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雙亡，為養弟弟她嫁富二代，可成親當晚情景讓她想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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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她跑出家裡，跑過縱橫的田埂，跑過高崗入了山林，跑到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

1

在小鳶十六歲時，便被訂了婚事。那人她沒見過，是翻過山頭的那村裡姓周的一個人，聽說得了小兒麻痹症，腿腳發育不利索，而今雖然年過三十，卻一直沒有娶妻。她並不是真心實意要嫁過去的，而是被自己的奶奶以一萬塊錢給賣過去的。

她出生在一個貧困得在村裡壓底的家庭，母親智力不行一身牛力，一個人承包了家裡最苦最累的活。父親兒童時高燒一場，自此也是痴痴傻傻，反應慢人一拍。

自古都是門當戶對，每個人都有屬於恰好婚配自己的那一個人，換上村裡人的口氣說，她父親和母親就是傻子配傻子。之後生了大姐小娥，也是先天性痴傻。不過就是這個痴傻兒，卻成了全家唯一一個還算聰明人——她的奶奶的搖錢樹。

在她之前，被賣嫁出去的是她姐姐。現在男多女少，就算是這樣一個傻子，也大把人要。她奶奶從中窺得了商機，簽契約式地把她姐姐「嫁」出去，給別人生了小孩後，又跑那人家裡要回來。

反正就是這麼個傻子，娶回去本來也就是傳宗接代的，談不上什麼夫妻感情不感情的。而且，她這輩子似乎天生就帶有兒子命。就這樣連賣嫁了三番，都給人家生了兒子，那人家裡也覺得留著她沒什麼大用處，便給放了回來。

於是，她姐姐不過二十四歲，已經嫁了四個老公。

第四個還是前幾天剛嫁過去的，領了錢就直接給人。她奶奶跟她說，沒辦法啊！小鳶，你還有一個弟弟，他才是我們老梁家的香火，我們必須得為他打算打算！

現在姐姐賣過多回，價錢已是從最初的六千降到而今的三千，再拿回來也賺不了什麼錢了。於是，她奶奶把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

自她記事起，家裡在全村便是最落魄的一戶，她聽見很多鄉人都拿她家或者家人來打比方教育小孩什麼的——

有的小孩學習成績不佳，便會被他父母說你蠢得跟小娥一樣。

若是學習不努力的話，就說得更嚴重了，你長大了想像那個金華傻子（她父親的名字）家一樣嗎？

你這個豬腦袋，怎麼不投胎到貴英（她媽媽的名字）的肚子里去呢？

諸如此類的，不勝枚舉。

起初的時候，她還會紅著脖子與別人理論一番。可隨著時光的流逝，鄉人們那嫌棄與輕視的白眼，受得多了，便也漸漸習慣了，麻木了。

在她弟弟三歲的時候，她父親去干農活時不幸跌落水塘，溺水而死。至此，整個家中更是一蹶不振，長期貧困。

那時她已有十來歲，長期受冷落與嘲諷讓她過早地成熟，已經明白了死這個字的概念。父親的棺木是買的鄰居家老太爺的，還沒上漆，看上去尤為寒酸。她伏在他的棺木上，哭得氣短神昏不能自已，整個心都擰成了一團，堵做了一團。

在這個家中，最疼她的就是她爸爸了。雖然家裡窮，可愛吃零食是每個小孩的天性，每當同齡人拿著一竄糖棍子在她面前啃時，她就心涎不已。起初的時候為了解饞，她還會自製花生糖吃。從奶奶那裡偷些黃糖放在鍋里煮一陣，再把炒熟的花生丟進去，拿出來冷卻之後，倒也有一番小店裡賣的花生糖的味道。

