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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曉丹:就這樣濃烈下去


  教書近二十年,胡曉丹是我遇上的最有才氣的學生。今後會陸續發一些她寫的散文。



  每個城市都有它特定的花,像我這般滯於舊事的人,能夠安然行走在陌生的城市,最大的支撐也許只有花了。


  以前喜歡六月雪,喜歡梨花,喜歡最清冷淡泊的雪。現在不了。


  現在喜歡濃烈的花。佛山的木棉,深圳的鳳凰花,東莞的洋紫荊……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模樣。儘管我對廣東這個城市,真的無感。


  也許行過一遍人生,才知道人生的好;在年輕狂妄的時候,反倒是凄凄慘慘,強說愁緒。

  那本不是青春的樣子,可惜我經歷得太久了,到現在才明白,到現在才想濃烈地綻放一回。確實,世界自有它的秩序,循著這樣的秩序便是最好的,如果早了,或是遲了,到頭來還是要重新經歷一番的,絕不會漏掉任何一個環節。


  慶幸我悟得還不算太遲,慶幸我依舊可以屁顛屁顛地走路,痞氣十足地罵人,笑得搖搖晃晃直不起腰。


  慶幸我喜歡上了一切鮮艷明媚、燦爛熱烈的事物。看到他們,不是感動,而是喜悅。


  除了濃烈的花,我更喜歡活得濃烈的姑娘。那是我年少時不曾有的樣子,以及我如今強烈想要成為的樣子。


  我喜歡眼神桀驁的姑娘,以前定會認為她是不好惹的角色,自己側目而去;如今都會多看一眼,她身上有強烈的磁場,我很想知道,世界這麼蕪雜和殘酷,為什麼她不會像別人那樣低眉乖順?世界那麼大,但在她眼裡,世界那麼小。

  我喜歡耳朵里塞著耳機、一隻腳撐在地面、倚在杆子上等公交車的姑娘,她那個等待的姿勢,真是好看,對結果充滿了期待的堅定模樣,不,是即使沒有結果,也無所謂的模樣。這樣的姑娘,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在愛情里,愛字總不如等字情深意長。」


  我喜歡走路大步流星的姑娘,最好是甩著頭髮,聲東擊西式地跳將起來。那是我三年級以前才會有的走路的姿勢,因為沒有煩惱,我會毫無顧忌甚至是興高采烈地追向前去。如今心思重了,腳步也沉重了。


  我喜歡不顧旁人眼光,自顧自拍照的姑娘。我認識一位32歲的女子,未婚,獨立,強勢。但那天晚上,她散著頭髮,著著碎花裙,行走在甜品店的過道里,甜甜笑著,讓我為她拍全身照——她想在網上再買一條同樣的裙子。我那時震驚了,在我17、18歲的時候,都沒這樣的自信,更何況是在四周都是看客的環境里。她不算很美,很不算很瘦,但她歡欣轉圈的樣子,連我都覺得,她比周圍的20歲左右的姑娘,年輕美麗太多。


  我喜歡不把自己頭髮當回事的姑娘。她們有的披著發,髮絲落下來,不是捋,也不是梳,就那麼一隻手從額頭前自然攏起來,攏起來時的那種凌亂,比先前服服帖帖的更好看;有的是頭髮鬆了或是感覺熱了,隨時取一根皮筋紮起來,用牙齒咬咬皮筋皺著眉的樣子,真是好看;我更喜歡不用皮筋的姑娘,直接一支筆、一根棍子,在頭髮後面繞了繞、插進去,當簪子。可惜我沒見過有誰這樣做過。劉亦菲在電影《功夫之王》里有這樣的動作,可惜太凌厲,也來得突然,稍顯耍酷;在電影《第三種愛情》里也有這樣的動作,樣子很美,可惜還是有「你來看我呀」的刻意。亦舒說真正的美人是「美而不自知」,我覺得這句話是矛盾的,真正的美人都是自知的,林青霞是,劉亦菲是,俞飛鴻也是。但我並不覺得美人知道自己的美是多麼不光彩的事,知道自己的美、並懂得發揮自己的美,這樣的美人,才真的有魅力。我見過的美人很多,喜歡的也很多,可是她們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綻放自己的美,但掩飾對自己的美的自知。興許是處境的不允許,世人的不容情,如果這樣,真是可惜。我寧願她們走下神壇,坦然地承接地氣。


