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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俠:牯嶺街中年淘書事件

胡洪俠:牯嶺街中年淘書事件



本文圖片均采自網路

【此文寫於2013年12月】


台灣電影《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拍成上映二十多年了,我久聞其大名而從來沒看過。這次因想著要寫牯嶺街,在網路里搜資料,只見滿屏幕說的都是楊德昌的這部電影。我一時好奇,電腦上點開高清視頻,沒想到一看就是近四個小時。這部片子真長。


我之聽聞牯嶺街的名頭,不是因為電影,而是緣起舊書。2003年秋天,「上海/台北/香港/深圳四城市文化交流會議」輪到在台北開,我是這個機構的成員,是以獲得了難得的登島機會。我不知什麼時候聽誰說起過牯嶺街,說和北京的琉璃廠、日本的神保町和倫敦的查令十字路一樣,是有名的舊書街。出發前我在網上查資料,一下就搜到一篇傅月庵的《台北舊書街滄桑》。文章說,牯嶺街一帶原是日據時期台灣總督府的宿舍區,軍司令、高等文官都散居於此。二次大戰後,日人因遣返在即,乃紛紛整理家當,將字畫、古董、藏書等就地擺攤出售,市集隱然成形。國民政府來台,這一帶又住了許多軍公教人員,他們也散書,也買書,牯嶺街及相鄰街道於是處處有人設攤開店,鼎盛期聚集了一百多家攤商,有店面者亦達二十餘家。眾書商相濡以沫,聚攤成市,「牯嶺街」幾乎成了「舊書攤」的代名詞。不過——


「1974年3月,台北市政府為了整頓市容,拓寬馬路,將牯嶺街舊書攤移到八德路台北工專旁的光華商場。地點的轉移,似乎也打亂了風水。自此,揉合東京神保町跟北京琉璃廠氣味的牯嶺街舊書攤走入了歷史,台北舊書街換了一個新面貌,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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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城文化交流會的會期不長,我們在台北只停留三天,然後就要南下台中與高雄。眼看要和牯嶺街擦肩而過,我不甘心,就向台北會議主辦方請了半天假,想獨自去牯嶺街探探舊書街的虛實。台北朋友問,你是為了楊德昌的電影才要去牯嶺街的?我說,楊德昌是誰?我想去看看舊書。朋友說,書攤都搬去光華商場了呀;不過,好像有幾個店面還開著。我說,那就好,我先去牯嶺街,再去光華商場。


下了計程車,我看了看街邊的路牌,沒錯,是牯嶺街。可是,真的不再是書店相對、書攤相連、書人相見歡的舊書街了,真的就是一條普普通通的街了。站在街邊,我不禁暗自嗟嘆,遂想起越劇《紅樓夢》中「哭靈」一場寶玉的那句著名台詞:「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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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兩旁都是店鋪,雖招牌林立,卻難得見到一個「書」字。逛了松林、易林,收穫不大,只找到桂冠圖書公司1980年印行的兩卷本《殷海光先生文集》,和1999年格林版紙函套精裝《城南舊事》關維興插圖版。正要搖頭離開,見街對面一間小門臉的門額上閃耀著兩個黑色大字:「舊書」。我幾步跨到「舊書」字下,發現這裡原來是一間舊書長廊。從門外望進去,書廊深深,燈光暗暗。一條窄窄的過道兩旁,皆是一架挨一架的舊書。我試探著走進去,未及看清這書店的格局,就聽到書廊盡頭傳來聊天聲。兩人聲音一高一低,高音一方,簡直聲振屋瓦,低聲的那位,又低得幾乎聽不見。說是兩人聊天,聽起來像一人講演。我很驚訝。我非驚訝於在這店小人靜的午後,那高音顯得異常洪亮,而是驚訝於那高音卻是鄉音,一聲一調都熟悉,都親切。我暫停翻書,靜靜聽那高音流淌,細細辨認方位。嗯,應該是河南人,口音和豫劇《朝陽溝》里栓寶的腔調很像。我又默默打量了幾眼高音的「發源地」:是一位老人,瘦而高,腰板挺直,短髮灰白,面部線條硬朗,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理書收款,動作乾脆利索。原來是書店的老闆。他該是1949年來台的老兵吧,在這裡生活了五十多年,家鄉口音一絲不變,舉手投足仍有軍人風範。正如此猜測著,老先生手拿幾本書走了過來,見我立在一邊,手足有幾分拘謹,就說:「隨便看隨便翻。那邊有小板凳,可以坐下歇歇。這舊書臟,小心你那手,一會兒就黑了。」


「謝謝。」我緊接著問,「您是河南人?」


「你咋知道哩?」老先生一臉燦爛的笑,好像說中他的籍貫就等於給他報了一個喜。


「一聽就知道,」我說,「咱也算老鄉。」

「你是河南哪個地方的?」他興緻大為提高。


「我老家河北,」我答道,「河南河北緊挨著。」


「對對對。」他笑了,一邊走回收銀台,拿了一張名片遞給我。我這才知道,這家店叫「人文書舍」,老闆叫張銀昌。名片上緊接他名字後面印的是籍貫——河南舞陽。


他又要忙著去招呼剛進店的老相識,臨轉身他拉我拐進一個過道,用手指著一間閣樓說:「那上面還有書,都是史料一類,感興趣你自己去翻,我不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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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了唐德剛的幾種傳記文學出版社印行的初版集子,也挑了一些民國史料。結賬路上一抬頭看見橫樑上掛著一排舊雜誌,其中有大名鼎鼎的《自由中國》。我心臟撲通了幾下,說明果然動了心。我問張老闆這套雜誌齊不齊。「現在湊不齊。」他說,「我賣過很多整套的了。你留個地址電話,我慢慢給你配齊。」《自由中國》是胡適、雷震、殷海光等人於1949年11月創辦的政論雜誌半月刊,以批評國民黨政府聞名,曾連續發表社論直指蔣介石一黨獨大,為所欲為;又發文反對蔣介石第三次連任總統。胡適那個「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著名主張,也是這一時期在《自由中國》撰文提出的。1960年,雜誌又提倡組建反對黨,還真刀實槍做了起來,終於惹怒當局,雷震被捕,《自由中國》亦遭停刊。


付完書款,和張銀昌先生告別。「等等。」他忽然轉身從書堆里抽出一本雜誌,說,「這一本送你。」我一看,竟是一期《自由中國》,1956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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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震被捕後不久,《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的小四也被捕了。電影里沒有出現《自由中國》,書攤倒是出現了一次。在那個鏡頭裡,小明嘴裡一聲聲喊著「小四」,在成排成列的書攤中東張西望,尋找那位她剛認識不久的小男生。電影快結束的時候,小四因愛成恨,把小明殺了。都是上世紀60年代的事了。那時台北風雨如晦,牯嶺街卻因為舊書而有了另一番熱鬧。1966年,河南籍退伍軍官張銀昌從北投來到牯嶺街,集資辦起一家「人文書舍」。這家書店今天還在牯嶺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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