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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傢具選材的奧秘

宋代傢具選材的奧秘


宋代是中國高型傢具發展的重要階段,缺少該時期的積累,明式傢具的繁榮也就無從談起。因此,宋代傢具是中國傢具研究不能迴避的重要課題,而對它的研究又不能輕視對宋代傢具材料的探析。但是長期以來傢具界、藝術界對這一領域的討論甚少,不是一筆帶過,就是含糊其詞,這與明清傢具的材料研究有天壤之別,對我們深入研究宋代傢具也是不利的。

據目前有據可查的資料可見,宋代傢具使用的材料有木、竹、藤、草、石、玉、陶、瓷等,並以木材為主,其種類繁多,多就地取材,其中有楊木、桐木、杉木等軟木,楸木、杏木、榆木、柏木、棗木、楠木、梓木等柴木,烏木、檀香木、花梨木(麝香木)等硬木。

宋代各行業對木材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宋朝對木材的種植、開發與保護比較重視,一些帝王甚至要求全國分區栽種適合當地氣候的樹木。這一時期宋人編著的植物譜類也有一些傳世,其中的陳翥《桐譜》、蔡襄《荔枝譜》、葉廷珪《名香譜》、趙汝適《諸蕃志》等也涉及到當時木材的使用情況,特別是《桐譜》分十卷敘述了桐木的起源、類別、栽植和採伐利用等,價值頗大。


1 軟木與柴木

楊木是我國北方常見樹種,木質細,易加工,乾燥快,但不耐朽,是歷代建築、傢具、漆胎的重要原料。宋代民間,楊木也被大量使用,以之作為屏風、箱、盒、座架等的材料。比如山西大同金代閻德源墓中就出土了以之製作的畫屏、台座與帽架托等。甘肅武威西郊林場西夏墓出土的長方桌,雖飾以赭石色,足底腐朽,但分析出為楊木所制。

杉木,也叫「沙木」,它在我國南方分布廣,產量大。品種有赤杉、白杉、水杉和柳杉等,木質輕軟,但紋理通直,韌性強,耐朽濕,在當時的傢具加工中也得到了廣泛運用。北宋蘇頌《圖經本草》對杉木利用有專門記載:「材質輕膏潤,理起羅致,入不敷出土不壞,可遠甲蟲。作器,夏中盛食不敗。」南宋戴侗《六書故》也說:「杉,所銜切。杉木直干似松葉芒心實似松蓬而細,可為棟樑、棺淳、器用,才美諸木之最。多生江南。亦謂之沙,杉之偽也。其一種葉細者易大而疏理溫,人謂之溫杉。」因此,杉木成為當時南方人工培植的主要樹種之一,據福建《建寧府志》記載,朱熹在福建建甌講學的別墅周圍就形成了「繞逕插杉」的景觀。南宋袁采還在《袁氏世范》卷中說:「今人有生一女而種杉萬根者,待女長,則鬻杉以為嫁資,此其女必不至失時也。」宋末方回在《桐江續集》卷一五《沂江回溪三十里入婺源界》中也談到了杉木在當時民生中的重要性,他說:「厥土最宜杉,彌嶺互崗麓。種杉二十年,兒女婚嫁足。杉林以樊圃,杉皮以覆屋。豬圈及牛柵,無不用杉木。」

北宋蘇軾曾在《秧馬歌》中談到秧馬(至今仍在水田中被人們使用,多被稱為秧凳)這種插秧農具,它形似小船,底部設托板,以免在泥水中下陷,人騎坐於其背上,以兩腳在泥中撐行滑動。少了它,人們插秧時需彎腰不時運動,十分辛苦;有了它,可以使人半蹲半坐,能減輕勞動強度和提高插秧效率。對於這種傢具材料,他在文中說:「……予昔游武昌,見農夫皆騎秧馬。以榆棗為腹欲其滑,以楸桐為背欲其輕。」(《蘇軾詩集》卷三十八)可見當時的人們對於榆木、棗木、楸木、桐木的獨特質地與性能有普遍認識。

榆木產地以北方溫寒地帶為主,材質堅硬細密,韌性、可曲性較強,製成的傢具、車船堅實耐用,是當時運用較多的傢具材料。棗木主要分布在黃河流域,在柴木中屬於偏硬樹種,韌性大,耐琢磨,紋理美觀,製成的傢具不易變形開裂。正是因為榆木和棗木的這些材質特點,能被加工得十分光滑,才成為當時秧馬腹部製作材料的首選,既便於泥水中滑行,又穩固耐用。

