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新聞 >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宋魯鄭】


一向浪漫的法國終於有可能出現一位女總統了!


在4月23日的首輪投票中,勒龐率領國民陣線在時隔十五年之後再次殺入第二輪。單從這個意義上講,整個西方社會應該猛烈慶賀,並以此在全球炫耀,視之為西方民主進步優越的最新證據。要知道,2016年美國大選,最主流的《紐約時報》就曾發表這樣的評論:美國應該有一位女總統。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然而事實卻是,整個西方卻是「人脈脈,水悠悠,幾多愁」,甚至是「輕舟短棹唱歌去,水遠山長愁殺人」。


西方為何不喜反愁?只因有可能創造歷史的這位女候選人是有法版特朗普之稱、一向不被體制所接受的極右政黨國民陣線領導人勒龐女士。她一向反對歐元,反對歐盟,反對自由貿易和全球化,對外來移民更是排斥。國內的反對者斥之為「納粹和法西斯」。在她很小的時候,其家就由於她的父親、國民陣線創立者讓·瑪麗·勒龐的極右立場而遭遇到炸彈襲擊——事件發生後,沒有一個政黨對之表示同情。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政黨,這樣一個政治人物,竟然有可能成為西方重量級國家法國的總統。假如成真,美、英、法這三個西方最重要的大國,都將被「民粹主義者」掌控,尤其是美國和法國的領導人都被反對者以「法西斯」、「納粹」稱之。法國現任總統奧朗德在年初就這樣聲稱:「如果勒龐獲勝,法國將不再是法國」。我們也同樣可以說,假如勒龐獲勝,西方已經不再是西方,它的「民主」也不再是「民主」了。


雖然法國的份量遠低於美國,但假如勒龐獲勝,其重大意義卻並不遜於美國。


除了它將可能直接導致歐盟解體這樣如此重大的地緣政治後果外,更為重要的是特朗普的獲勝還可以說是選舉制度先天的設計問題——假如美國是一人一票直選的話,特朗普並不能獲勝。而且特朗普雖然是極端民粹,但卻是頂著傳統大黨共和黨的名義參選。投他票的人並不一定都是認同他的理念,而是因為傳統上就是共和黨的死忠者。假如他自創一個政黨,僅憑他的理念和個人魅力是不可能勝選的。


但勒龐不同,一是她是以非主流政黨的名義參選,二是法國兩輪投票的選舉制度對於非主流的小黨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逾越的障礙。所以她如果獲得最終的勝利,是不可辯駁的勝利,是真正民意的勝利,其成色要遠勝於特朗普。


勒龐為什麼有可能創造遠比特朗普更艱難的奇蹟?根本的原因還是時代使然,可以說是時勢造英雄。


法國自戰後三十年經濟騰飛結束後,便成為歐洲病夫。歷經傳統左右兩大政黨輪番三十六年執政,法國已經到了日薄西山的境地:經濟停滯、失業率居高不下、難民危機、恐怖襲擊、種族危機一齊襲來,然而政治人物卻束手無策,內政外交一錯再錯。


這令驕傲的法蘭西成為全球最悲觀的國家——歷次民意調查都如此,2016年最新一次民意調查機構BVA及蓋洛普在全球53個國家進行的調查顯示,對未來持悲觀態度的高達81%——認為未來會更好的只有3%,84%的法國人認為社會將陷於癱瘓,有67%的法國人認為他們的國家是在衰退,並對全球化感到恐懼——這是失敗者最常有的心態。


這個宏大的時代背景就是勒龐能夠崛起的最根本性原因。

其次,則是選舉前各大政黨的自私而又錯誤的戰略。


這一次大選有一個非常不同之處,就是國民陣線的支持率非常穩定地領先,勒龐進入第二輪毫無懸念。面對這個局面,所有政黨的算盤是一要支持勒龐進入第二輪,二是自己一定進入第二輪。因為按常規,當第二輪面對勒龐時,誰和她對決,誰就鐵定是總統。因為所有其他政治力量都會聯合起來對抗極右。


