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你親生的，你還愛我嗎？

我很認真反思過我為什麼愛看明星八卦。

究其原因，不過「代入感」三個字。大多數明星的私生活遠比他們的作品好看，說句刻薄話，許多明星在對付狗仔和輿論時候的演技，遠比他們在電影里表現得精湛。

我們追隨一個明星的一生，也像是看了一場戲。

感謝這兩年大熱的真人秀。從前我們只能從小報和狗仔里窺見明星生活，現在，他們親自上陣，為我們演出雞毛蒜皮的日常。無論有沒有台本，在很多細節里，還是暴露了他們平時想盡量遮掩得體的一面。

比如《媽媽是超人2》。

在選擇明星上，《媽媽是超人》系列一直比《爸爸去哪兒》更大膽，更具話題性。《爸爸去哪兒》里的嘉賓們，都是些口碑比較正向，爭議性較少的明星，從第一季的郭濤林志穎，到後來的黃磊陸毅，都是「正能量」代言人，尤其陸毅，能被欽點為《人民的名義》里的侯亮平，就因為他負面新聞少之又少。但《媽媽是超人》不一樣，第一季請了因為離婚風波兩年沒工作的董潔，深陷「整容」和「炒作」疑雲的拳王老婆冉瑩穎。第二季呢，請了一貫被定性為「矯情」的伊能靜，和馬雅舒。

我對馬雅舒的印象很簡單，吳奇隆的前妻，兩個人因為財產分割鬧過好大一個陣仗。但這一季的《媽媽是超人》里，馬雅舒的困境，比其他幾個媽媽更複雜。除了自己的小孩之外，她還要面對丈夫跟前妻的女兒——還是一個13歲的，正值叛逆期的，外國小女孩。

局面看得我都煩躁。

馬雅舒的繼女——阿迪雅，來北京給同父異母的弟弟愛登過生日，一露面就把馬雅舒震住了——超短裙，露肩裝。朋友們，我們13歲的時候穿什麼，我印象很深的是，我初一的時候，穿了件脖子後面系帶的上衣，都被班主任委婉地勸回家換了。馬雅舒是70年代生人，價值觀還是相對保守的一代，我能理解她面對一個早熟的女兒的一臉懵逼。

事實上馬雅舒在見面前就很忐忑——怕兩人處不來，怕有文化差異，怕女兒有抵觸心理，而面對這個女兒過分成熟的打扮，馬雅舒的表現是，欲言又止。

我真的覺得這一幕很寫實。

親媽跟繼母最大的不同是，親媽是有資格說重話的人，繼母不是。

我知道豆瓣上有個小組，叫「父母皆禍害」，也知道這兩年，越來越多的孩子開始批判父母，揭露原生家庭給的心理陰影。

我十幾歲的時候，每次跟我媽吵架，也會在日記本上重重地寫，等我自己能賺錢了我就要搬出去，我再也不要受這個女人的氣了。事實上我23歲了，我一想到回家有時候還會頭疼，因為無論我在外面多麼像個人，在我媽眼裡我都不算個人，我媽還能因為疊不疊被子，穿不穿秋褲這種問題跟我吵架，無論我多麼努力，她都覺得我有一堆毛病需要清算。

可是那是我媽媽。

我最最生她氣的時候，也不懷疑我媽愛我。我在家呆不過一個禮拜就想出走，可是我在醫院裡要抽血的時候，第一反應還是拖著哭腔喊媽媽。

我以前也很喜歡批判父母的種種教育方式有問題。但這兩年，真的自己開始做事情了，會覺得，其實爸爸媽媽也不容易，他們當年也是上班下班買菜接我，明明很忙，還是把我帶在身邊，沒有讓爺爺奶奶帶我。真實生活里，人跟人就是會有摩擦的，沒辦法做到像電視里的親情那樣，那麼妥帖，那麼讓人舒服。

這兩年都在講原生家庭，都在講親子教育，但真的，沒有大人能時時刻刻照顧好小孩感受的，大人也有不講理，也有火氣大的時候。我有時想想小時候的自己，確實也覺得挺欠揍的。

長大後也會跟父母發牢騷，但打從心底里，我也知道我爸媽愛我，我也知道我媽只是象徵性打我屁股，我也知道我要是鬧離家出走，還沒走出小區就被我爸哄回去了。都是演演的，我吃定他們啦。