後來這個事情被她奶奶知道了，她被拿竹條狠狠抽了一頓。自此之後，她奶奶也給平日里的儲糖柜上了一把大鎖。

在她家裡，奶奶就是天王地王，一切都是她說了算。因此，當那把被捆了的竹條抽打在她身上時，沒一個人敢來勸。

當時正是夏天，衣服穿得少，長條一鞭打在孩童的嫩肉上，便立竿見影起了長長的血印。

晚上，她蜷曲著小小的身子，一個人躲在後山上哭，被她爸爸找到了。

「小鳶，你別哭了！」暗淡的夜色中，她看到自己的父親滿是心疼，小心翼翼地望著自己，說出的話都在打著哆嗦。她的眼淚卻更加止不住，一下子放聲痛哭。

她父親驚了一驚，隨即有些手足無措地坐在她身邊，訥於言語的他實在不知道說些什麼，過了好一陣，也跟著流下淚來，不斷地抽泣著，「是爸爸沒本事，才會讓你們這樣……」

說著，她父親粗黑瘦小的手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皺巴巴的五塊錢來，「你拿去買零食吃吧，別被你奶奶知道了！」

至此之後，父親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偷偷地拿錢給她。

2

在他們村裡，一般只要訂了婚錢到位了，便可把女方接走，至於結婚不結婚的，也就顯得無足輕重。

周家的錢早早地就送了過來，算算日子，她最多後天便得搬到周家去住，然後，同她姐姐的命運一樣，做一輩子生兒育女的工具。她沒上過學，在家裡也同其他人一樣唯奶奶命是從。奶奶說要讓她嫁過去，聽說那人是個癱瘓者，雖然心底里不願意，但也只能過去。

晚上的時候，她抱著自己父親的遺像哭了很久，覺得離開了老梁家，以後就再也不是這個家的人了。

周家的兒子因為癱瘓在身，不能來接她，還是他父母親代替來的。

辭別了自己剛從田地歸來的母親，弟弟還在上學，跟奶奶拜了拜，算是儀式，便翻山越嶺地去了周家。周家在村裡還不算太差，只不過奈何他兒子癱瘓嚴重，所以一直娶不到親，幸虧得知她家「賣」女兒，才撿了這麼個便宜。

這是她第一次見周家兒子——穿著紅色的稠衣坐在一張輪椅上，於大門口遠遠地望著她，整個身子看起來極其瘦小，彷彿十來歲的孩童一般。他一看就知是嚴重癱瘓之人，平日里的生活尚不能自理，把她娶過來肯定是要服侍他日常起居的。

但是，她沒有多言。命運苛刻至此，何曾待她寬厚過？

她雖然只有十六歲的年紀，卻已經被歲月磨練得沒有怨言。

周父周母待她倒還算客氣，可能是指望她給他們老周家傳承香火吧，一過來便儼然把她當成了自家人，又是殺雞宰鴨的，滿是熱情。這讓她嘗到了一點點家的感覺，溫暖的、徜徉著滿滿煙火氣息！不像往日里在自己家時，父親去世，母親如同奴隸般被奶奶使喚，弟弟也是看不起母親，而她卻什麼都不能說。

往往吃飯的時候，都是他們先吃。在外頭做活到夜深才回來的母親，不是吃殘羹冷飯，就是吃紅薯。她為此跟奶奶爭吵過幾回，但都換來了對方一頓嚴厲的苛責，緊接著便是耳光伺候。奶奶的眼神就像是某個在黑暗深處看著你的巫婆般，讓她不由顫抖。

她很怕奶奶，自小就怕！

她雖然年紀小不更事，但是對於男女之事也有所耳聞，村裡面的婦女們在井邊洗衣服時會毫不顧忌地講到。說到關鍵處，還故意把聲音調高，弄得圍在井口洗衣的婦人都紅著臉大笑。起初的時候，她很不好意思。後來聽多了，也就跟之前別人拿她家做比方一樣，習慣了。

可這事雖然知道，但親身體驗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周母叫她先上樓，等會兒兒子便會來。

她紅了耳根子，幾乎是逃也一般地上了樓。

上去坐在床上後，她也不敢開燈。窗外無月，屋內漆黑一片，夏末的晚風習習吹來，饒過窗欞，逗留在她的眉尖心上。她坐在床頭，一陣止不住地顫抖和害怕，緊張得連呼吸都要閉住了一般。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動得很快，極亂極亂。尖著耳朵聽門口的腳步聲，一有風吹草動便會全身豎起寒毛，心一下子往上提。見沒人進來，那提著的心又稍稍落了下去。如此，周而復始。

