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讀書，不如讀「白」書

4月，深圳。在每一條擁擠的街道里，陽光折射的牆面已有很深的明暗之別，這座城市總是迫不及待地進入夏天，陽光正用它特有的語言來講述歲月。這樣的語言沉默，卻是我們的歷史。

歷史在每一面牆上顯現。它告訴你器官的傷痕和四肢的疲憊，如果我們能認真閱讀牆面上的故事，我們便是它吐出來的音節。面對一堵牆，正如翻開一本書，彼此一言不發，彷彿牆面上自己的影子。

東方出版社 名家讀史筆記 《閉門日札》 邵燕祥 著 2016年6月

每座城市的牆面都是如此，斑駁如夜或嶄新如晨都需要有人記錄，而不至於在陰雨的天氣里迷失。這次推薦的三本書——王學泰的《寫在歷史的邊上》、陳丹晨《風雨微塵》和邵燕祥《閉門日札》均是東方出版社「名家讀史筆記」系列，記錄生活過往點滴、名人佚事、歷史與現實的映照、讀書的感悟種種，還有書頁卷角里的遺漏以及你匆匆路過牆面後淡漠的歲月。

《風雨微塵》 陳丹晨 著 2017年1月

如果無人刻上深沉的詩句，牆可以靜默於多少次的陽光里？1989年9月，邵燕祥寫下「我捕捉思想如捕捉蝴蝶」的句子，蝴蝶亂飛於心牆一角，若活在紙上便「憔悴為，黯淡的標本」，好在牆角的風聲，讓我們不僅捕捉了鮮活的蝴蝶，還讓我們思想微顫。

在《讀「白」》一文中，邵燕祥談到人的無限慨嘆，有人惋惜「無花空折枝」的錯過，有人「空悲切」人生的虛無。生活中最怕的就是「白」，空白、白活、白忙碌等等，似乎活著失去了意義，非得是看得見的錦繡前程，大家才會喜上眉梢。大起大落，患得患失，大概是「白」最貼切的狀態吧。如果能在白日夢的時間裡閱讀，捕捉牆角的蝴蝶，或許會對人生的「失望」有所寬宥。

陳丹晨在《風雨微塵》中也提及此種「白」的人生常態。他引用李商隱的一首詩，《風雨》篇云：「凄涼寶劍篇，羈泊欲窮年。黃葉仍風雨，青樓自管弦。新知遭薄俗，舊好隔良緣。心斷新豐酒，銷愁斗幾千。」詩意孤寂優傷，卻能淡定看透世事，絕對是大徹大悟之言。李商隱用自己的詩來呈現一生的體驗，陳丹晨則用他的記錄來回應這種人生。無可奈何的是，人生易於蒼白，尤其是在走進某些房間看見牆上空無一書的情景時，真的擔心他們承受不了這種蒼白所帶來的虛無之重。

人生是一部大書。寥寥幾篇文章、幾本書籍無非也是人生邊上的旁註與眉批。錢鍾書先生就形容「這本書真大！一時不易看完，就是寫過的邊上也還留下好多空白。」此處的「白」也同樣是王學泰在《寫在歷史的邊上》里所說的「一窮二白」。他說：「作為顏色的『白』，很有包容性。所謂『一窮二白』，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閱讀之妙，便是將「蒼白無力」變成所有可能的顏色，包容你的缺點，也同樣包容歷史的陰雲。

可當我們談論「白」的時候，我們忘卻了一切「白」的可能，忘卻了書，只剩下無盡的惘然若失。面對「白」時，我們要有見識，能從紛紛擾擾的世相中看出些道道來，方能活得明白。若非如此，就像王學泰所說的 「彷彿翻騰舊書庫，只是暴土揚塵，白白吃了許多灰土，得不到一點啟發心智的文字。」

讀書亦不可如此「白」忙活。荀子曰：「君子之學也，入乎耳，著乎心，布乎四體，形乎動靜……小人之學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間則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軀哉！」說的就是「出乎口，入乎耳」的讀書不能到達人的心靈深處，只有深入心靈的讀書才能化為人生的實踐，支配人的一生。王學泰主張這樣的讀書之法，這三本「讀史筆記」也同樣讓世人看到了讀書用功的好處。人生不怕「一窮二白」，怕就怕書「入乎耳，出乎口」的蒼白，讀書與做人一樣，深入心靈，便能在空白處畫上自己需要的色彩。（文/伍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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