於是在競選策略上,所有的政黨都放過勒龐和國民陣線,而且還都利用它來拉選票:聲明只有自己才能戰勝它,但同時卻把矛頭對準其他政黨。後果則是它們不僅兩敗俱傷,而且相互反目成仇,在第二輪時恐怕再也無法聯手。


本來傳統右派共和黨候選人菲永民望很高,結果卻有某種力量通過媒體神秘爆料,用「空薪門」將他打倒。建制派最有實力的人物被淘汰,而左派受累於奧朗德執政不佳並不能取而代之,這就給了兩個非建制派人物勒龐和脫離社會黨獨立競選的馬克龍以機會。


但馬克龍號稱非左非右,沒有基本盤。右派認為他還是奧朗德的人,左派則認為他是叛徒。同時,在馬克龍由於和中間政黨貝魯結盟而領先時,各政黨候選人又對他火力全開。右派指是兩個弱者的結盟,菲永更認為什麼也改變不了。


結果雖然他進入了第二輪,但卻未能團結各大政治力量,最終有可能給了極右上台的歷史時機。


另外,菲永被認為是建制派最右的候選人,也是立場最接近極右的候選人。他在第一輪被淘汰,導致部分右派選民投向勒龐,也是極右可能勝選的重要因素。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第三則是國民陣線成功地主導了此次大選的主軸。從過去整個國家與極右的對弈轉變成是否反對或支持全球化、自由貿易和退歐、退歐元,甚至上升到文明的對決。

根據2017年2月法國民調機構Ipsos在全球22個國家所做出的調查,僅有26%的法國人認為自由貿易為法國人帶來了機會。根據2016年6月的民調,支持歐盟的法國民眾僅38%,這個比例只高於國家破產依賴外部苛刻條件下救助的希臘。在歐盟應對歐元區經濟危機影響的方式方面,66%的法國受訪者不贊成。


也正是這個原因,對全球化、自由貿易、歐盟不滿的選民在投票時往往忽視國民陣線的極右色彩,而對它的政策(也是唯一一個政黨提出這樣的政策)產生共鳴,從而成為它的支持者。


另外,除極右國民陣線黨首勒龐外,還有其他五位候選人支持退歐:激進左翼法國不屈服黨首梅朗雄,右翼站起來黨首杜彭-艾尼昂,自由派共和聯盟黨首阿塞利諾,自稱不左不右的團結進步黨首謝米納德,反資本主義黨首普圖。在第二輪後,他們的支持者多數會投向勒龐。


第四則是由於政治體制的原因,民眾對傳統政治人物徹底失望和厭惡。


應該說,以法國燦爛的革命歷史,民眾不會不明白選擇勒龐意味著什麼。但民眾實在是無法再忍受下去,也實在是不相信傳統政治和這套制度,所以一定要選一個離經判道的極右來大病用猛葯。其實這一苗頭從左右兩黨初選時就已經顯現:左派選出一個極左的造反派阿蒙,右派則選出一個更為激進的菲永,前總統薩科奇和呼聲一直很高的溫和派於貝都被淘汰。


根據選前多項民調,對各候選人不滿意的比例高達81%。


法國民眾之所以如此厭惡傳統政治人物,則和它們這套弊病百出的制度密不可分。西方把程序正義推向極至,而完全忽視了政治的結果。一方面導致選出來的領導人不勝任,另一方面當選後政治人物又都把精力放到下一次選舉連任,追求短期行為。


右派的薩科奇和左派的奧朗德都連任失敗。只不過一個是敗選,另一個則自知不得人心乾脆在最後放棄連任。


薩科奇剛上任就在西藏事務上挑戰中國,把希拉克打造的中法黃金時代輕易葬送。後來他又一意孤行推翻卡扎菲,釀成了今天歐洲的難民潮,也為伊斯蘭國的壯大創造了條件。


奧朗德則不顧法國自身在反恐上的兩大致命缺陷(國內有七百萬穆斯林、疆域廣大又是申根國家無法有效控制物流),好端端地主動向並沒有把目標針對法國的伊斯蘭國宣戰。結果引火燒身,導致恐怖襲擊浪潮,到今天國家仍然處于軍事戒嚴狀態。當然最根本的是,兩個一左一右領導人都沒有能力解決法國面臨的經濟困境。