她緊張杌隉得全身都是汗水，涼涼地浸透她的衣裳。

時光如煮如煎如沸，她在這彷彿被火上炙烤的時光中，苦苦遨遊。

3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門開了。

她注意到了這不是輪椅划過來的聲音，而是腳步聲。

她一直在凝神細聽，還以為是周父周母過來了，剛想下床去按燈，門口那團剛進來的黑影便極快地走到了床邊，一把將她按倒在床上。這不是老周家的兒子，從剛才過來的身影看，應該是周父！一想到這點，她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整個人彷彿要燃燒起來。

害怕與憤怒相伴而來，她緊緊護著胸前，用聲喝斥：「你要幹什麼？」

周父雖然上了年紀，但到底是個男人，不過兩下便將她牢牢按倒在床上，邊解衣扣邊說：「你老實點！我們家用錢把你買過來就是傳宗接代的，給誰接不是一樣呢，反正都是我老周家的人。再說我那個廢物兒子，一看就不中用，還不如我自己來。」

「不行！」倫理觀在腦中深深烙印，強力告訴自己，這事不可以。她掙扎得更厲害了，但是卻被他牢牢抓住，彷彿一隻臨死的蝶蟲般，扭動了兩下便沒了後文。越想越害怕，不由哭了起來，「你這樣的話，會被天打雷劈的！」

「天打雷劈？老天才不會管這些破事呢！再說了，我媳婦都管不了，更別說你們了。」他一手扣住她，一手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嘴邊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嘿嘿……可真是想不到，我周大光到老了，還有這等福氣！」

他開口時，滿是一股子大煙味，讓她直欲作嘔。他的手已經扒到了自己的胸腔，她強忍著一腔不適，哭求道：「我求求您了，您不要這樣，我回去找奶奶把錢還給你家，或者我出去打工掙了還給你們。你放我回去吧！」

周父的手頓了一頓，轉而更為肆虐，笑得更加讓人心寒觳觫，「誰稀罕那一萬塊錢！而且你家既然已經把這錢收下了，那你生死都是我周家的人，哪有剛嫁過來一天就退婚的道理。我勸你還是乖乖地給我生個兒子吧！如果你命好生了兒子，那我還可以考慮著放你回去，或者放你去外面。」

他的手已經把她上半身的衣服全部扯開，扯到了下半身處。

她絕望了，這種絕望無助的感覺就像自己的父親離開一樣，彷彿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灰白。她的人生，她的世界，她的今時未來，都被這種顏色給覆蓋著。

周父在這個家裡實在是個她奶奶一樣的人物，家裡所有人都對他言聽計從。關於他的行為，周母跟他兒子肯定是知道的，但是都選擇了視而不見地默認。

第二天，她躺在床上沒有起來，也沒人叫她吃早飯。還是中午的時候，周母給她送了一碗過來。依稀間能見這個白髮伶仃的婦人眼底噙了淚光，顫抖地將手中的碗遞給她，轉過抖成一團的身子，長嘆了一聲：「唉！我真不知道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啊！」

說完，也沒有再留在房裡，蹣跚著而去。

她默默地吃完了那一大碗米飯，依然沒有下樓。

讓她想不到的是，下午周父又來了這個房間，他關門之後準備上前，她如同驚弓之鳥般一下退縮到了床角，順手抄起一邊的飯碗砸在牆上，砸了一塊瓷碗片握在手中。

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那碗片刺入了手心，刺出了滿掌鮮血，她卻全然不覺一般，扭過胳膊對著自己的咽喉，睜著眼睛瞪過那個一步步走來的人，「我告訴你，你再過來我就死到這裡！」

周父顯然預想不到看上去還算乖巧溫順的她會有這麼激烈的舉動，在原地愣了愣，見到她手中的尖瓷片已經死死抵住喉部的血脈處時，不由也慌了，連忙擺手，「小鳶，你先把這玩意兒放下，有什麼話好好說。」

「沒什麼好好說的！我現在就要回家。」她一字一字道，「你如果不讓我回去的話，你們家就準備辦喪事吧！」

4

她的第一次「婚姻」就這樣告終。在周家住了一個晚上，她便又翻過村頭的大山，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彼時正在門口剝玉米的她奶奶一見到她，嚇了一跳，連忙問：「鳶兒，你怎麼又回來了呢？」

