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香港，看了這部張震15歲入圍影帝的經典電影

風叔和張震同齡，這個不怕暴露年齡

1991年的冬天，熱愛聽廣播的小風同學，喜歡在周末才從學校回一次家的晚上，用短波收音機聽所謂的「敵台」（不然長大了的風叔的台灣娛樂百寶箱從哪裡來？）

某個周末，當時的「中央電台」晚上十二點的新聞，播了那年金馬獎的消息(這個曾經赫赫有名的所謂「國家」電台，已經不存在)，聽到了那部得獎電影，是個很奇怪的名字，叫《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小風同學記住了這個片名

《牯嶺街》有很多關於電台，關於收音機，關於廣播的情節，連最後出字幕，都是廣播里，念著長長的聯考錄取名單

小貓王弄壞的收音機，一直是電影潛行的一條線

讓我們來回憶下，1991年，金馬28

那年，《牯嶺街》拿下了最大的最佳劇情片和最佳原著劇本獎（楊德昌、閻鴻亞、楊順清、賴銘堂），去年風叔本來想在北影節找新片展映的楊順清簽那時剛發行的《牯嶺街》藍光，但未如願，可惜楊順清新片的大陸上映，也因為大寶哥事件而停擺

那年入圍最佳導演的四位，後來都是大師了，楊德昌、王家衛（《阿飛正傳》）、關錦鵬（《阮玲玉》）、李安（《推手》）

最後是墨鏡先生戰勝了楊德昌（糾正一下風叔上一篇的錯誤，楊德昌是沒有得過金馬獎最佳導演的，遺憾）

張震張國柱父子聯手入圍影帝，但輸給了爺爺輩的郎雄（沒去查過，但張震應該是入圍金馬影帝年齡最小的男演員）

一生只此一個女主角的楊靜怡，入圍影后，輸給了《阮玲玉》的曼神

金燕玲和姜秀瓊雙保險，還是沒敵過潘迪華和王萊的女配雙黃蛋

然後，風叔要在此澄清一點的是，由於多年來網路上一直傳飾演滑頭的陳宏宇先生已經去世，所以風叔曾經的稿子也這樣寫，再次糾正並道歉（發現這個問題的是木衛二桑，因為去年金馬獎陳宏宇竟然出現了，於是就發現這是個多年大BUG）

網上這樣寫的隨處可見

如果風叔找的資料沒錯，陳宏宇現在是一位台灣流行歌曲詞人，還給吳莫愁、鄧紫棋寫過歌

當年滑頭打小四打很慘，不過最後小四也把他打蒙了（四兒，夠狠）

真正去世的是演小馬的譚志剛，1993年死於車禍，紀念一下

去年，演小明媽媽的張盈真也去世了

也有喜事啊，演嘴子的劉亮佐，這個月剛剛舉行婚禮，娶了女藝人趙小僑

26年後，已成風叔的小風同學，終於在香港，看到了《牯嶺街》的大銀幕版

以為看完之後，我會靜默嘆息或淚流滿面，然而並沒有

看完之後第一件事情，是馬上跑廁所

為了中途不上廁所，風叔就上午喝了點水，隨身帶了一小瓶潤喉的藍山咖啡，也是挺了過來

《牯嶺街》長達近4小時，加上排隊近一小時，小野老師的對談一個半小時，長達6個半小時無尿點，無疑是一場身心戰役

這是提前五十分鐘的排隊畫面

請注意遠遠的排隊人群

這場搶座比較積極，風叔小跑搶到了自認為還是很皇帝位的九排22號

四個小時，是一場夢

略遺憾的是，香港文化中心的放映條件有限，那些「華語電影最美夜色」，並沒有還原得那麼好，至少，比用去年的CC版藍光在60寸液晶上看，各種視覺指標要遜色些。和風叔一起看的【映畫台灣】上海聯絡人魏棶妹子說，去年金馬的時候，她在台北光點華山看，那個亮度是非常夠的，效果比香港要好

