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至少有三個叫汪直的人，一個是成化年間弄權的太監汪直，一個是大臣汪直。本文涉及的這個汪直生活在嘉靖年間，是一位傳奇人物，他的身份很複雜，最初為商人，後淪為海盜，再後來在日本人控制的海島建立了一個封建小王朝，為非作歹——同時也逍遙自在了數十年。

《戚家軍》劉家輝飾汪直

自命不凡

萬曆年間修撰的《歙志》記載：汪直（一作王直），又名五峰，號五峰船主，安徽徽州歙縣桂林人。據說他生有異象，他的母親汪氏夢見一顆大星星從天上掉下來，恰巧落入其懷中，大星旁邊「有一峨冠者，汪氏遂驚詫地說道：『此弧星也，當耀於胡而亦沒於胡。』已而，大雪紛飛，草木皆為結冰」。

汪直母親認為，這個天星轉世的兒子將來會因為胡人——也就是外國人而發達，同樣也會因為外國人而死。等到汪直稍稍長大，他對母親異兆之夢有另一番理解，他暗中竊喜：「天星入懷，非凡胎也；草木冰者，兵象也。天將命我以武顯乎？」他覺得，自己不是凡胎，將來會憑藉武力發達起來。這娘倆的預見都挺准，也都一一應驗。

汪直年少時家境貧寒，為人仗義俠氣。漸漸長大後，足智多謀，樂於施捨，因此鄰里鄉親都很信任他。

汪直很想干一番事業，可是通過正當科舉渠道，憑他的本事基本沒戲，做小買賣小打小鬧又覺得沒啥營養，吃糧當兵又感到有些屈才。經過深思熟慮，汪直決定販賣違禁物品，也就是海上走私。

鋌而走險

當時的明朝政府嚴禁私人從事海外貿易行為，有「片板不得下海」的嚴苛規定。明初時，明太祖只允許部分國家或部族以朝貢方式與政府官方貿易。到了明成祖時，稍有鬆懈，對官吏與藩國之間的貿易行為較為寬容。正德、嘉靖年間，地方豪強、官僚、商賈等勢力相互勾結，與西洋人非法貿易猖獗，也招來倭寇，造成沿海的「倭寇之患」。

嘉靖元年，給事中夏言建議「罷市舶，厲行海禁」，皇帝採納了他的建議，下詔斷絕海上交通。禁海令雖然緩解了倭寇騷擾沿海，但客觀上造成沿海一些國家、部族境內物品奇缺、物價飛漲，這給民間的走私行為帶來無限商機。

汪直看準大發橫財的機遇到了，是需要他這樣的人物大展身手的時候了。可是走私不是違法嗎？汪直不知道嗎？汪直當然知道，這也正是他異於常人，區別於一般街頭混混、小流氓的地方——賭把大的，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成則為王敗則為寇。

嘉靖十九年（1540年），汪直與徐惟學、葉宗滿等人選擇在廣東開始打造海船。開始販運硝黃絲棉等違禁貨物，到東南亞、日本、西洋諸國等地銷售。

汪直一開始在東南亞開拓市場，賺得了第一桶金，但是後來他發現東南亞人煙稀少，而日本市場更適合於自己，從此開始在中日海峽之間往來貿易。

明朝政府有所耳聞，開始嚴厲打擊海上貿易。汪直最初依附同鄉許棟，從事走私貿易。等到許棟和李光頭等先後被明軍剿滅，汪直另起爐灶，自號船主。「遂起邪謀，招聚亡命，勾引倭奴多郎、次郎、四助四郎等，造巨艦，聯舫一百二十步，可容二千人，上可馳馬。」

海上稱霸

汪直在海上逐步做大，以日本薩摩洲的松浦津為基地，成了當時海商武裝集團最大的首領。日本正處於戰國時代，數十個小國軍閥割據勢力互相混戰搶地盤。可是最大的軍閥也就幾萬人，而追隨汪直的勢力已經達到十萬人，他的貼身保鏢就有五十人。

日本當時物資匱乏，他們缺什麼，汪直就有什麼，所以日本人既惹不起他，又得依靠他。那時候常常會有日本人點頭哈腰「哈依！哈依！」圍著他身邊轉悠。戰爭需要槍支火器，汪直就跟急於擴張的葡萄牙人交易。

