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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刷屏也難表達范雨素身後的故事和聲音



再多刷屏也難表達范雨素身後的故事和聲音



導讀:今天的穿牆打洞正在全城鋪開,更多的城市打工者被迫離開北京。一個皮村,一個新工人階級,正面臨著城市改造和產業調整的衝擊。

作者:吳強,騰訊·大家專欄作者,政治學博士,自由撰稿人。


真的猛士是不憚於被指責蹭熱點的。范雨素一文刷屏後,各種蹭和反蹭的文章應景而生。這些文章和評論,集中在範文的文學性居多,連帶出去年網紅的鄉間詩人余秀華,也嫌范的文學性差點意思。不過,一位在京保姆的文章能得到如此關注,不能不感謝近年來「正午」、「人間」等非虛構寫作專欄,是這些門戶網站打開了一扇門,讓許多草根寫作者的文字和故事傳播開來,也刺痛了一些人。


這些被刺痛的,多以刻薄文體出現,或者模仿範文自比弱勢群體一分子,或者把范雨素當作趙本山式的賣拐,把範文的刷屏看作中產階級的農家樂。還可以看到,一些公知和媒體群,熱衷討論范雨素是否有人代筆,8歲讀《西遊記》在農村是否意味著天才等等。甚至,范的襄陽同鄉,作家蔣方舟也在喧嘩中不幸躺槍。


如是種種,像極了余秀華效應,當時也很有一些蹭熱點的跳出來,自詡了解農村,變著法子為農村的男尊女卑、為婦女買賣、女性不能上桌辯護。其中不變的邏輯,都不外乎人們的感動和傳播是廉價的,絲毫不能改變她們的命運,只為安撫自(wen)己(qing)脆弱敏感的心靈。不能不說,這種堅硬和冷酷,和那些對「聖母婊」、「白左」的嘲諷幾乎系出同門。他們總是一副閱人無數的姿態,以為閱盡人間苦難,而拒絕輕易被感動。

不過,這種姿態,雖然有些像是剛洗乾淨泥腳上岸穿起西裝的人們今天在大談特談階級固化、對學區房憂心忡忡,但是可能更像是對自身階級地位、對自身話語權分外敏感脆弱而試圖消解一切被刺痛的虛無主義。只是,這種虛無主義或許能夠消解范雨素的保姆身份,也能消解范雨素的殘酷人生,甚至消解著對范雨素以一個近乎享受中產家庭主婦寫作身份的嫉妒,但卻無法消解范雨素背後的皮村,和她背後的一整個階級。


有評論者很快就說,「那就是農家,不是農家樂。人家自己寫,才不管你們樂不樂。你們媒體人的返鄉手記才叫農家樂」。誠然如此!即使虛無主義可以消解一切公民社會,即使階級虛無主義可以將一切都還原為階級壁壘,卻無法直面一個階級的自我覺醒,儘管充滿痛苦和艱辛:范雨素的寫作,不是簡單的媒體炒作或者廉價同情,也不是她的文學修養不夠難登大堂的問題,而是她在皮村打工學校的艱難學習,然後闖入手機閱讀,刺痛著人們,想起那些死去的和活著的新工人作家和詩人,也重現著皮村為代表的集體自我教育,正在如何艱難地表達其階級主體性。


在范雨素之前,一個曾經被記住卻沒有紅起來的,是2014年自殺的深圳富士康工人許立志。他留下最後一首詩歌,然後從富士康宿舍樓頂跳下。當然,人們記得更多的是28年前的海子。許立志的身後,2015年,廣東和北京的一些勞工NGO組織了話劇表演,紀念這位工人詩人。我也有幸觀看了其中一場演出,聆聽了許的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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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我彌留之際》,作者許立志


只是,確實,更多的人,不如許立志,更不如范雨素,他們在一天的疲憊工作後只能躺在床上或者蹲在地上玩一會兒手機算作休息,實在難以像許立志那樣寫點什麼,或者像范雨素那樣到皮村打工學校里上課,上一個文學創作講習班。例如,人民大學的一個志願社團,「新光平民發展協會」,招募學生志願者為後勤工友做夜校補習,最近關閉了。關閉的原因,不是行政干預或者志願者方面,而是因為後勤工友們太累了,難以堅持在忙完廚房工作後堅持上課,生源流失殆盡不得不最終停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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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新光平民發展協會」的報道

但是,對人大後勤工友們,他們的困難一方面在於克服勞動疲勞,另一方面卻困惑於上夜校能否幫助增加工資。類似的情形也同樣存在富士康工人當中:他們既為高強度的單調勞動所困,又難以擺脫資方的加班獎勵陷阱,而成為跑輪上的倉鼠,或者滾動巨石的西西弗。能夠勇敢地跳出來的並不多,許立志的詩歌是一個勇敢的嘗試,卻最終也沒逃脫其他工友的自殺命運。


相比之下,成立於2002年的皮村「工友之家」,便為這些孤獨的新工人群體創作了一個集體空間,通過戲劇表演、文學創作、夜校、打工子弟學校等形式對城市的農民工進行集體的自我教育,儼然完成了階級意識的覺醒和塑造,如湯普森在《英國工人階級的形成》研究里對19世紀上半葉英國工人讀書會的描述。


范雨素正是在這樣的環境里接觸到所謂「干預」,開始學習寫作,重現燃起了少年時代的寫作夢想,最終以《我是范雨素》一文躋身網紅,也讓人們驚覺2016年冬天剛剛過去的皮村強拆事件。而今天的穿牆打洞正在全城鋪開,更多的城市打工者被迫離開北京。一個皮村,一個新工人階級,正面臨著城市改造和產業調整的衝擊。


這個時候,再多的刷屏也是不夠的,也難以表達范雨素身後一整個階級的故事和聲音。自1990年代末國企改革消滅了傳統產業工人階級後,一個以城市農民工和農民工二代為主體的新工人階級開始逐漸形成。幾乎可以皮村工友之家2002年成立為標誌,尤其珠三角一帶,湧現了一批新勞工NGO,從工傷、社保、工人教育和集體談判等問題入手,開始了自我組織和自我教育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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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圖:皮村的新工人文化藝術節


在這個意義上,《我是范雨素》絕不止有異域風情或者農家樂的價值,而是以她對人生細節的描述在抗議著所有的壓迫:有教育財政投入比例對農村和底層民眾教育機會的剝奪,還有普遍的男權壓迫即所謂傳統家庭倫理對女性成長的壓迫,更有皮村的命運和城市拆遷改造的關聯,以及如何通過城市工人的集體交流、自我組織避免富士康悲劇、避免許立志的悲劇重演。


然而,所有這些,都可能刺痛你,刺痛你的階級。只有刺痛,只要刺痛,才可能最終穿透所有的制度,所有的壓迫。這不是文學,而是戰鬥。


(原標題:《刺痛你的階級:從許立志到范雨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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