  所以,那些不算絕美、但恣意美麗的女子,更得我心。

  我喜歡《左耳》裡面的黎吧啦,那樣熱烈恣肆,穿白裙,戴花環,跑到樓頂上,舉著喇叭對全校喊:「許弋,我愛你!」;騎著車,一把拋出手中的向日葵,大叫:「許弋,我愛你!」沒等那個少年緩過神來,騎車就跑……我看見她熠熠發光的指甲,聽見她身上叮叮鈴鈴的聲音,那個樣子,讓誰都覺得自己的青春才是虛度。自她死後,我覺得《左耳》的靈魂都沒有了。我最喜歡看她一臉倔強,回應小耳朵說「你不怕受傷嗎」的質疑和心疼,她說:「不怕。愛對了,是愛情;愛錯了,是青春。」金石鏗鏘,擲地有聲。


  我喜歡《卧虎藏龍》里玉蛟龍,天真,但又邪,又狠。個性如蛟龍,手掌奇劍,身懷神功,輕靈如燕子,決斷如猛龍,可以遵循內心的感覺逃離婚姻,拋棄家庭,背叛現實,在風沙里恣意馳騁。而最後皆大歡喜的結局到來的時候,她在武當山崖縱身一躍,投入茫茫雲海,任由羅小虎目送淚下。以前不太明白她為什麼跳崖自殺,現在卻懂得了更多:她內心是一個無底的空洞,填不滿,抗爭和追尋的結果是失望,現實世界沒有她要的東西,包括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她活著是空的,入不了世,也出不了世,只好一死了之。千金小姐的身份不屑珍惜,身懷絕技無用武之地,愛情最終也是消散無蹤,致力於扶自己上正途的人也因自己而死——她抗爭,她不要約束,她要自由,要生活的主宰,要生命的意義。


  我喜歡民國時期的言慧珠,京劇鬚生言菊朋的二女兒,敬重讚賞極了程硯秋,後來師從梅蘭芳。她長相艷麗,「身高一米六五,削肩長頸,柳葉眉,高鼻樑,小方口,一雙俏目,顧盼神飛」;個性剛烈,流言抨擊她「捧男角、不檢點」,她一笑置之並一如既往;才華出眾,主攻刀馬旦,技藝精湛,人稱「小梅蘭芳」,年紀輕時她的戲一結束,座下觀眾悉數離去,哪怕父親言菊朋的戲即將開始……總之,算得上當時的驚才絕艷之人。記得最深的,是有人笑她身材豐腴、胸部造假,她當場把毛衣一掀,叫多舌者來驗真假;月台送別黃宗江,穿著「扎眼」又「咋呼」,大叫一句「我來啦」,將黃將軍擁入懷中……後來遇上文革,被安上了「穿貂衣搞小資」「亂搞男女關係」「唱舊戲」的罪名受批鬥……她受不了折磨,自縊而亡。她自殺,與老舍、翦伯贊是一樣的,但跟老舍、翦伯贊是不一樣的,她口袋裡沒放「毛主席萬歲」的字條。


  寫得越來越多,筆調不知不覺越來越沉重。也許故事本身是帶著悲劇色彩的,但在這個無足輕重的時代,希望對她們這樣的人不要有太深的傷害!

  我喜歡活得濃烈的女子,不管是哪個時代,也不管是否真實存在。也因著喜歡和羨慕,想活成她們那樣的樣子。


  跟朋友有一段論道。


  他:如果你看到一朵花很喜歡,你偏要把它摘下來才甘心嗎?她的使命是結子再開花,你卻剝奪了她的生命。


  我:我們不是花,怎麼知道花自己的想法?結子再開花是社會對她的要求,但如果被人摘下欣賞是她自己的個人需求呢?如果我是花,我寧可被人折了插在玻璃瓶里養著,哪怕只能活一天,也比開在空谷里活一百年要強;如果我是花,我也會選擇做煙花,哪怕只有一次絢爛,生命就轉瞬成空,也比生生不息卻無人問津的野菊花要過得快活!」


  無論是花還是人,就這樣濃烈下去,濃烈到氣味揮發殆盡。


  誰勸也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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