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曼土耳其新軍為何排斥火器、鍾愛弓箭？

在人們通常的認識里，與西歐的封建騎士相比，土耳其新軍的盔甲十分簡陋，甚至沒有盔甲。事實上，早期的一些土耳其新軍士兵同樣全身披甲，在新軍的攻城部隊中，對盔甲的重視持續了幾個世紀。不過，與西方的同行相比，土耳其新軍的裝甲多數為「原始」的鏈甲而非全身板甲。這倒並非帝國的財力或技術不足以引進西方的一流板甲，而是基於傳統：土耳其軍隊發源於安納托利亞，該地相對炎熱的氣候不適合過於笨重密閉的全身板甲（甚至醫院騎士團到了東方以後也開始逐步改用伊斯蘭式較輕型的盔甲）；另外，土耳其新軍的作戰強調機動靈活，而西方騎士15世紀的全套裝備竟重達125公斤，單單盔甲的重量就超過70磅，這顯然是新軍無法接受的。

換言之，新軍將士寧可犧牲一部分防護力，也要保證自己的機動性，這一思路與中世紀末的西方騎士顯然存在巨大區別，兩種不同的建軍思路在後來的交鋒中也得到了驗證（1396年尼科波利斯戰役）。過去土耳其步兵還有一個習慣，他們有時候會在鏈甲外面穿上棉布長袍，這樣看上去便似乎是毫無甲胄的了，但這只是一種錯覺。不過平心而論，新軍的盔甲在防護力上確實遜色於15-16世紀西方製作精良的板甲（16世紀以後很多新軍士兵甚至不再披甲了，當然這也與火器的流行有一定關係），也不如自己的騎兵兄弟部隊（如卡皮庫魯騎兵）。在和平時期土耳其新軍們通常是不佩戴武器的，他們的刀槍劍戟平日都儲存在軍械所，並得到良好保養。在開戰前，他們才會前去自行挑選趁手的使用。

▲16世紀的土耳其彎刀，現藏於美國大都會博物館

▲19世紀的波斯彎刀（shamshir）

最初的時候，土耳其步兵最常見的武器是弓和短矛，只有少數人配備了刀劍，這也與其游牧特徵吻合。土耳其人大多數的劍和匕首都是伊斯蘭傳統形制，不過隨著帝國的擴張，這些武器也開始受到了拜占庭以及巴爾幹基督徒的影響。土耳其的刀劍製造業高度發達，出現了一批大師級的匠人，例如錫南(Ustad Sinan,Ustad即「大師」之意)、穆罕默德?桑庫(Mehmet Sunqur)、奧格魯(Aga Oglu)、海魯爾丁?伊本?哈桑(Hayruldin ibn Hasan)、哈西?阿里?桑庫(Hasi AliSunqur)等，他們製作的刀劍在整個穆斯林世界都享有極高的聲譽，甚至被當做藝術品收藏。

▲蘇萊曼大帝時期的一對土耳其短彎刀（yatagan），16世紀初，現藏於大都會博物館

▲一把18世紀銀質土耳其匕首

我們最熟悉也是最常見奧斯曼軍刀首推「土耳其彎刀」（Kilij），此外還有波斯彎刀（shamshir），與前者相比，它刀刃更細長，刀身弧度也更明顯。土耳其短彎刀（yatagan）也被普遍裝備，它頗具突厥特色，劍身呈很少見的反弧形，單邊開刃，而且沒有護手，長度在土耳其彎刀與匕首之間。新軍士兵一般也會身揣匕首，以備格鬥之用。除了刀劍，各式各樣的釘頭錘和戰斧也很流行，它們尤其是對一些重甲的敵人極具威力。新軍士兵也經常使用各種長兵器。其中包括harba（類似於西方的guisarme，一種倒鉤戟）、長柄刀（glaive）、斧槍（halberd，類似於歐洲著名的瑞士長戟）等。其中有些明顯受到了威尼斯與熱那亞的影響，而受俄羅斯影響的長柄月刃斧（bardiche），看上去則和古代中國及中亞的某些武器高度相似。

▲17世紀土耳其戰錘

▲17世紀的土耳其複合弓

早期土耳其新軍部隊成員大多為弓箭手，弓術是他們最重要的技藝之一，雖然隨著時間推移火槍的發展有些讓弓箭相形見絀，但土耳其弓一直作為崇高的禮儀武器在新軍中頑強生存著。和西方人不同，奧斯曼人對十字弓不太偏愛，儘管與他們交戰的拜占庭人和義大利人經常使用這種武器，可能是因為與土耳其複合弓相比，弩的射速過於緩慢。土耳其人很早就接觸到了火器，但作為蘇丹禁衛軍的新軍士兵一向以其整潔威嚴的儀錶而自豪，因此對「骯髒」的槍械頗為不屑（因為開火時可能會弄髒他們的制服和鬍鬚），但在1440-1443年在與匈牙利的鏖戰中他們充分見識了火槍的威力，土耳其新軍並非食古不化的頑石，從此也逐漸開始接受了火繩槍，並很快就成為了令人生畏的射手。

新軍士兵最早時將火槍稱作tüfek，可能是來自中世紀波斯語「吹管」一詞。雖然火槍並非奧斯曼人原創，但典型的奧斯曼火繩槍卻比西方的那些同類身管更長，口徑更大，因為更具威力。最重型的奧斯曼火槍來自北非的阿爾及爾，發射的子彈重達80克；而最輕的來自希臘，子彈僅重22克。一般認為真正的燧發槍是在17世紀早期由法國畫家、發明家馬蘭·勒·博基爾（Marinle Bourgeoys，1550-1634）首創。但它在近東和中東沙漠塵煙滾滾的條件下一直都不十分可靠，因此奧斯曼步兵依然堅持使用相對簡單耐用的火繩槍，儘管前者更加先進。直到後來經過改良更易於清潔的燧發槍自西班牙傳入北非，它才慢慢在新軍中得到普及。

▲18世紀的奧斯曼燧發手槍

傳統上，新軍士兵更偏愛長槍而非手銃，很多新軍都是一流的狙擊手，直到1645-69年通過反覆拉鋸戰艱難征服了威尼斯統治的克里特島後，土耳其新軍才開始比較廣泛地使用手槍。1770年，由於奧斯曼帝國的國勢江河日下，銳意改革的穆斯塔法三世蘇丹邀請一位匈牙利血統的法國人托特男爵來用西方的現代經驗，改組奧斯曼軍隊。他曾試著傳授土耳其新軍使用刺刀。但是新軍出人意料地極度排斥這種新式武器，因為他們發覺刺刀只有集體協作才能發揮最大效益，而這是強調個人戰鬥技能的新軍士兵難以接受的。他們甚至嘲諷那些裝備刺刀的新式兄弟部隊為「機械的木偶」而非戰士。此舉也可以看出18世紀末的新軍已經蛻化為何等迂腐守舊的勢力了。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主編原廓，作者馬千。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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