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爸爸不罵人，哪個孩子不害怕」？哈？

文：周小寬 | 首發微信公眾號：胡慎之
責任編輯：黃小希 半島
題圖來源：視覺中國

我有一個好爸爸，

做起飯來鏘噹噹鏘噹噹，

洗起衣服嚓嚓嚓嚓嚓嚓嚓，

高興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打起屁股噼，噼，噼噼噼噼，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好爸爸，好爸爸，

我有一個好爸爸，

哪個爸爸不罵人，

哪個孩子不害怕，

打是親來罵是愛，

哪個不是好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好爸爸，好爸爸，

我有一個好爸爸。

有孩子的你，聽過這樣一首兒歌嗎？

我家的芒果盒子裡面有好多兒歌，而這首幾乎是每個兒歌合集裡面都有的——《好爸爸壞爸爸》，旋律優美，朗朗上口。

但是歌詞，說真的我第一次聽的時候驚到了，怕自己聽錯了，「哪個爸爸不罵人，哪個孩子不害怕，打是親來罵是愛，我有一個好爸爸。」

如果，單單是大家在一起聊天說起打罵孩子對不對這樣義正言辭的話題，可能很多受過教育的七零八零後家長都會很一致地說，當然不對！怎麼能打罵孩子呢？

可是，當我從各大兒歌熱門播放軟體里很多次聽到這首歌的時候

——它有著各種不同版本的全新設計的動畫MTV，也有著全新的編曲

——我就有了一個疑問，我們真的從內心深處強烈排斥和譴責那些父母打罵孩子的行為嗎？

如果真的是所有人都覺得這個事情很離譜過分，那麼這首歌，我想我的孩子根本就沒有機會聽見了。

所以，我想，在我們周圍，還有不少的父母有著打罵孩子的行為。

只是我沒法去統計。

以至於很多人對這首歌習以為常並無什麼感覺。

有些父母不是打耳光打屁股，而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用力推搡自己的孩子，我看過這樣的孩子，險些倒地，滿眼淚光；

有些雖然不是用髒話謾罵孩子，但是一樣用充滿否定和殺傷力的字眼對孩子實施著語言暴力，而孩子滿心屈辱根本無法從語言和氣勢上與成年父母抗衡；

還有一些常年以「教育你是我的最大責任」為名，讓孩子從小學甚至是三四歲就開始就生活在學習的高壓之中，動輒給孩子看臉色，人身攻擊，謾罵……如此種種。

打孩子的父母比起上個年代，應該是減少了，現在的父母都相對文明，受教育的程度和修養也在提高，但是對孩子使用暴力、採用高壓的父母卻還是有很多。

而且和他們的父輩一樣，他們也是「以愛之名」。

>>>01<<<

有一個我很尊敬的研究家庭動力系統的教授曾經說過，找他諮詢的人裡面，孩子很多，當然大多是父母為孩子去找的他，這些孩子有的沉迷網路，有的出現人格障礙無法再正常上學。父母總會問教授，如果孩子來不了，我們過來諮詢再把您說的轉達給孩子行嗎？教授的回答是：父母來比孩子來重要，因為孩子的問題都是父母造成的。

一個人的心理發育出了問題，是因為早年的養育環境出了問題，受到了父母「不恰當」的對待。

而一個人要想過得自由過得幸福，過得充滿能量和希望，也和父母如何養育他密切相關。

我就想問問那些以愛之名，對孩子使用高壓，辱罵孩子，給孩子看臉色的父母，你們真的不知道，你們正在對孩子施暴嗎？而且，這種「施暴」對她的影響，很可能貫穿一生。

「不狠抓他的學習真的不行」

有多少父母因為這個理由，對孩子進行著傷害性的管教而不自覺。

是的，在你的高壓之後，你每一次充滿強烈情緒的指責之後，你給他額外補習的功課之後，你強迫他練習的特長之後，這個小學三四年級的孩子，看上去升入一個一流初中的可能性高了很多，你的焦慮被緩解了，關於未來不可控的不安全感也緩解了，但是你的孩子卻很可能因為這段時間的經歷，再也不覺得學習是為了自己，他很可能心理受到傷害，創傷，自我邊界被破壞，在壓力的環境下變得壓抑內向，他變得畏懼失敗，和你一樣覺得人生只有一條路，就是考上好的大學，除此而外，就是深淵。

