎樣被邱坼剜目、拔舌、惡犬活食的記憶在這一刻從未有過的清晰,身痛不及心,就連世上唯一在乎他的一個天真孩子,都要在他眼前死去。


一縷殘魂,去投胎,他不甘,做遊魂,他不願。


然後他鑽進了邱彧小小的身體里,眼看著尋他的人著急地趕來。


如今再活一遭,他要替邱廂澤和邱彧活。


邱彧沒想到自己會夢到當年之事,驚醒後坐在鏡前靜靜地看這張臉:「邱彧,當年你尚年幼,卻也只有你為王叔難過。我卻在你死後占你身體,縱你兄長如何對我,我卻是對不住你的。」


窗外幾聲窸窣,他猛地回神,低問:「誰!」


「我。」進屋的是樂歆,她就站在離他不遠處,深深看著他。


「可是又有邱坼天魂的消息了?」邱彧走過去想靠近她,卻被她嫌惡地躲開。


樂歆自己坐下,倒了杯茶,也不看他,只是一人說著:「十八年前你告訴我,你說是你創造了我,你說我是你命魂所養的魂精,我信了這十八年,愛你護你,你改我容貌、將我送予他人我都可以忍。」


「可邱坼與你是親兄弟,親兄弟命魂相似,可我與他的命魂有感應之意,十八年卻從未與你命魂有過感應之意。」她低著頭,一滴淚無聲無息落在茶盞里,「我思來想去,唯一的解釋,大概也只有我是他的命魂所生,而你也並不是邱彧本魂。」


「兄弟間簡單的權位之爭,也不至於你從八歲孩童時就處心積慮,八歲溺水後你性情大變,沉著冷靜不似常人,只怕那時,就換了魂。」


邱彧靜靜聽著她說,漸漸閉上了眼:「剛才我會陷入夢魘,是你做的吧,我教你去窺探邱坼夢境,卻不想自己也被你窺探。」


「我有孩子了。」


「啪」邱彧茶盞落地。


「邱彧,你知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了你騙了我十八年,就算我知道了這玉鐲會在邱坼接觸他天魂之後發燙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命魂所生,我都依舊不能有骨氣地怪你恨你!」樂歆說著將手腕玉鐲褪下攥在手裡,情緒激動「可你明知道我是他的命魂就相當與我是他的一部分,你為何不告訴我,還讓我懷他的孩子?!」


我在一旁聽得心驚,一個人和自己的魂精孕育的生命,生出來也是妖孽。


「啪!」玉鐲被狠狠擲在地上,碎成幾截。樂歆扶著桌角,咬唇落淚,質問邱彧「你說我的孩子,生出來該是什麼樣的妖魔?它甚至都生不出來……」


見她情緒激動又已站不穩,邱彧便過去緊緊抱住她,樂歆不願,使勁掙扎,他便抱得更緊,大顆大顆的淚珠打在他薄薄的寢衣上,卻不知會不會燙到他的心裡。


「你怎麼忍……」樂歆的「心」字還沒說出來,就在邱彧懷裡昏睡過去。邱彧手刀收回,將她抱回榻上,伸手拭了她滿臉的淚。


「讓你懷他的孩子並非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讓你接近他而已,這件事,是我錯了。你莫要哭鬧,你哭鬧,我會心亂。」他又伸手想撫平她睡著時還緊皺的秀眉,可輕撫幾下她卻越皺越緊,大概夢裡都是委屈。他就放棄了。