就桐木而言,其材質較輕,比重小於0.35,但成材快,鋸刨後光滑平整,也易於漆飾,以之作為貼面、襯裡和用來製作箱、櫃均輕便實用。古代工匠也常用它來做棺槨和琴瑟一類的樂器,例如河南信陽長台關楚墓中便出土有以桐木製作的琴、瑟與鼓等樂器。對於它的種植,宋陳翥《桐譜?所宜》:「桐,陽木也,多生於崇岡峻岳,巉岩盤石之間,茂拔顯敞高暖之地。」他還說:「凡諸材之用,其伐必當八九月伐之為良,不爾,必多蛀蝕,惟桐木無時焉」。(《桐譜?采斫第六》)

楸木,又名梓桐,主要產於黃河流域,南方地區也能見到。它與梓木材質較為接近,以之製作的傢具不易開裂走形。在柴木中,相對於榆木、棗木來說,其比重算是輕的了,但是和桐木相比,則又重了不少,因此,「以楸桐為背欲其輕」應是側重於桐木而言。楸木還被用來製作棋盤,如陸遊《自嘲》詩曰:「遍游竹院尋僧語,時拂楸枰約客棋。」「楸枰」即楸木棋盤,是品質優良的棋具。

梓木與楸木關係較近,在宋代建築與傢具上的運用也很多,宋陸佃耗時40多年完成的著名名物訓詁書《埤雅》還把它稱為「百木長」和「木王」。這是因為它成材快,生長區域比較廣泛,黃河與長江流域均有種植,為我國歷代木材運用較廣的樹種之一。古時木匠被稱為「梓人」、「梓匠」,在《周禮》和《尚書》中也以「梓人」名匠,以「梓材」名篇,這些和梓木的性能與特點密不可分。梓木的硬度介於軟木與柴木之間,紋理優美,耐腐朽,不易開裂、伸縮,刨面光滑,有光澤,適於雕刻,以之做傢具時可為桌案、箱櫃、架格與一些細木裝飾部件。古代帝王下葬時專用梓木為棺槨,稱梓棺、梓宮。例如湖北荊門包山楚墓出土的棺槨梓板便保存較好。陸佃還進一步說:「梓,舊說椅即是梓,梓即是楸,蓋楸之疏理而白色者為梓,梓實桐皮曰椅,其實兩木大類同而小別也。」(《埤雅?釋木?釋梓》)

杏木也是當時的傢具良材,其產地以黃河流域為主,基本比重為0.57,最大可達0.66。結構細勻,質地好,脹縮性小,耐磨蝕,是富貴人家選用的傢具材料。例如山西大同金代閻德源墓出土的扶手椅、榻、屏、巾架、茶几、盆架、炕桌和琴座均為杏木製成。另有兩件長方桌,一也為杏木所制,一為榆木所制。

柏木在當時的傢具製作上也常被利用。柏是常綠大喬木,於我國南北方均有分布。其生長期長,耐寒抗風,是古代漆器常用的胎料,也被用以製作傢具與棺槨。例如宋王禹偁《翟使君輓歌》之二曰:「豈唯存柏槨,亦合葬桐鄉。」內蒙古巴林右旗遼墓出土的長方桌雖塗有紅色,但經鑒定乃柏木製作而成。內蒙古巴林右旗查干勿蘇遼墓和友愛遼墓分別出土的長方形小帳與正方形小帳,雖殘破不堪,經考察均為柏木製作。另外,內蒙古林西縣氈鋪鄉還發現了遼代柏木椅子。由此可見當時內蒙古一帶柏木在傢具中運用之廣。

自古以來,楠木就是重要的建築與傢具材料。它種類較多,主要分布在雲南、貴州、四川等地,氣息芬芳,紋理細膩,質地堅硬,被大量用於建築、傢具與船隻的製作。先秦時楠木的分布要比現在偏北一些,唐宋時以今天的四川一帶為多。如北宋慶曆年間,成都太守蔣堂便一次種下二千株楠木。1956年於蘇州虎丘塔發現的宋代木箱雖外表塗漆,各主要部位接縫處鑲包鎏金銀邊,且以小釘釘牢,但經研究箱體為楠木製成。楠木還是當時高檔棺槨用材,例如合肥包拯墓冢中的棺槨便由金絲楠木製成,2003年合肥市經濟開發區習友村北宋中期古墓還出土了整塊楠木棺。楠木還會形成紋理玄妙的癭瘤(也叫楠榴、楠瘤,俗稱楠木疙瘩),在一些宋代傢具上也得到了運用。如宋梅堯臣《和王仲儀詠癭二十韻》說:「在木曰楠榴,刳之可為皿。」宋孔平仲《續世說?雅量》也說:「齊蕭鏗左右誤排楠瘤屏風,倒壓其背,顏色不異,言談無輟。」

