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節談合拍片：一個好故事能跨越國界

陳凱歌（左二）、Raindog電影公司（英國）CEO蓋德·都赫提（右二）、塞爾維亞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右一）（李友好 攝）

北影節談合拍片：一個好故事能跨越國界

文 | 劉爽爽

（財新記者）

根據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電影總局公布數據，2016年中國生產了944部電影，合拍片達到73部。電影銀幕數量超過43000塊，成為全球電影銀幕最多的國家。觀影總人次達到14億，超過美加兩國總和13.2億。如此龐大且還在持續增長的市場，吸引了越來越多世界電影人的目光。

2017年4月17日，北京國際電影節中外電影合作論壇在京舉辦。英國Raindog電影公司CEO蓋德·都赫提，印度導演、演員阿米爾·汗，華誼兄弟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副總裁葉寧，中國導演陳凱歌等六位電影人就合拍片展開討論。

要不要尋找文化共識？

如何處理兩種不同的文化，合拍片的觀眾定位是什麼，票房瞄準在哪個文化里的觀眾，是合拍片製作者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英美合拍片《天空之眼》在美國上映時，票房口碑雙豐收，爛番茄新鮮度達到95%。但2017年1月，該片在中國上映後，票房不到2000萬元。

Raindog 電影公司（英國）CEO 蓋德·都赫提是此片出品人之一。他回憶，最初看到《天空之眼》的劇本，英國方面沒人感興趣。因為大家對在戰爭中使用無人機的合法性及其社會影響都不了解。於是他們邀請到好萊塢導演加文·胡德執導這部影片。他的經驗是，必須找到電影故事和拍攝國家的文化聯繫。

《天空之眼》講述了一名女軍事情報官為抓捕一名恐怖分子實施無人機飛行轟炸任務中發生的故事。影片在美國票房口碑雙豐收，但在中國反響平平。

他曾經見過很多例子，影片因為投資方的喜好被強行加入許多生硬的因素，使得電影毫無邏輯。因此，電影製作者必須明白拍攝的最終目的。「劇本的轉化不僅僅是翻譯成不同語言。很多時候需要本土劇作者重新創作，保證建立起文化共識，在我看來這是合拍片最重要的地方。」

印度導演、演員阿米爾·汗卻覺得，這不是問題。他出演的《三傻大鬧寶萊塢》《我的個神啊》《摔跤吧！爸爸》等電影在世界範圍內受到觀眾歡迎。他認為，「電影永遠是在講故事。一個好角色、好故事可以跨越國境。我讀一個劇本的時候如果覺得振奮，是不會想到觀眾的。我只會想到自己。這個故事讓我激動嗎？這是推動我做電影最根本的原因。」

阿米爾·汗認為，電影可以不去尋找文化的相似性，「很多時候我們看電影就是為了享受那份獨特的異國文化和故事。電影應該有文化特色。」

華誼兄弟副總裁葉寧認為，中國觀眾有能力辨別好的電影，「世界各地的電影創作者，不用糾結自己是美國風格還是印度風格，只要創作出自己內心想表達的故事就好。」

印度導演、演員阿米爾·汗，曾出演《三傻大鬧寶萊塢》《我的個神啊》。

要不要嚴格區分藝術和商業

現在電影越來越多地被粗獷分為商業片或藝術片。2016年10月，中國藝術電影放映聯盟成立。電影從製作之初便踏上兩條細分的軌道。這符合國際電影市場的大趨勢。

塞爾維亞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看不慣這一現狀。他執導的影片《地下》曾獲得1995年威尼斯電影節的最佳導演獎、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此番攜新片《牛奶配送員的奇幻人生》參加北京電影節。

他曾與陳凱歌共同擔任戛納電影節評委，對中國電影行業了解頗深。「《霸王別姬》在中國至今備受喜愛，為什麼這樣的電影不再有了？為什麼不再有張藝謀早年作品那樣充滿藝術性的電影了呢？」

他分析，這是電影太過商業化的惡果。越來越多的電影院不把自己當作分享精神財富的平台，像做電子遊戲一樣經營影院。此外，掌握資本的製片人搶佔了太多話語權，影響導演的創作決策。

「商業始終會是電影行業的重要因素，但藝術性永遠是需要關注的內核，因為藝術性和文化直接相關。在我看來，嚴格區分藝術和商業會把我們引入一條死路。這也是很多影院進入的誤區。」

塞爾維亞導演埃米爾·庫斯圖裡卡認為：「商業始終會是電影行業的重要因素，但藝術性永遠是需要關注的內核。」他執導的影片《地下》曾獲得1995年威尼斯電影節的最佳導演獎、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圖為《地下》海報

庫斯圖裡卡在1987年拍攝了《流浪者之歌》，電影成本不足50萬英鎊，後來憑該片獲得1989年戛納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由此開始了之後的電影生涯。「如果不是當時一些電影公司對我的資金支持，我不會成為這樣一名導演。中國處在這樣關鍵的歷史時期，作為世界最強大的經濟體之一，是不是可以考慮藉助經濟推動影視行業的發展，讓電影院本身成為商業和藝術的結合體呢？」

導演陳凱歌說，決定一部電影到底是要做商業還是要表現藝術創作性，非常困難。「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麼，每個片子的情況都不同。我們現在正在經歷著一個變革的時期，尤其是對於中國市場來說，伴隨著發展的過程會湧現新的問題，我們要耐心，要意識到前路漫漫還有很多努力要做。」

中國電影太需要一個藍翔技校了

陳凱歌對合拍片的理解是：製作合拍電影像一樁婚姻，雙方都要墜入愛河。如果他們相愛，就會對這部電影同時貢獻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這樣，最後肯定合作不成。

如何看出雙方是不是「真心相愛」？陳凱歌舉例，當一部國產片中出現一個異國面孔，觀眾會好奇這張異國面孔出現的理由——跟劇情有關係嗎？還是出於別的目的？外國片中出現中國面孔時，同樣要探究其出現的目的和意義。

陳凱歌強調：「在好的電影中你會感受到真摯的愛與熱情，這來自合拍雙方，我們必須要記住這一點。」

陳凱歌最近在籌備新片《妖貓傳》，影片改編自日本作家夢枕貘同名奇幻小說。夢枕貘曾說，他在生活中只做三件事——寫作、釣魚、幻想自己生活在唐朝。2004年，夢枕貘第一次到西安時哭了，「因為自己終於走在了長安的街道上」。幾年前，陳凱歌帶他到《妖貓傳》拍攝現場，夢枕貘又哭了，「我的夢想現在已經成為了現實。」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想拍攝這樣一部電影。在好的電影中你會感受到真摯的愛與熱情，這來自合拍雙方，我們必須要記住這一點。」 陳凱歌強調，做電影最重要的是用心。

情懷與真誠之外，對中國年輕的電影製作者和創作者來說，技藝的生澀是最大的硬傷。「我們的年輕電影人有時候在敘事上太急躁了。」華誼兄弟副總裁葉寧說。

中國電影票房在2010年後，每年平均增速為30%，而2016年同比增長僅為3.22%。葉寧覺得，這與中國電影製作水平沒能滿足觀眾的日益擴大的需求有關。

中國電影人需要學習印度電影講日常故事的能力、美國電影成熟的類型表達和工業技法，形成自己的語言風格。「做一個好的電影，真的沒有任何捷徑可走，都是工藝活。世界上任何一個電影人想說好一個電影故事，醞釀和製作的工業流程是一樣的。中國電影人太需要這種工匠精神了，中國電影太需要一個藍翔技校了。」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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