「既然這孩子惹你難過,那它走之前幫你個忙也幫我個忙也好。」


那天夜裡後來我站在屋頂吹著冷風,想著縱使我白僖已經是個頂級無情的人,也大概只是和邱彧的無情不相上下。


第二日,宮醫診出樂歆有孕,但胎像奇特,邱坼關心,邱彧自請上前查看,說是邱坼魂魄不穩,導致孕育的新生兒天生虛弱,只要邱坼保魂魄健全,渡給孩子几絲天魂即可。


邱坼聽後沉思片刻,看著榻上的樂歆點頭:「原來是孤的錯,明日我去你那裡,孤要保這孩子。」


【捌】


前幾日的那場春雪在今天化得徹底,春陽高掛,終於有些春天的模樣。


邱坼進靈師閣的時候,邱彧就感覺到比之前強烈很多的帝王之魂的氣息,可總覺得還差些。


樂歆被宮人扶著跟在後面,隨行的近身侍衛倒顯得殿內的氣氛有些低沉。


邱彧示意樂歆坐下歇息後,沖邱坼行禮:「城主帶這麼多人來護著,可是不信臣弟的能力?」


「怎會,」邱坼解了披風,差了眾人下去,只留三人,「這靈師閣向來安靜,今日又要驚動魂魄,自然也是人少些好。」


他坐在樂歆身邊,接著說道:「自你王嫂入宮以來,你就對孤二人分外關心和體貼,這孩子,也要靠你了。」


「臣弟自會全力一試。」邱彧揮手,殿門「啪」地合上,原本地上的靈燭依次點亮,圍成一個半圓形,之後讓邱坼立於圈中。


邱坼未向前,只是不遠處看著他。


「邱彧,」他再不喚他阿塍,「赤屠城的城主向來不精靈術,但也不是全然不知。」


渡魂陣救命,靈燭擺為整圓形。奪魂陣殺人,靈燭擺為半圓形。


見他看穿,邱彧也不辯解:「城主懂得倒是多。」


邱坼幾步逼近他,目含戾氣:「要殺我你早就便可殺了,為何要趕盡殺絕,連我的三魂都要盡滅?」


「殺人殺絕,這是你教給我的。」邱彧咒語疊速,語氣加重,「只是殺你太簡單,只可惜這十八年我沒找到你的天魂,等個機會罷了。」


「你也倒是聰明,天魂竟還要分開兩處藏,不過今日你三魂而來,我不會放過你了。」


邱坼冷哼,突然食指入口,一聲長哨,剎那間便有千百侍衛湧進殿內。


「剛才不給你動手的機會,你怎會原形畢……」然而邱坼話沒說完,就被人狠狠一推,推入奪魂陣中。


樂歆。


邱坼受此一害,侍衛馬上逼近邱彧,邱彧念心咒控陣無法分心,樂歆護他身前,「邱彧,快喚你其他魂精來助你。」


邱彧睜開眼,輕笑答她:「哪裡還有其他,從始至終,便只你一個。」


養魂精是件極損耗體力的事情,那日樂歆見到的那些魂精少女,不過是他為了刺激她使的障眼法。


樂歆一滯,滿腦都是那句「從始至終,便只你一個。」


明明是他改她容貌,明明是他棄她如棋子,明明是他害她孩兒腹亡,明明已經恨他恨得要死,可還是護他身前,為他一句話變得眼眶通紅。


「歆兒!我一早便知你是他派來的,但我不後悔!」邱坼在陣中已有些神志不清,「你害我,我不怨你!江山我可以不要,但你愛他,我就不能容他!」


邱坼在靈師閣外面埋伏了近萬兵力,就像殺不完一樣衝進來,樂歆抵擋一陣便支撐不住,而且許是得了邱坼的旨意,沒有人對她下殺手,只是消磨她的體力。


已經有幾個人在間隙中劃傷了邱彧的脊背。而他最初對邱坼魂魄的疑惑也越來越清晰。


邱坼的三魂的確齊全,天魂也不再是一半,但竟然也不是完整。不在這種他已經極度虛弱的情況下,根本察覺不到。


剩下一縷殘魂的後果,邱彧比誰都清楚。他本身就是邱廂澤殘魂重生。


陣中邱坼將他皺眉看得真切,一大口血吐出後,卻是大笑不止:「邱彧,你千算萬算,還是不能將我趕盡殺絕!你且用你的靈力好好探一探,我的那縷天魂殘魂在誰的身上?!」


在樂歆身上。


咒語乍停。邱彧怒目瞪著陣里的邱坼,拳頭緊握,若殺他,若殺盡他,若報當年枉死之仇,他就要……殺了樂歆。


他可以利用她,但他做不到殺了她。


邱彧走神之際,樂歆終於體力不支跌倒在地。一人舉劍向邱彧而去,眼看那劍便要刺下,居然是爬出陣後拼盡最後力氣衝過來的邱坼。


直刺心臟。兩人倒地。


樂歆還是擋在了邱彧前面,在邱坼刺過來時,她沖他微笑,第一次笑得那麼真誠,也笑得那麼抱歉。然後,她給了他胸口一掌。


或許她若是個普通女子,真的會被邱坼感動,與他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可她的生命里,偏偏有了邱彧。


她剛才聽到邱坼所言,也知道邱彧下不去手殺她。


可他被仇恨控制了那麼久,眼看就要大仇得報,她怎麼忍心不讓他如願。


那個關於邱廂澤的夢她是看過的,她看著他上一世怎樣被邱坼剜目、拔舌、惡犬活食,然後她終究還是理解了他。


邱坼死,她死,才是邱廂澤一直想要的結局罷。


邱彧回頭時,樂歆已經倒在血泊里,他幾乎不能控制地跪在地上,將她抱在懷裡。


「我愛你這麼多年,卻始終沒喚過你的真正名字,」她苦笑,顫抖著聲音喚了他一聲「邱廂澤」


「你因仇恨重生,生於一抔黃土,也必將死於一路鮮血。但我要用我永生永世不投胎不轉世不為人,祝你,不傷不滅。」


樂歆死去,一縷魂魄而已,便散成一片虛無。邱彧懷抱一團空氣,跪在靈師閣里,任萬名侍衛刀劍刺砍,都沒能傷他分毫。


他不傷不滅,她不生不見。


故事看完,我從邱彧的執念里出來後,看他一臉希望又有些瘋魔地望著我渴望一個答案,我卻只能憐憫地沖他搖了搖頭。


「你且回去吧。」


樂歆哀極傷極,卻不留戀。這種魂,我錮不了。


【尾聲】


「赤屠城,邱廂澤,遭血親兄長之子邱坼剜目、拔舌、惡犬活食之。死後怨極,重生於邱坼幼弟邱彧身,盡滅邱坼三魂,終不老不死,與天同寂。」


我擱筆的時候,正看到走至山下的邱廂澤單薄的身影,似一片紙人,搖搖欲墜,沒有支撐的力量,卻不老不滅。


他是第一個從我這裡離開時仍舊獨自一人的。


我卻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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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樂頌小包總楊爍強凹酒窩造型,看著嘴巴都歪了,網友:太油膩
李小璐近照臉部僵硬如蠟像 網友:最難看的是那酒窩
董璇高雲翔女兒首曝光 小酒窩皮膚白皙清秀可愛
貝克漢姆領小七現身機場,抿嘴微笑,露出甜甜的小酒窩!
雅痞西裝男神小包總楊爍微笑酒窩殺
屢屢幫助星兒的她眼神清澈,醉人的小酒窩,這位小仙女圈粉無數
董璇女兒1歲了!小酒窩胖嘟嘟的樣子乖巧可愛
李宇春的皮草、賈玲的酒窩、賈乃亮的表情包這才是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