2 硬木

宋代傢具雖然以使用就地取材的軟木與柴木為主,但也不乏以硬木製作傢具的史料記載。

《宋會要輯稿》中記載,開寶6年(973年),兩浙節度使錢惟濬進貢「金棱七寶裝烏木椅子、踏床子」等物。烏木質地堅韌,在傢具上對它以及其他硬木的使用說明北宋早期的傢具製作工藝已進入了一個新時期,北宋末、南宋初詩人陳與義詞《菩薩蠻?荷花》中也有「繩床烏木幾」的說法。而從上述「金棱七寶裝」措辭看,當時烏木製作工藝已達到了相當水平。

檀香木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使用,例如宋楊文公《談苑》記載:「咸平、景德中,主家造檀香倚卓一副。」陸遊《老學庵筆記》卷一也記有:「高宗在徽宗服中,用白木御椅子。錢大主入覲,見之,曰:『此檀香椅子耶?』張婕好掩口笑曰:『禁中用煙脂皂莢多,相公已有語,更敢用檀香作椅子耶?』……」「白木」是當時一般木材的統稱,類於今天我們說的柴木,而檀香木則是「黃檀、白檀、紫檀」的統稱,宋葉廷珪《名香譜》曰:「皮實而色黃者為黃檀,皮潔而色白者為白檀,皮腐而色紫者為紫檀。其木並堅重清香,而白檀尤良。宜以紙封收,則不泄氣。」宋徽宗趙佶《宣和宮詞》曰:「白檀象戲小盤平,牙子金書字更明。」說明他的棋盤是白檀製成,可惜由這種材料製成的棋具至今尚未發現。

宋趙汝適《諸蕃志》還提及一種頗似花梨木的進口木材,「麝香木出占城、真臘,樹老什湮於土而腐。以離脫者為上。其氣依稀似麝,故謂之麝香。若伐生木取之,則氣勁而惡,是為下品。泉(即泉州)人多以為器用,如花梨木之類。」這說明當時在福建泉州以花梨木為器具已屬常見,泉州是當時重要的對外商貿中心,當地以這種類於花梨木的進口「麝香木」做傢具已成一定規模。其實早在唐代已有以花梨木製作傢具的事例記載,例如唐陳藏器《本草拾遺》就載有「櫚木(即花梨木)出安南及南海,用作床幾,似紫檀而色赤,性堅好」。宋晁補之《七述》曰:「木則花梨美樅,梲柏香檀,陽平陰秘,外澤中堅。」在晁補之看來,花梨、樅木、柏木、檀木均是「外澤中堅」的良木。

在目前能看到的宋代傢具實物中,儘管尚未發現硬木傢具的遺存,但是根據以上記載,再結合一些宋畫上描繪的具有勁瘦風格的傢具圖像來說,可以想像,在當時,一些硬木是得到開發的,(雖然硬木傢具的興盛期晚至明代中後期才開始)只是由於年代久遠,又因為在日常生活中實際使用,所以即使是硬木傢具也不易保留至今。上世紀70年代,浙江瑞安慧光塔出土了北宋描金填漆經函,為檀木所制,但究竟為何種檀木,卻不得而知,有可能為硬木。除此之外,筆者相信在將來的考古發現中,宋代硬木傢具是會有所發現的。

