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環境的標識物——荇菜

關關雎鳩[1]，在河之洲[2]。窈窕淑女[3]，君子好逑[4]。

參差荇菜，左右流[5]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6]。悠[7]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8]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9]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國風?周南?關雎》

【題解】詩人對水邊採摘荇菜的美麗姑娘的戀歌。

【植物檔案】

荇菜，今名莕菜，龍膽科，草本植物，別名金蓮兒，水荷，葉浮於水面，開碎黃花，嫩葉可食。主要生長於池塘、流動緩慢的溪流中。

《關雎》小時候就已經熟讀，並且是在老師的威嚴之下，字句不差背誦過的。幼小無知，關於讀《詩經》的事，像完成任務一樣，讀過，很快也就忘記了。等到年長重讀，忙碌世事里蕪雜愚鈍的內心，被這些千載之下，水靈撲閃的性靈句子一次次驚醒，才重新覺得，所謂《詩經》，不單單是幾十頁紙里隔章斷句的枯燥文字，而是透過時間的通道，我們苦難深重的淳厚文明裡藏著的幾束常綠新枝，那片片嫩葉，都是值得閑暇夜半時細加品讀的。

見著美麗姑娘，心生讚美，自然生出與之結伴同行的願望，這是再真實不過的人之常情。所謂娛樂世紀里看到眼裡的「媚目」「妖身」「柳肩」「玉容」，這多是慾念的心發出的聲音。這樣的聲音里，我們所思的，多是佔有、焚毀，而非欣賞。商周的先人行道路旁，見著心動人兒，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遮不掩，坦坦蕩蕩的，「參差」，「寤寐」，這樣的詞讀起來，覺得其中大有深意，有不解的味道，是歡喜的心引人念想不絕，思慮如煙。其中更有相融和諧的潮聲。關於詩意背後的話，可能是要懂得自己，敏悟萬物，順著自然的情勢愛憐心裡歡喜的人吧。

最好的詩，往往都是和諧簡練的大白話，等到它說出來的那一刻，你自當覺得它聽起來想起來是舒坦的，似乎它原本就在某個角落暗暗假瞑，只是等著合適的時刻，被感知到它的人驚醒，給你一喜笑，一悲憐。千古情話同樣應該如此了。

荇菜是水環境的標識物，荇菜所居，清水繚繞，污穢之地，荇菜無痕。如果用「高潔」二字，作為普通萬物里的一種，「高」倒未必，但長在秀水邊上的荇菜，「潔」卻是當得上的。《顏氏家訓》里說：「今荇菜是水有之，黃華似蒓」，是訓導族人，行世要有清澈之心。

荇菜，書中說可以在嫩芽初上，新葉正憨時，采來食用，我沒有品嘗過。在古人眼裡，握在窈窕淑女手心裡，想來是既好看又好吃的自然田園裡的美味吧！

【註解】

[1]關關：水鳥叫聲。雎（jū居）鳩（jiū究）：水鳥名。

[2]洲：水中沙灘。

[3]窈窕：容貌美好。淑：品德賢良。

[4]君子：《詩經》中貴族男子的通稱。逑：配偶。好逑：即佳偶。

[5]流：擇取。

[6]思：思念。服：語氣助詞。

[7]悠：憂思貌。

[8]友：親愛，親近。

[9]芼（mào冒）：拔。

書名：詩經里的植物

作者：韓育生

出 版 社：清華大學出版社

定價：￥5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