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這滿眼的白楊，我更患難小時候家鄉的樹！

文：陳曉俠

近幾年，無論出差還是回鄉下老家，我總喜歡觀察車窗外遠遠近近的村莊和圍繞著村子的樹林。

林子鬱鬱蔥蔥，遮天蔽日。林子里有時有放羊的老人和孩子，一派田園生活的悠閑和寧靜。但是林子多是同一種樹木組成的，那便是北方常見的楊樹。同一片林子里的楊樹都一般大，整齊劃一，如列隊的士兵。

於是，我便懷念起小時候家鄉的樹：桑、榆、楝、椿、梧桐、洋槐、水邊婀娜的柳及奼紫嫣紅的桃杏李梨。樹，不但報告著季節的消息，還能給農家添補稍顯緊巴的口糧，同時也給孩子們帶來很多快樂。一開春，榆樹就長出一串串榆錢兒，家家開始蒸榆錢兒窩頭；不久，楊樹上的楊毛蟲（楊花）出來了，人們把它打下來用開水焯一下，炒了吃；當柳樹柔軟的枝條爆出米粒大的嫩芽時，到處響起孩子們嘹亮的柳笛聲，更懷念那暖暖的春風把柳絮吹得漫天飛舞的日子。

接著，梧桐樹開出了淡紫色的喇叭花，一嘟嚕一串的，散發著甜甜的清香，引來無數蜜蜂嗡嗡嚶嚶；槐花飄香的日子，家家做槐花菜槐花湯；紫紅的桑椹熟了，孩子們會爬到樹上吃得「青面獠牙」；當楝樹碧綠的樹葉中爆出米粒大淡紫色的小花時，我們就知道麥子黃熟了，馬上就有白面饃饃吃了！此後，就進入了水果成熟的季節：五月麥黃杏、六月水蜜桃、七月碭山梨、八月蘋果香……真的應該感謝大自然的無私饋贈！

也許因為童年的樹總是與吃和玩聯繫在一起，所以關於樹的記憶才更長久、更美好吧？現在，人們仍然喜歡吃榆錢兒和槐花，暫且不論是因為美味還是為了追尋一段流逝的歲月，事實是現在的鄉村真的沒有那麼多樹種了，只剩清一色的楊樹了。

記得那年回老家，三叔正領著幾個人砍樹，他家院子里自然生長著臭椿、苦楝、洋槐、梧桐等大大小小十幾棵樹，但是，三叔下令一律砍伐，原因是這些樹沒有用，板材廠不要。三叔說：「砍了以後全部栽上楊樹，不需幾年就能長成材，就可以賣給板材廠了！」

古人說：「只有無用的樹才能長成參天大樹！」但是，現在家鄉所在的黃淮平原的農村幾乎只能看到楊樹，僅僅是因為楊樹有用，可以賣錢，其它樹不能！

人們總是以一棵樹提供木材的經濟價值來衡量它的價值，一廂情願地剝奪了很多樹生存的權利！

據計算，一棵50年樹齡的樹製造氧氣的價值約31200美元；吸收有毒氣體、防止大氣污染價值約62500美元；增加土壤肥力價值約31200美元；涵養水源價值37500美元；為鳥類及其他動物提供繁衍場所價值31250美元；產生蛋白質價值2500美元。除去花、果實和木材價值，其生態價值總計達196000美元。而且，一片雜木林比一片楊樹純林更能抵抗病蟲害的侵襲。

另外，它的秀姿、它的蔭涼、它製造的風景、洪水來襲時它拯救的生命，豈可用金錢衡量？它承載的村人的和睦和親情、幾代人童年的記憶，又怎能稱出幾斤幾兩？更重要的，伴隨著楊樹長大的孩子們，恐怕只有到植物園裡才能看到過去家前屋後遍地都是的桑榆梧桐了。

少小離家的遊子，也只有在夢裡才能尋訪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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