「我不想去周家了！」她只感覺全身精疲力竭，有氣無力地回了一句。

她奶奶登時丟了手中的玉米，臉色一拉，眼神中是常見的凶光，「你怎麼能不去了呢？都收了人家的錢了，反正我是不會把那錢退還的。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你弟弟小，家裡又這個樣子，你不給他賺點錢蓋個好的房子，難不成還想讓他以後打光棍啊？」

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跟她奶奶爭執，轉身進了門，「你放心，周家的錢不會來要了的。」

她奶奶看了她數眼，才將信將疑地坐下去，繼續剝玉米。

離開周家之前她已經清楚明白地說過了，要跟他們家一刀兩斷，如果再來糾纏的話，便會鬧出人命來。或許周父也是被她的這股子勁給嚇住了，果然在她回家之後，並沒有過來。

她在家住了約摸半個月的樣子，便跟自己的奶奶說，想要出去打工，那樣可以給家裡掙更多的錢。

她奶奶一口回絕，說村裡某某的女兒也是外出打工，最後在外面嫁人了，遠嫁他鄉連個人影都找不著。別說給家裡掙錢了，一年下來還要父母打錢過去。

這樣的例子舉了幾個，她也就默默地緘了口，依然是每天在家幫忙做些細活，麻木又無助地等待著自己的第二次婚姻。

不久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月事沒來，「懷孕」二字突突地冒到了腦海中，她一下子慌了。她想把這個孩子打掉，但是卻沒有錢，可是生下來無名無份的，跟個野鬼一樣，繼續受到世人的冷落與嘲諷。

她也想過逃出去，自己養著自己的孩子過一生。但是又捨不得那個吃了大半輩子苦的母親，二來對外面的世界也不熟。

她想著去找個地方偷偷生下來，再送了人。可是這一切都需要錢，而她身無分文。

短短一天之內，她腦海中便冒了千百個法子，可是卻沒一個行得通的。她獨獨沒有想過回周家，畢竟這個孩子是周家的孩子，她不想再踏入那個地方，一輩子都不想與其有任何瓜葛。

思來想去後，她決定把這個事情告訴自己的奶奶，想從她奶奶那裡借錢去醫院把孩子給打掉。

可是當她把話說出來時，正在吃飯的她奶奶沉默了片刻，也沒有在聽到她要借錢去打胎時表現出該有的憤怒和兇悍。

握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後，一張漫布歲月痕迹的臉上綻出了類似陰謀得逞般的笑容，低眉對她說：「打掉什麼啊！我這幾天又給你尋了一門親，離這裡遠，那邊人說一手交人一手交錢。我看就趁這兩天把事情辦了，你肚子現在還沒大，應該好矇混過關的。」

一番話彷彿一道厲雷般，把她劈得愣在了當場。

未待她反應過來，她奶奶放下飯碗，繼續說道：「雖然那邊的兒子是個痴傻兒，但是出的價高。鳶兒，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弟弟，還有你死去的爸爸，你就委屈著嫁過去吧！」

這天晚上，她又哭了，抱著自己父親的遺像。如同臨去周家的那天晚上般，陷身在一片黑暗裡，前方沒有燈塔，沒有光。在她過往的人生中，唯一的亮光來自於她的父親，現在這道光也滅了，她心灰意冷，繼續在塵世里飄搖。

濃濃的暗色中，她瘦小的身子不住顫抖著，緊緊地抱住懷中的黑白遺像，泣不成聲：「爸爸，我很想你……」

5

她最終還是被她奶奶以一萬五的高價給賣到了遠村的霍家。

霍父霍母都是老實人，對她也不錯，在將她帶回家後儼然當了親閨女般待著，晚上吃飯時還一個勁地問她味道怎麼樣，喜不喜歡。她聽得心生感動，卻也心生愧疚。她知道自己，是對不起霍家的。