但千里迢迢，要的不就是一個《牯嶺街》迷的大銀幕集體朝拜感么？

昨天得到了一個非常勁爆的消息，那就是【映畫台灣】的夥伴們都很尊敬的【深焦】公眾號的記者，採訪了楊德昌夫人彭鎧立，她說，可能在上海國際電影節把楊德昌的電影全部放完（但沒說是不是今年）

這個消息其實應該是一顆超級「炸彈」啊！

之所以水花小的原因，還是可能很難過審查那一關——大銀幕看過《牯嶺街》之後，風叔深以為是

不過，讓我們相信奇蹟

因為超完美主義者楊德昌，本來就是個深信「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人啊

好，篇幅要留給乾貨滿滿的小野老師，這場《牯嶺街》放映完畢後，楊德昌的老戰友小野（李遠）老師，給我們上了一堂編劇課

小野老師是金馬獎和亞太影展最佳編劇得主，能上他一個半小時的編劇課，實在是—賺—到——啦！

這張圖的兩張臉，左邊是小野，右邊是張震

楊德昌的電影，其實都是在講從真實到虛構，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而在他的電影中，只有夢才是真的

所以，楊德昌才那麼熱愛在電影里不把一切當真的德國導演荷索，當年看了荷索，才想拍電影

小野說，因為楊德昌的執著，所以和他合作，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作為一個獨立的電影人，真的得過了自己這一關，觀眾才會相信你

楊德昌的電影都很精密，但拍攝過程卻是一個不斷拆掉重構的經歷，會讓周圍的人很痛苦

為了拍《牯嶺街》，楊德昌做了大量的調查，找了很多年輕人來聊

《牯嶺街》是個「小人物，大時代」的故事，小明和小四的悲劇，其實是大時代的悲劇。小野說楊德昌其實當年想拍《易先生和王佳芝的故事》沒拍成，後來李安拍了。如果楊德昌來拍，整個故事肯定是大時代背景，會完全不一樣（抱歉，這個敏感詞電影，我用了另外的名字）

寫劇本，要先把主角找到，並讓他們之間有化學變化

比如小四殺小明的一場戲，是一系列情緒的累積過程

楊德昌時常會說，如果是相反的，該怎麼辦？比如《恐怖分子》里，太太發現老公外遇，情緒不是憤怒，而是高興，說明他們夫妻關係淡漠了

楊德昌當時說他只用一個月時間就能拍出《牯嶺街》，但最後他花了五年，把20個角色的電影，變成了200個（小野寫的120人，實際上找的有名有姓的演員，真有200個）

首先是把幫派變成了四個，一個兩人愛情片，變成了三教九流都有的大格局

很重要的一點，增加的部分，大部分是小四的親戚鄰居，以前的版本沒這麼長，是親戚關係沒這麼多

還擴充了建中的戲份

小野講了個例子，楊德昌做電影的最後幾年，有一天，公司一個打雜的年輕人拿了劇本來給他看，楊德昌說，你也會寫劇本啊，不要寫太滿！

這個年輕人叫魏德聖

最後的幾段分享，才讓看過《牯嶺街》情緒並沒有大起大落的風叔，略淚目

小野說，整整30年前，他第一次來香港，參加1987年的第11屆香港國際電影節，認識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港台電影人之間相互幫忙，不計較酬勞，那是一個最美好的時代

小野分享了一些楊德昌的秘辛（其實對楊德昌粉絲來說不算秘密了），比如楊德昌事必躬親，連電影廣告都要親自盯，得罪了太多人

後來才發現，這樣做，是為了成為一個完整的電影人

楊德昌有兩塊黑板

一個在他家裡，1980年代初，有一大票台灣熱愛創作的年輕人去他家，喜歡在那塊黑板寫寫畫畫，羅大佑就在上面寫出了《亞細亞的孤兒》

一個在他心裡，楊德昌像個小孩子，哪個朋友他不喜歡了，就在心裡給他打叉。小野說，恐怕我在楊德昌心裡，也被打了無數次叉了吧（全場笑，但風叔覺得略心酸，為天才都孤獨的心酸）