他認同了你，也就壓抑了本來的生命活力，他本可以發展得更好，有更多的潛能可以被激發，他本來有很多的可能性，但是這些現在都沒有了。

值得嗎？

這就是唯一的選擇嗎？

>>>02<<<

我有一個朋友D前兩天對我說，「你不明白，我這樣抓他的學習真的是沒有辦法，不考上好的初中就上不了好的高中，那麼也上不了好大學，上好的大學是唯一的出路！」

這個我認識十多年的好朋友D，她的兒子比我的孩子略大幾歲，現在小學三年級。

她一直想做一個好媽媽，她一直很注重科學的育兒觀念，比如溫和地對待孩子啊，對孩子進行鼓勵式教育，可前幾天和我見面，她很焦慮。

她說，三年級之前她對孩子一直放養，六歲前，她對孩子就是鼓勵。

可現在，要面對小升初的壓力，她不能再對孩子放任不管了。

首先要練個特長，其次，學習成績也得上去。「上學期我沒管他，結果他的成績就很差。所以這學期我一定要抓他功課了。」

我問有多差了，她說：「過去是中等，上學期結束考到平均線以下。」

接著她說到她開始和孩子吵架，因為孩子會逆反不聽她的，如果爸爸來管教兒子，他會和爸爸吵得更凶，「那場面很可怕。」

我很驚訝，才九歲多的孩子，就開始因為學習的問題和父母吵架了，並且是刀光劍影，氣氛可怖的那種爭吵。

這樣就算得到了孩子的「屈服」，這種「屈服」換來了相對好的成績，但是即便沒有學過心理學的人，難道不覺得這種家庭教育里激烈的氣氛，糟糕的關係，會傷害這個孩子的內心嗎？

有的父母，就像我的這個朋友，說她不愛孩子真的很冤，說她為了自己的焦慮讓孩子努力學習也不公平，在她們的意識里，她們就算頂著惡名，也一定要把孩子送上好的學校，讓他未來走進好的大學有一個好的出路，她們真的沒打算將來讓孩子養老，她們只是覺得路，只此一條。

可是，有獨立思維的人都知道，人活著，路是不只一條的。

只要能讓自己有尊嚴地存活下來，可以選擇的生活方式，有無數種。

這些方式有一些需要上好的大學，有一些和好的大學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03<<<

父母都沒有獨立思維，哪來教育的選擇？

為什麼我身邊很多的父母都顯得那麼焦慮，覺得必須要和大家一樣，各種補習，讓孩子八九歲就要在意成績，覺得如果不能上一個好初中就一輩子都完了？

我想，是因為他們也有內心的創傷，他們就是這樣被教育過來的，他們對當年父母教育方式的潛意識認同，而完全沒有覺察到，自己也在重複。

他們的父母就是走上了一條人云亦云的路，所有人都要擠一條狹窄的考大學的出路。

而現在，社會進步，各行各業真的是精英輩出，互聯網的發展讓個人的出路變多了，但是他們的腦子還是無法進行真正的個人的獨立的思維。

「跟著絕大多數人一起走，跟他們一樣就好了。」因為這樣是不需要去承擔責任的。只要不做出自己的選擇，那麼我就不會犯錯——在這些父母的潛意識裡，很可能都有著這樣的魔咒。

中國的教育體制是有問題，而真正給孩子壓力的不完全是教育體制，是在這個教育體制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父母們都整齊劃一地做出了一樣的選擇，

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自己的選擇，這裡只有他人的選擇，大家的選擇。

因此，這個教育體制才成為了孩子的重擔，改變了九年義務教育的本質。

請別讓教育體制單獨來背鍋。

我問我的朋友D，既然你不指望孩子養老，也不指望他飛黃騰達，你那麼焦慮幹什麼？

媽媽焦慮的情緒下，孩子的童年都是高壓的，他現在不快樂以後就能具備快樂的能力嗎？

考不上好的大學不至於餓死，現在在中國，想餓死都不容易了，你覺得你的孩子連有尊嚴地去生活，這個狀態都達不到嗎？你不能去相信他嗎？

我並不認為，D作為媽媽不需要管孩子，不需要過問他的學習，但是如果她已經焦慮到和孩子爸爸一起和這個九歲的孩子大吵，將考上好大學是唯一的出路掛在嘴邊，給孩子無處不在的壓力，那麼她最好能靜下來想想，考上好大學是不是真的是唯一選擇，沒考上又會怎麼樣？