葡萄牙人渴望得到中國的絲綢、瓷器等商品，沒錢買，就只好拿槍換。日本人渴望得到槍支，於是就高價從汪直手中購買。在各國之間，汪直財源滾滾，富可敵國。

在海上販運貨物時期，汪直多次被海盜搶劫，他依靠軍火也成立了自己的私人海上護衛武裝。久而久之，他發現搶劫來錢更快，還沒有成本。從此亦商亦匪，牟取暴利。

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汪直佔據日本平戶（今屬日本長崎縣），自稱徽王，建立「宋」國。明廷多次派兵圍殲汪直，汪直勾結倭寇抗拒，朝廷收效甚微。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官府默許海上「私市」行為，汪直開始對官府寄予厚望，於是賣力幫助官府剿匪，吞併了福建海盜首領陳思盼。當時「海上之寇，非受直節制者，不得存」。汪直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海上老大。

詔安詔安詔甚鳥安

嘉靖三十三年（1554年）四月，浙江巡按監察御史胡宗憲受命圍剿東南沿海倭寇。胡宗憲派遣蔣州、陳可願遠赴日本與汪直的養子毛海峰（王滶）取得聯繫。

胡宗憲

汪直把蔣洲等留在日本充當人質，命養子毛海峰護送陳可願回國，與胡宗憲商談招撫、互市等事誼。毛海峰上岸後，胡宗憲與之飲酒，後來假裝喝醉。

毛海峰扶著胡宗憲回書房，看到許多文書，其中有許多聲言討伐汪直的文件，最後「意外」看到胡宗憲請求朝廷招撫汪直的文件，毛海峰看過很受感動。胡宗憲就這樣以「蔣干盜書」雷同的反間計，騙取了毛海峰的信任，毛海峰迴去後一通神吹，汪直逐漸放鬆了警惕，表示願意接受招撫，歸順朝廷。

煞費苦心的胡宗憲已經勸說汪直回國，希冀控制好汪直，以他的威望逐步解決海上倭寇及海盜勢力。胡宗憲的想法很高明，可是手下——杭州謁巡按王本固卻是個愣頭青。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二月五日，自以為是的王本固將汪直誘捕，三司和議一致認為：「汪直始以射利之心，違明禁而下海，繼忘中華之義，入番國以為奸。勾引倭夷，比年攻劫……惡貫滔天，神人共怒。」

胡宗憲不再堅持己見，於是上奏請求將汪直明正典刑，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汪直臨死前被准許見兒子一面，他的兒子抱著他痛哭流涕，汪直把一根金簪送給兒子，嘆息說：「不意典刑茲土！」——我沒想到能死在這裡啊！至死不屈，被斬首於杭州省城宮港口，汪直的妻、子被押往功臣家為奴。

死不認賬

汪直至死也不承認勾結倭寇入侵的罪名，他反駁胡宗憲的指責：「總督公之聽誤矣!直為國家驅盜非為盜者也!」在上奏皇帝的《自明疏》中談到：「竊臣直覓利商海……與人同利，為國捍邊，絕無勾引黨賊侵擾事情……如皇上仁慈恩宥，赦臣之罪，得效犬馬微勞馳驅，浙江定海外長塗等港，仍如廣中事例，通關納稅，又使不失貢期。」

他請求朝廷開放廣東通商口岸，設立海關收稅，恢復與日本朝貢及貿易往來，從而使倭寇之患得以解決。又承諾「效犬馬微勞馳驅，願為朝廷平定海疆。」朝廷哪有開放的胸襟，最終還是兜頭一盆涼水澆滅了汪直心中燃起的的希望之火。

汪直死後，毛海峰在岑港（浙江舟山）被明軍剿滅，從此群龍無首，倭寇之患愈演愈烈。

一些史學家將汪直定性為漢奸，其實汪直的所作所為，遠遠超出了「漢奸」的範疇，奇才？奸商？軍火販子？海盜？亂世梟雄？似乎很難一言以蔽之。

結語：現在日本長崎縣平戶市松浦史料博物館外豎立著一座不足一米高的汪直銅像，」汪直「陰霾的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面向萬傾碧波舉起了右手，像是向對岸的祖國打了一個蒼白無力的招呼。

在汪直定居日本平戶期間，經過他的經營和影響下，平戶當時從一個海濱小城發展成為日本的海上貿易重鎮，他深受當地領主歡迎。其「東方商人」的精神風貌被日本商界視為典範，被尊為「大明國的儒商」。因此平戶人每年都隆重紀念汪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