頭幾天晚上，霍父霍母也沒要求讓她跟他們兒子同房。過了幾天後，他們女兒回來，跟她說了許多關於這方面的事，還很客氣地叫她多擔待些，有什麼不適的地方要說出來。

霍家兒子雖然痴傻，但知道她是自己娶回來的媳婦後，便一個勁地嚷著要跟媳婦睡。一家人被說得無奈，便讓她跟霍家兒子同了房。

一夜下來，倒也相安。這種感覺倒不似跟周父一樣，讓她噁心反感。霍家兒子尤為開心，次日一早起床逢人便說，我娶到媳婦啦！我媳婦兒比你們的都長得好看。

平日里在家本來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的他，對她卻格外的言聽計從。這一點讓霍家上下很是欣慰，尤其是霍母，自此後家裡的活一概不讓她做，只讓她專心陪自己的兒子。

然而，他們越待她好，她就越覺得心虛。腹中的胎兒像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謊言，隱藏著她之前關於黑暗的秘密。

雖然這個秘密，在村裡或許早已傳播開來。可是至少他們霍家，是不知道的。

她日夜祈禱，霍家人不要發現這個事情。又日夜覺得自己是個做了虧心事的賊，騙了他們霍家。

幾個月後，她的肚子漸漸鼓了起來。其間，也去做過幾次孕檢，胎兒發育良好。她一邊放心一邊擔心，日日不得寧。霍家兒子知道自己要做爸爸了，高興得手舞足蹈，成天拍著她的肚皮說，寶貝快叫爸爸。

她那剛盛放的笑容又僵在了臉上。

霍父霍母待她越發周到，服侍得如同皇后一般。在霍家的這短短几個月，加之懷孕的緣故，她的體重竟然達到了一百四十斤。而今已是滿面紅光，珠圓玉潤，再也不似之前那個竹竿兒般的人了。

臨產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的心也一天天往上懸，彷彿要從嗓子里跳出來。

她終於還是心虛到不能自持！

直到分娩的那一天，她的一顆心都沒有放下來過。生產的過程很順利，她產下一名男嬰。在醫院住了一周後，便準備回霍家。然而，讓她有些奇怪的是，一路伴著回去的霍家人並沒有出現往日的笑容，而是個個沉默著。

霍父霍母沉默著，霍家姐姐沉默著。只有她那個痴傻的丈夫在不斷地拍手說著，我做爸爸了！我做爸爸了！

然而，這聲音在此刻聽來卻尤為諷刺。

她沒有進霍家的門，被霍家姐姐阻止在門外。霍父霍母臨去時看她一眼，滿是嘆息和無奈，搖頭而去。她心中也猜到了發生什麼，嬰兒出生的日子對不上，而且胎兒又沒有任何異象。

那件事情到底還是東窗事發了！這一刻，她竟然沒有什麼想法，只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是沒這個資格再進霍家的門了。一開始便沒有，這段時間的所有溫暖，都是一種家的錯覺，都是上天借給她賜給她的。而借的東西，總會有歸還的那一天。她不等霍家姐姐開口，主動提出：「我回去吧！至於那些彩禮錢，我會叫奶奶還過來的。」

「不必了！」霍家姐姐目光轉過她，冷漠而堅定，「以後，我們霍家跟你再無瓜葛！」

6

她猶記得自己走的時候，霍家兒子哭天搶地的，但是被霍家人死死拖住，掙扎著不斷地叫喊著：「媳婦，我的媳婦……還有我的兒子……」

這是她的第二次「婚姻」，依然是草草告終，彷彿一個鬧劇般。

她在鄉人的指指點點中回到了家裡。

她奶奶似乎有永遠剝不完的玉米，只是坐在門前的身影，又傴僂了幾分，頭髮飄雪，根根銀白。她站在她奶奶的身後說，「奶奶，我回來了！」未等老人轉過頭來，搶先把口中的話說完——

「那件事情被霍家人知道了，我被趕了出來。我雖然痛恨這個孩子的父親，但他到底是我生的，我要養著他！過了這幾個月，我會出去掙錢，掙了錢後我便帶他去別的地方生活，不回這裡了！我不想讓他再到一個這樣的環境中成長！」