這是來自血緣的篤定。

而繼母跟繼女的關係不一樣，她們沒有這種篤定感，做後媽的，要很努力來表現誠意，要關心，卻不能太干涉，要討好，卻不能太諂媚，這個分寸感，真的也很難把握。

信任感永遠是人際關係里最難的一部分。不止家庭關係啦，包括情侶，很多具象化的問題，要不要翻對方手機，深夜十一點要不要追蹤對方在哪，這些都是「信任感」這個抽象化難題的具體體現。所以當我們在討論，伴侶應不應該互相翻手機的時候，並不是僅僅商量要不要把手機交出去，而是探討如何獲得/建立兩人之間的信任。

至少馬雅舒和她的繼女還沒有。比如在家庭換裝派對里，阿迪雅是穿著露肩毛衣和黑色短裙亮相的，還剪掉了馬雅舒給她準備的衣服。馬雅舒這時候當然是有情緒的，但她不能立刻發作，因為彼此不熟悉，她說的任何一句重話都可以被解讀為「不友好」。這時候是阿迪雅的生父，馬雅舒的丈夫站出來，批評她說，你這種行為是不尊重丫丫（馬雅舒），你應該感到羞愧。

但爸爸站出來說這樣的話真的合適嗎？阿迪雅會不會覺得，爸爸在為了他的新妻子怪罪她？

這樣一想，一個重新組合的家庭里，一方跟前任共有的孩子，確實是一個很尷尬的存在。打不得，罵不得，任何的批評教育，都可能被孩子理解成「你們是覺得我多餘嗎」？

中國有句諺語叫「對事不對人」，但真正能做到這個境界的極少，需要極高的默契度，才能相信，「你只是想解決問題，不是在針對我」。馬雅舒和阿迪雅目前顯然沒建立這樣的默契，他們倆的關係，又客氣，又彆扭，一旦想超過「陌生人」的界限，就會爆發矛盾。

這不是馬雅舒或者阿迪雅的錯，人跟人建立那種「暢所欲言」的關係是很難的，不管是家人還是情侶關係。看《人民的名義》的時候，看到高育良跟高小鳳探討明史，我真的笑倒在沙發上，因為高育良所謂的「聊得來」，也不過是一種帶有崇拜感的紅袖添香式感情，類似於民國時代高校講師騙女學生。很多感情都帶有一方曲意迎合的一面的，真的讓雙方都覺得自在的感情，很少，非常少的。

馬雅舒顯然也不自在。而且情侶合不來能分手，馬雅舒卻不能跟這個女兒毫無關聯。

但這樣一個比其他人更難解的局，可能對馬雅舒來說，更有觸動吧。她要嘗試著，跟一個叛逆期的，有文化隔閡的女兒，建立一種亦母亦友的關係，這種嘗試本身也是動人的。

就像最近，我問了我媽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是你女兒，然後我們認識了，你覺得我們關係能好嗎？

說真的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挺忐忑的。因為我媽總抱怨我，她是個很利落的人，我是個很黏膩的人，我媽能獨自搞定房子的裝修，我自己訂張機票就覺得應該有人表揚我一下。我媽一直嫌我矯情，彆扭，臭美，粘人。我以前真的覺得，如果我不是她女兒，她會很煩我這種人的。

可是我媽說，會的。她說媽媽一直覺得你挺細心善良，也一直記得，媽媽從樓梯上摔下去扭了腳的那一次，你一個人跑上跑下打電話，你那時候才十二三歲吧，就會扶著我起來，讓我穩住別動。她說媽媽也記得，有時候切菜割到手，你邊哭會邊幫我找創口貼，媽媽只是怕你照顧不好自己，其實沒有真的嫌棄過你。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挺開心的。就，哪怕我們不是親母女，站在「人」的立場上，原來媽媽你也覺得，我還不錯的。

也希望馬雅舒等到這一天。

來源：倪一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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