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母老成了你的孩子

文/張寶峰

那天，我正吃晚飯，手機響了，一看，是媽媽。

媽媽說：「下班了嗎？」

我說：「正吃飯嘞！」

媽媽說，那你安心吃飯吧！待會說，匆匆掛了電話。

三口兩口把飯扒進嘴裡，急急把電話打過去。

媽媽吞吞吐吐：「明兒晌午，你從我們這去上班嗎？」

我明知故問：「什麼個意思，從那去單位？」

媽媽怒了：「說了半天，你沒聽明白呀？就是我想你了，你明兒中午回來吃飯吧！」

我一邊嘿嘿滴笑著，一邊說：「好嘞！」

放下電話，就想起《我們仨》中的錢鍾書與楊絳。

84歲的錢鍾書，調皮得像個孩子。

一天晚飯後，他和女兒阿圓玩得正酣。忽然大聲求救：「娘，娘，阿圓欺我！」

女兒理直氣壯，也大喊：「Mummy娘！爸爸做壞事！當場拿獲！」

所謂「做壞事」，就是在女兒屋裡搗亂：床頭枕上壘著高高一疊大辭典，上面放著一隻四腳朝天的小板凳，凳腳上端端正正站著一雙沾滿塵土的皮鞋，一隻鞋裡塞一個筆筒，裡面有阿圓的毛筆、畫筆、鉛筆、圓珠筆凳，另一隻鞋裡塞一個掃床的笤帚把……

阿圓站在床和書桌間的夾道里，把爸爸攔在書桌和鋼琴之間。阿圓得意地說：「當場拿獲！」

錢鍾書把自己縮得不能再小，緊閉著眼睛說：「我不在這裡！」笑得都站不直了。以至於隔著肚皮，你能看到老人肚子里翻滾的笑浪。

阿圓不依不饒：「有這種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嗎？」

每一個人，老著老著，就老成了孩子。

錢鍾書與楊絳是幸運的，因為阿圓對父母的愛，像女兒對父母，更像母親對兒女。

錢鍾書與楊絳是不幸的，因為女兒先於他們離開這個世界。

有人讓錢鍾書去開會，錢鍾書不想去，鬱悶地坐在沙發上，阿圓靜靜走過來，挨著爸爸坐在沙發的扶手上，用安慰小孩兒的順口溜安慰爸爸：「提勒提勒耳朵，胡嚕胡嚕毛，我們的爸爸嚇不著。」

阿圓總是費盡心思，做好吃的菜，哄爸爸媽媽多吃兩口。一如小時候，他們對自己。

阿圓常說：「我讀食譜，好比我查字典，一個字查三種字典，一個菜看三種食譜。」她買了一隻簡單的烤箱，又買一隻不簡單的，精心烤制各式鮮嫩的肉類，然後可憐巴巴地看兩位老人是否欣賞。

味道很好，但媽媽病病歪歪的，勉強吃了，怕女兒失望，總說：「好吃！」阿圓帶信不信地感激說：「娘，謝謝你。」看到爸爸吃，也說：「爸爸，謝謝你。」

錢鍾書和楊絳都笑她傻。

女兒哪是傻呀！她是把父母當孩子一樣養。

終有一天，父母會老成孩子，老成我們小時候的樣子：

他們變得虛弱，變得動作遲緩，變得不愛活動，變得嘮叨啰嗦，變得愛撒嬌，甚至變得不可理喻的固執，即便是為了他們好的話與事，他們也不願意聽，不願意去做……

當父母老成你的孩子，你能否像阿圓一樣，照顧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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