3 竹、草、藤

除了木材,竹也是宋代傢具製作選用較多的材料。竹的生長期短,在中國有200多個品種,主要分布在長江流域與華南沿海地區,資源豐富。它自古以來就被用於製作傢具,例如早在《尚書?禹貢》中就記載今天湖北荊州一帶的竹製品被列入當時的地方名品。竹製傢具在宋代較為流行,比如宋高宗在南逃至台州臨海時,曾坐過竹椅。為此,趙彥衛《去麓漫鈔》卷七載:「御坐一竹椅,寺僧今別造,以黃蒙之。」在現存的宋代圖像資料中,竹製傢具也有不少,例如:《六尊者像》中「第三拔納西尊者」所坐竹椅、《文會圖》中的靠背椅與足承、《白描羅漢圖冊》中的竹製扶手椅、《十八學士圖》中竹製玫瑰椅、《五學士圖》中的竹製書櫃、《葯山、李翱問答圖》中的竹製扶手椅、《張勝溫畫梵像》中僧璨與神會大師坐的兩件四齣頭竹製扶手椅等,不過較難識別這些畫中傢具究竟為何種竹子所制。到了夏天,竹製床頗受文人青睞,如蘇轍《病退》詩中就有「冷枕單衣小竹床」之句,南宋楊萬里亦有《竹床》詩云:「已制青奴一壁寒,更指綠玉兩頭安。」(《誠齋集》卷三一)竹席同樣受到文人喜愛。宋代的席有涼、暖席之分:涼席多由竹、藤、葦、草、絲、麻等編成;暖席多由棉、毛與獸皮製成。當時蘄水地區出產的一種品質甚佳的竹席名曰「蘄簟」,歐陽修一次偶得蘄簟,十分高興,作詩道:「呼兒置枕展方簟,赤曰正午天無雲。」(《歐陽修全集?居士集》卷八)為此,王安石則在《次韻歐陽永叔端溪石枕蘄竹簟》詩中說:「蘄水織簟黃金文」。蘇軾《玉堂栽花周正孺有詩次韻》曰:「竹簟暑風招我老,玉堂花蕊為誰春。」另外,宋人曹修睦知邵武軍時,常以竹席贈人,並作詩出:「翠筠織簟寄禪齋,半夜秋從枕底來。」(吳處厚《青廂雜記》卷一○)。宋王觀《芍藥譜》還說:「惟芍藥及時取根,盡取本土,貯以竹席之器,雖數千里之遠,一人可負數百本而不勞。」

竹還被用來製作竹夫人,竹夫人又稱青奴、竹奴,唐代叫竹夾膝,又名竹几,至宋始稱竹夫人。人們將竹編為長籠,或取整段竹,貫穿中間,四周開洞,暑時置於床席之間。蘇軾有幾首詩均涉及到竹夫人,如「留我同行木上坐,贈君無語竹夫人」(《送竹几與謝秀才》);「蒲團蟠兩膝,竹几閣雙肘」(《午窗坐睡》);「聞道床頭惟竹几,夫人應不解卿卿」(《次韻柳子玉》)。他還在《次韻柳子玉》中自註:「俗謂竹几為竹夫人。」陸遊《初夏幽居》詩之二也說:「瓶竭重招麴道士,床頭新聘竹夫人。」宋人方夔《雜興》詩之三也有:「涼與竹奴分半榻,夜將書奶伴孤燈。」宋孫奕《履齋示兒編?雜記?易物名》還說:「山谷喜為物易名,鄭花則易為山礬,竹夫人則易為竹妃。」由此可見宋代文人對這種竹製傢具的由衷喜愛。

轎也可用竹來製作,如宋人陳淵《過崇仁暮宿山寺書事》詩說:「驛路泥塗一尺深,竹輿高下歷千岑。」此處的「竹輿」即竹轎。竹也用來製作屏風,如宋張耒《東堂初寒創意作竹屏障》詩之二說:「竹屏風下憑烏幾(以烏羔皮裹飾的小几),畫作《柯山居士圖》。」

當時的席也有以草來制的,且以菅席為佳,但價錢不菲,如陸遊《冬夜》詩中就曾有「百錢買菅席」之感喟,他還在《秋曉》詩中說:「菅席多年敗見徑,布衾木枕伴殘更。」(《劍南詩稿》卷二六、五五)此外,藤也被用於家具製作,例如《五學士圖》、《梧蔭清暇圖》、《十八學士圖》等宋畫中均有對藤墩的細緻描繪。藤床也多有使用,如《萍州可談》卷三在談到王安石時記有:「王荊公妻越國吳夫人,性好潔成疾,公任真率,每不相合。自江寧乞骸歸私第,有官藤床,吳假用未還,吏來索,左右莫敢言。公一旦跣而登床,偃仰良之,吳望見,即令送還。」


4 結語

誠然,探析宋代傢具材料的第一手資料應是傢具實物,宋代傢具實物雖然也出土了一些,但是目前能標明材質的只是少數。究其原因,有的因為表面髹漆,有的因為損壞嚴重,有的因為只是明器而已,有的則出於對文物完整性的多慮,因為要做木材鑒定,就需一定體積的木材切片(實際上鑒定時只需很小的切片,如1cm×1cm×1mm)。也有的因為有關單位不太關注這些問題,認為統稱為木製並無不妥,這樣不免導致一些宋代木傢具(如解放前於巨鹿出土的著名的北宋木椅、木桌,1970年內蒙古解放營子出土的遼代木桌、木床等)所用具體木材至今不為人知。所以若想揭開更多宋代傢具材料的真面目,尚需相關單位與木材鑒定部門的進一步密切合作。

宋代傢具選材的奧秘

山西大同金代道士閻德源墓出土的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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