小野說，他甚至覺得，楊德昌走後十年，他們的友誼才開始。所以他很怕出席楊德昌的紀念活動，如果現在能遇見楊德昌，只想給他說

對不起

小野說，放《牯嶺街》的這天早上，他在酒店房間吃早餐，面對大海。如果楊德昌會出現，他的第一句話會是，你怎麼選這個位置，換換換！

楊德昌是個孤獨甚至落寞的導演。但30年後的年輕人看他的電影，不相信這些電影，是30年前的導演拍的

小野回憶這張照片的來歷，那是那年的亞太影展，小野得到最佳編劇，楊德昌和侯孝賢頒獎，楊德昌個子很高，他高興地把小野舉起來一丟，之後拍了這張

以下是關於楊德昌、《牯嶺街》、《恐怖分子》和小野自己的乾貨（以下還包括觀眾提問回答的精華）

小野那時候在台灣的中央電影公司，本來《牯嶺街》他是做了初稿的，但之後還是離開，並不是小野要離開楊德昌，而是小野當時要離開電影界了。後來小野去當了兒童作家，做了電視台高管，但與電影還是藕斷絲連

回頭來看，《牯嶺街》的確要四個小時，才能完整復原1960年代的大時代背景

拍《恐怖分子》的時候，因為找不到好的演員，楊德昌就去找了蘭陵劇坊的演員，比如李立群、金士傑、顧寶明等人

當時《恐怖分子》的女主角之所以找繆騫人，是因為她不像傳統的明星，演女作家有可信度。但繆騫人不會講國語，後來是配音，這讓對聲音要求苛刻的楊德昌很是遺憾

因為事必躬親，楊德昌當年設想的預告片是，讓李立群在西門町的天橋上走來走去，然後《恐怖分子》片名出來。但經過各種吵架之後，「中影」做成了警匪片樣式的宣傳片，騙了很多人進來看，票房很不錯。事實上這部電影一開始就一點打打殺殺，後來很多觀眾說「這是什麼鬼？」小野就親耳聽到兩個洗頭小妹說，有個導演叫楊德昌，他的片子千萬不要去看！（全場大笑）

楊德昌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與周圍的氣氛是格格不入的。小野當時和他合作就說，你負責做你的永遠，我們來做"騙人"的事情（全場再笑，笑過之後還是覺得心酸，天才總是這樣吧）

《恐怖分子》得到金馬獎，要感謝香港的影評人不斷寫文章支持，讓這部電影從當時投票的第九名，到第六名，加上幾個香港評審的辯論，最後變成金馬獎最佳影片

關於《牯嶺街》完美的二姐的人設，她是典型的乖乖女，讀北一女，前途由父母設定。她其實是來反襯小四的，真正想改變世界的，是小四這樣的人

二姐的扮演者姜秀瓊後來也成為一名導演

哈尼這個人設，第一版是沒有的，後來加進去，是為了反襯的。哈尼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但世界已經變了，所以送命。而叫哈尼（親愛的）這個名字，是一種對時代的嘲諷吧

楊德昌的電影，從來不會單純的設定一個人是好人或壞人，其實小四與小明，兩個人都是大時代下的被害者。小明是父親為國而死，卻顛沛流離，她那樣「綠茶」，其實是為了尋找保護與安全感

據楊德昌的田野調查，當年的青少年犯罪增加了十倍以上，是因為台灣社會集體苦悶的結果

楊德昌的劇本，有時候今天才會寫好明天的人物對白

戴斗笠，用日本武士刀的兩派大屠殺那場，只有手電筒是光的來源，這樣的設定太經典（很巧，有觀眾問這一場的造型是不是在致敬黑澤明，17號同一個場地就會放《七武士》）

之所以用貓王的音樂，是為凸顯那個年代，美國對台灣的影響力很深（已經改行去修車的王啟贊，承包了電影中的笑點）

《牯嶺街》出現的各種方言，，是台灣新電影的一個標誌，想讓語言回到原本的人

可是，輕微強迫症患者風叔覺得，裡面的四川話不夠標準，不知道其它的觀眾，有找到自己的方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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