最為荒唐的是法國有幾十萬民眾聯署,要請奧巴馬來競選法國總統,足見民眾對現有政治人物的失望。選前一個月的民調也表明40%的選民將投白票。這些都是傳統左右政黨的支持者。如此高的白票比例,導致兩個後果:一是傳統左右政黨得票率低。二是左右聯手的政治現象消失,這都給了極端政黨脫穎而出的機會。


勒龐的國民陣線,長期游離於權力中心之外,和各種利益集團沒有沆瀣。她本人以及政黨在這方面形象還是相當正面,而她反體制的理念和舉措又迎合了民眾對體制的不滿。就這一點而言,堪稱法國的特朗普。民調也同樣表明,支持勒龐的選民43%是因為對其他政治人物的不滿,只有35%的是認同她的價值觀。勒龐也被認為是所有候選人當中最具施政能力的人。


第五,在選舉前法國、英國、瑞典發生了恐怖襲擊和郊區少數族裔、華人的暴力抗議。這些事件把一些中間選民推向了極右勢力。


國民陣線在勒龐女士擔任主席以後,加強了政治包裝,不再赤祼祼表現種族主義的一面,而是轉而強調治安等民眾更加關心的議題。由於刑事犯罪多源自少數族裔,所以強調治安不過是其排外政策的另一種軟面目罷了。所以每當恐怖襲擊發生,國民陣線的支持率就會上升。


而就在選前兩個月,在世界聞名的盧浮宮發生針對軍人的恐怖襲擊,震動巴黎朝野。隨後警方又挫敗恐怖襲擊圖謀,令人事後冒冷汗。隨後英國國會前和瑞典發生的類似恐怖襲擊也同樣震撼了近在咫尺法國。


在第一輪投票前五天,馬賽又破獲一起未遂恐怖襲擊。


就在大家慶幸之餘,巴黎核心的核心、法國的象徵香榭里舍大街竟然發生警察被恐怖分子機槍掃射的恐怖襲擊,其對大選的影響怎麼評估都不為過。可以說,恐怖襲擊儼然成了法國大選的另一個參與者。


而巴黎還發生了離奇的「捅肛門」事件。四名警察檢查一名黑人證件過程中對其毆打,並發生警棍插入其下體、令其嚴重受傷的悲劇,從而引發郊區少數族裔的抗議和騷亂。這件事又觸動了敏感的種族危機:法國傳統白人越來越是少數,少數族裔人口則迅速上升。


隨後不久,一名旅居巴黎的中國人在家中被警察開槍打死,罕見的引發華人群體長時間、大規模的抗議,甚至前所未有的發生了暴力對抗事件。雖然從中國人的角度看,這是法國的人權問題,是種族問題,是警察不作為、亂作為的問題,但從法國人自己來看,則不免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國家所面臨的外來族裔的巨大影響。


這個原因其實和美國一樣。這就是為什麼,儘管特朗普頻發侮辱女性事件,但多數白人女性還是把票投向他,而不是歷史上第一位女性總統候選人希拉里。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關於法國的治安還是要說幾句。僅以華人為例,在法國生活過的很多華人都有過被搶、被偷的經歷。以我個人的經歷和所認識的華人,也同樣是如此。事實上,偷、搶並不僅僅是針對華人而是針對所有人:下至普通百姓上到達官貴人都不能倖免。沙特王子、中國人大副委員長、駐法大使、美國著名影星都是法國治安差的受害者。


但在法國的法律體系下,犯罪嫌疑人受到很好的人權保護,但受害者卻難伸正義。受害者如此之多,受害後又面臨一個無法保護自己的法律體系和非常無效率的警察系統,自然會把票投給勒龐。


第六個原因則是勒龐的支持者以弱勢和下層群體為主,而在任何一個國家,這個群體都是絕對多數。比如根據選民分析,支持勒龐的主要是工、農階層,其次是普通職員和獨立工作者。而她的第二輪競爭對手馬克宏主要支持者是高級管理階層和企業老闆。精英在任何一個社會都是少數,所以勒龐如果最終能贏得大選,也將是實至名歸的。