說完，她抱著孩子啪嗒一下跪在了自己奶奶的面前。

而那個背對著她的老人臉上是長久的沉默，比之前的每一次都久，彷彿在做著一個生死決定一般。她奶奶彷彿數著玉米粒一樣，一下下地搓著手中的玉米，很慢很慢，動作是機械而僵滯的。

跪在地上的小鳶哭著求她奶奶道：「奶奶，我求您別把這件事告訴周家人，不要把這個孩子送到周家去。我會努力賺錢，好好養活他。」

對這個孩子，她不是沒有過厭惡，幾番想丟棄，但到底是自己身上割下來的肉，每每鬆手時便也於心不忍。更何況，他那天真清澈的模樣，哪裡有一點周父的痕迹？

又過了好長一陣，她奶奶才轉過身來，滿是沉重地回望著她，「好，我答應你！」

她心底里終於吐了一口氣，才踉蹌著站起。

孩子跟她姓，叫梁久久。用意明顯，久久平安。一開始她便沒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什麼大作為，只覺得他的人生，不要像自己這般狼藉糟糕就好。這些黑暗醜陋的東西，便讓她一個人承受著吧！因為深知其中的可怕，所以才不願意讓自己的小孩沾染，哪怕一點點。

她給小孩餵了三個月的奶，便隨著同鄉的夥伴外出打工。出門前，她給自己訂了個目標，三年。三年之後，一定要賺一筆錢，把小孩接出這個山村，永遠離開這個骯髒見不得光的地方。

沒人知道她在外面的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

沒人知道她長達三年忍著不回家是怎樣的心情！

每次過年，為了加班的那點工資，她都只是打個電話回去，問問家人的情況！

雖然她只有一個不成樣的家，可她依然想念它，想念自己的母親，想念掛在牆上父親的遺像，想念自己的小孩。每次跟奶奶問起小孩的情況讓他來接電話時，奶奶都是搖著頭說，發育太緩慢了，都三歲了還不會說話。

聽到這些，她越發下定了決心，不能離棄這個小孩。

歲月何其殘酷，於不動聲色中，帶走了她的父親，她生活中唯一的那點光，被寒風生生熄滅！直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後，她懷著諸多心情，也曾厭惡，也曾憤怒，情緒千迴百轉，卻被他清澈乾淨的雙瞳給蕩滌，最後轉換為了愛。

她絕對不能讓自己的小孩蔓延自己的悲劇！

三年的時間一分一秒地渡過，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能看見在機械房中流水線上加班的自己的影子。回鄉之前，她給家人買了禮物，每人都買了，即使她不喜歡自己的奶奶。

一路上，也有人跟她打招呼問好，不過都是躲躲閃閃帶著看戲的目光。她心下登然一緊，連忙加快腳步跑也似的到了家裡。

在家中，並沒有見到她日思夜想的人。家中還是如同往日，她奶奶隻身一人坐在屋前，剝玉米。她連門都沒有進，劈頭便問：「奶奶，我兒子呢？」

「被周家人要去了。」她奶奶頭也沒回，丟出了這麼一句。

她甩下手中的大包小包，蹲下來，雙手緊緊握住她奶奶的手，滿是急意，「是被你拿去賣給周家的吧？你一直都是見錢眼開的人，你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給他們周家送個人過去？怪不得我叫他接電話你說他不會說話，你是不是在我走後不久就把人給賣了？」

她奶奶被她搖了一陣，臉色卻不變，還是那雙彷彿站在歲月深處冷冷看著你的眼睛，乾枯而懾人，「畢竟家裡需要錢，你弟弟還要討媳婦！」

聽完這話後，她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面色蒼白如鬼，不斷地搖著頭，眼中淚光閃動，凄厲地笑著，「呵呵，你為了錢把我跟我姐姐害成了什麼樣子！怪不得你嫁到梁家兩年就守寡，後來我父親又是高燒至傻、壯年猝死，這一切都是你做的孽啊！」邊說著，邊不住搖頭踉蹌著，向後面跑了去。

尾聲

她跑出家裡，跑過縱橫的田埂，跑過高崗入了山林，跑到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地方……（原題:《小鳶》，作者：夕拾。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