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到了死去的舅表妹

1.

在我上小學的那年冬天，母親告訴我靈兒死了，喝農藥死的，我一直不相信，好像昨天還看到她似的，怎麼就死了呢？靈兒是我的舅表妹，和我同歲，她死之前我們還一起過的十歲生日。

她死後的第八天夜裡，靈兒過來找我說：「我死的那天你為什麼不來？我想借你的身體給我爺爺說句話。」

「你知道你死了，爺爺奶奶還有家人有多傷心嗎？」我氣憤的說，「你爸是個老師，從不信邪，但就在你死的第三天他找了一幫巫師過來說為你招魂，烏煙瘴氣的鬧騰了一天；你媽天天以淚洗面，過年也沒出過門；你爺爺更是一步都捨不得離開你，一直守著你直到埋了之後還在你墳頭不知守了多少天。他心心念念的想，你隨時都能醒過來，然後隨時把你扒出來。你怎麼就那麼沒良心呢？」當時我恨不得給她兩耳光。

「我也很後悔啊，到了閻王爺那裡我才知道我來早了，我還有四年的陽壽，我本來是玉皇大帝欽定的童子，十四歲那年會有人接我上天。」她做夢似的說。

「得了吧你，死了還不死心，還真想上天呢！那你現在過得好嗎？」我問她。

「怎麼可能好呢，他們個個都嫌棄我太小，什麼都做不了。在陰間人人一樣都得幹活，否則就沒飯吃，還要受罰。那裡的活重多了，沒有機械化，全靠體力。我個子瘦小，沒什麼力氣，只能做零碎的雜役――很受氣的活。」她說著說著突然想哭。

「活該，誰讓你賭氣喝農藥了。」我沒好氣地說。

「都怪我三哥，當時他是站在我面前看著我喝的，他為什麼不把藥瓶奪過來呢？」她開始埋怨她三哥。

「你明知道他當時有多混，他是那種怕你死的人嗎？再說還是因為你們兩個爭東西鬧的，你真蠢！」我嘴上罵她，其實心裡很能理解她，小孩子賭氣什麼事干不出啊。我那時脾氣比她還犟，誰惹我我也會和他拚命的。

「你想跟爺爺說什麼呀？」我這才想起問她最想說的。

「我的枕頭裡面有幾顆糖，都是平時爺爺給我的，我沒捨得吃，本來打算過年你來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吃的，現在我特別想吃，讓爺爺燒給我吧！」她可憐兮兮地說。

「哪一天我去了統統把它吃光光，就不給你吃！」我故意氣她說，心裡卻是酸酸的。

沒想到，她真的生氣了，轉身走了。我覺得很好笑，死了都改不了那個臭脾氣。

2.

第二年夏天，外公患了胃癌，不久也去世了。他可能是一直放不下他的孫女，怕她在那邊太孤單也隨她去了。

不久，靈兒表妹又來了。她這次來看起來開心多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見到爺爺了，他給我帶了好多好吃的！」

「小樣，你開心我不開心了，我再也見不到外公了！」看到她那得意的樣子我就好生氣，但說到外公我還是很惦記他的：「他過得好嗎？」我問表妹。

「爺爺來的時候閻王爺正準備差人重修奈何橋，我推薦了爺爺去，爺爺生前最喜這一行，於是欣然答應了。應聘的時候爺爺把『特級橋樑工程師』證放在主考官面前時，主考官驚呆了――原來他們一直在等重修奈何橋的那個人終於出現了！隨後他們就給爺爺分了一座三階院的府邸，可漂亮了！不久奈何橋重修完畢，閻王爺很滿意，想給爺爺一些賞賜，他說什麼都不要只要我，然後我就和爺爺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表妹說完很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得知表妹和外公在陰間過得很好，我也放心了。之後好久再也沒有夢到過表妹。

3.

十年後的一天，表妹又來了，她很委屈的跟我說：「我要嫁人了，那個人我一點也不喜歡，他比我大好多，奶奶來後就看中他家比較有錢，硬要我嫁給他，爺爺拗不過奶奶也沒辦法。」

「奶奶他們還不是為你好。」我嘴上這樣說，心裡卻覺得對不起她，我知道自己這樣說是為了偏袒外婆。

外婆去世的那一年，我在外邊上班沒辦法回去，想起來都很遺憾！從我小的時候外婆就很疼愛我，七歲之前我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她家度過的。父親重男輕女，在自己家裡尤其在兩個弟弟中間我是沒有地位的，所以從小我就不喜歡在家。加上舅舅也喜歡女孩，在他家我過得如魚得水，有時比靈兒還霸道，三個表哥也都讓著我。那時在外婆家覺得特別開心，現在想想也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時光。後來聽母親說外婆去世的時候，嘴裡一直在念叨著我的名字，想最後見我一面都未能如願，我聽後一直對外婆愧疚不已……

「外婆現在怎麼樣？」我慶幸還好有靈兒在她身邊。

「奶奶現在和爺爺在一起生活可好了，爺爺每個月都領著優厚的俸祿，過年過節三個姑姑又會送來大量的錢財給他們，所以他們什麼都不缺。還有原來他們在陽間接濟過的窮人現在當傭人侍候他們，他們的日子過得比閻王爺都踏實舒服。」聽著靈兒的話，我感覺特別羨慕他們，他們終於擺脫了塵世間的一切煩惱，超度了。

「你什麼時候出嫁？」我這才想起問她的事。

「下個月初七，我們陰間逢七都是好日子，現在我們雙方都在籌備，到時別忘了告訴我爸我媽他們，讓他們傍晚在我家前面那個十字路口等我，到時候我會帶著相公回去看他們，我別的不想要，就是想讓媽媽給我做雙鞋，我想穿著它出嫁。」

「那我送你點什麼呢？」想到小時候我們玩的那麼好，她出嫁我怎麼也要意思一下。

「那你就給我買塊手錶吧，我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想要，可惜那時家裡沒錢買不起。」她還真不客氣。

她說完就走了，我們再見面就是一個月之後了。那天她哭喪著臉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本來說好是明天出嫁的，但這事不知道怎麼讓玉皇大帝知道了，因為我生前是他預定的童子，雖然陰錯陽差沒有做成，但是玉帝的話是金口御言不能更改的，童子本來就不能結婚，明天玉帝將罰我去天邊做一輩子的織錦女工，就是你們看到的彩虹。」

那次之後表妹再也沒有來過，她已沒有時間來看我了，我知道她每天都很忙，很辛苦。每當雨過天晴彩霞滿天的時候，我都會仰望那片天空，看看她在彩雲間忙碌的樣子，默默的為她祝福，希望她在那裡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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