第七個原因則是法國的政治文化。外界一直對法國有一個誤讀,常常把「自由、平等、博愛」當作法國的政治傳統。但事實上誕生於大革命期間的這個口號,在實踐中卻是不受控制的暴力與血腥屠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法國十六世紀上半葉吞併布列塔尼後,就是在兩百年之後的大革命期間,才對之進行強制同化:禁止說布列塔尼語(當時的政府口號是「不準在地上吐痰,也不準講布列塔尼語」)、將布列塔尼傳統區域分割肢解:分成五個省,而且不承認這幾個省之間在歷史上和文化上的聯繫;用本土語言講話的學生遭到侮辱性的懲罰。這個專橫的政策一直延續到1960年代。


直到今天,穆斯林無法認同法國社會也和這有關:穆斯林在學校里受的是「自由、平等、博愛」的教育,但一進入到現實中,卻發現完全相反。


法國的政治傳統可用一句話來總結:憎恨改革,熱衷革命,也就是激進主義。遠的不說,自法國大革命以來,兩百年間出現了五個共和、兩個帝制、兩次復辟、一次君主立憲、一次巴黎公社,幾乎不到二十年就來一次政治制度的大動蕩。所以,推動法國前進的不是改革而是革命。所以今天當法國面臨如此之多的挑戰時,這種激進主義革命的傳統再一次爆發出來:不期待建制派的改革,而是寄希望於極端的民粹主義。


最後一點要說的則是國際形勢對勒龐十分有利。全球主要大國美國、俄羅斯和英國都站在她這一邊。特別是特朗普的獲勝,至少是從道義上造成了西方的混亂。也為法國選民支持勒龐減少了心理負擔和障礙,更不用擔心勒龐當選法國會陷入孤立。

至於俄羅斯,在選前不到兩個月的時候,總統奧朗德在接受歐洲六家媒體採訪時指責俄羅斯正利用所有手段干預法國大選,影響輿論,支持勒龐。身為一個大國的總統公開譴責,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從檯面上來看,當法國銀行拒絕貸款給勒龐時(算不算財團對政治的干預?),俄羅斯一家很小的銀行(FCRB)卻貸給她900萬歐元巨款!至於勒龐的競爭對手馬克龍陣營,則在選前兩個月就已經遭到黑客四千次以上的攻擊。甚至在第一輪投票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俄羅斯總統普京竟然破例會見因其他名義來訪的勒龐,令其聲勢大漲。



大病用猛葯,選勒龐就能治好法國了?



其實即使不考慮上述這些複雜的原因,僅僅法美對比,其結論就一目了然:法國的經濟遠比美國要差,恐怖襲擊遠比美國嚴重,穆斯林和主流社會的矛盾遠比美國尖銳,法國白人比例下降的遠比美國迅速。既然美國都選出了特朗普,法國選出勒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當然,即使勒龐獲勝,她也無法兌現自己脫歐的承諾。因為根據憲法,法國是歐盟的組成部分,要想脫歐就必須修改憲法。可勒龐即使贏得總統之位,也無法贏得國會選舉,因此修憲之路可能性極低。然而,勒龐假如勝選,將會引發極右多米諾骨牌。當其他國家脫歐之後,僅僅法國留在歐盟還有何意義?


現在距第二輪大選還有兩個星期,考慮到西方體制運轉到現在已經完全無法預測,理性、專業分析或者政治學原理都處於失靈狀態。所以縱使勒龐有這麼多創造奇蹟的條件,但一切都只能等到5月7日那一刻。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閱讀趣味文章。


?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觀察者網國際頻道 的精彩文章:

朝鮮再拘捕一美籍韓裔男子 曾在中國任大學教授
印度又放豪言稱稅改助GDP增速破8,不過真能實現嗎?
特朗普連問11遍「如何與德國貿易談判」 默克爾煩了
敘化武調查委員會說了句公道話,西方主流媒體卻充耳不聞

TAG:觀察者網國際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