相信我們的孩子，用愛澆灌他，用信心去等待他成熟。你陪伴就好了。

如果你有這樣的心態，你就會平靜，你平靜了，即使你管孩子的學習，給他報名一些補習班，陪他寫寫作業，那也是平靜地管，你不會給他內心帶來壓力和創傷。

因為你沒有爆發出那種強烈到孩子無法承受的情緒，你不至於去暴力對待他，去傷害他。

我的朋友D，自己和丈夫都是名牌大學畢業，家境中產，孩子上的是省一級小學，功課中等，非常聰明活潑。

我對D說，你和老公有這樣的基因和受過教育的家庭環境，你們的孩子不至於差到哪裡去，即便上不了好大學，我想他也完全能夠讓自己在社會上存活，

這樣「最壞的結果」你接受不了嗎？

為什麼你不能相信自己的孩子，為什麼要這麼早地去限定他面前的路。那是他的人生誒。

相比上好大學，給他強大的心理力量，才一勞永逸。

>>>04<<<

和朋友D聊完的那天深夜，她轉給我一篇文章，並說了這樣一段話，原文如下：

「之前聽一朋友說小升初是很嚴峻問題的時候，我確實被洗腦了，幸好，和你的探討，還有孩子最近的反抗，讓我意識到，要尋找適合他的方法和道路，而不是人云亦云。」

我的回復是：

「太好了！給孩子最好的禮物，是作為一個媽媽盡你最大的努力，幫助他成為他自己。那是他生命的權力。

但是我們都沒有在小時候得到這樣的環境，我們不被許可這樣。

因為我們的父母沒有這樣的認知，沒有這種力量，但是你可以的。

為他頂住壓力，給他一個成長的空間，就是媽媽最棒的行為。」

我也是兩個孩子的媽媽，這是我的心聲。

我也寫在這裡，給每一個也許焦慮，也許在反思自己對待孩子的方法，也許在試圖給孩子更大空間的媽媽，以鼓勵。

如果你堅持了這樣做，那麼你是對的。

孩子和我們不同。

他們的心靈需要空間，成長需要空間，讓一個孩子只能去被要求的事情，只能奔著一個目標去起早貪黑的生活，去認同父母認為的「人生只有一條路」，這對孩子來說，太糟糕了。

這後果就是剝奪了他這個獨特生命的所有未知的可能，讓他不再有熱情，不再有力量，讓他變得軟弱，本來該綻放的生命能量，就會被扼殺。

我沒有誇張。

我想接觸過一點點心理學的父母，應該都懂我說的這個道理。

朋友D發給我的那篇文章，開頭是這樣寫的：「再有名的大學也不過是個牌子而已，而不是保險箱。只有讓孩子的心理內力覺醒了，賦予他一生使用不完的巨大力量，才是你送給她的最好的禮物。」

>>>05<<<

用你的勇敢讓孩子試錯。

打罵就是打罵，它或許會開出成功之花，但開不出幸福之花。

溫柔的對待我們的孩子，畢竟他是你最愛的人，你希望他幸福對嗎？

我們同齡的很多人沒有從小在一個自由的環境下生長，但是那時候年少的我們都渴望過自由，渴望過接納，渴望過考試失利時迎接我們的不是父母的暴力或者嘲諷，而是一個安穩的懷抱。

把我們年幼時曾經滿心渴望的場景，送給我們的孩子吧，

用你的勇敢承托住他，讓他們試錯。

可以試錯的人，才是幸福的才是有力量的。因為他被接納，因為他被允許犯錯。

那麼他未來才敢於為自己做出選擇，那麼經由無數個勇敢的選擇，他才能活出他自己的人生，活成他想要的樣子。

活出自我，是這樣來的。

我們中的很多人，總覺得困頓無力，是因為我們從小就不被允許試錯。

所以很多成年人，靠別人的大腦活著，從眾，不選擇，不承擔。一輩子，就是渾渾噩噩，身不由己。讀個名牌大學，大城市買套房子，複製所謂精英的人生，難道就一定有生命的質量了嗎？

活法有很多種，最好的一種，就是自由的活著。

所謂自由，是來源於選擇、承擔，而後才有自由。

如果每一個孩子的未來都用同一條路箍死了，那麼他就沒有任何選擇了，沒有選擇的人生，是不自由的。

即使考上了好大學，找了好工作，他的內心也會因為沒有力量不可能自由地做出自己的選擇，如果有一天他要真正為自己而活，他需要走一段漫長而艱難的道路，需要經歷痛苦的成長。

有的父母，是因為自己的心理情緒問題對孩子發泄，因此會打罵孩子。

這類父母，如果解決了情緒，打罵也會減少。

但是更多的父母，其實是以一種對孩子盡責任的心態，理所當然的「暴力」對待著自己年幼的孩子，這類父母如果能弄明白，自己的這種做法，在讓孩子考上一個好一點的學校的同時，也會給孩子的心靈帶來不可逆的傷害，損害他本來自己就會迸發的生命能量的話，那麼他們或許就會停止了。

他們會變得平靜一些，溫和一些，更像父母一些。

我希望有那麼一天，《好爸爸壞爸爸》這首歌再也不要出現在兒歌曲庫里被孩子們若無其事地傳唱，而是當作一個案例，出現在父母學習如何做父母的課堂里。

最好的父母，就是用你的力量，給孩子撐起一個成長的空間。

推薦本文首發微信公眾號：胡慎之（ID:hushenzhixl）完整心理學常識、前沿心理教育、專業心理分析。人生不易，與君一同嬉笑怒罵，人稱「意義哥」；一針見血，洞悉關係心理，人稱心理圈的「犀利哥」。經典曲目《一派胡言》《胡說爸道》《世道胡說》，客體關係心理學家，向日葵心理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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