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的一鳴驚人：因為「遊戲」引起皇帝伯父的注意

圖為唐玄宗李隆基彩像(明人繪)

神龍政變（705年），武則天失去政權，李唐復辟成功。但是，中宗時代的唐朝，怎麼看都像是武周政權的繼續，因為武家的勢力依然是朝廷的重要存在。景龍四年（710）六月，中宗去世，韋皇后臨朝稱制，人們擔心又一個武則天即將橫空出世。正在這時，一位並不耀眼的人物挺身而出，不僅拯救了李唐，而且引領唐朝走向鼎盛。他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不過，當時的李隆基還是一個郡王，臨淄郡王。

在唐朝的歷史文獻中，李隆基第一次出現，年齡只有7歲，那是天授三年（692）十月。7歲的李隆基被封為楚王，出閣開府，開始有了屬於自己的屬官。根據制度安排，每月的朔望日，封王都要入朝面聖。李隆基的車馬隊伍，在朝堂外受到阻攔，來人是武懿宗，武則天朝廷的河內郡王、官左金吾衛大將軍，武則天的武家侄子。當時的李隆基立刻還以顏色，大聲斥責說：「吾家朝堂，干汝何事？」是李隆基不諳世事，不懂這是武周的朝廷，還是內心憤恨武氏而出言反擊？今天已經無從查證。《舊唐書》記述這件事情，大約也在表明李隆基從小不畏勢力，有敢做敢當的領袖氣質。武則天聽說後，對小小的李隆基讚賞有加，「特加異寵」。可以說武則天喜歡李隆基，但是否因此訓斥了武懿宗呢？

這件事，小說家當然是大加利用，越寫越神。《唐語林》《開天傳信記》說武則天聽說此事特別驚異，再三端詳李隆基，最後說道「此兒氣概，終當為吾家太平天子也」。此時是武周時期，李隆基的父親都改姓武了，李隆基也應該姓武。武則天說吾家，並不錯。但小說家的用意要深遠得多，故事明確了李隆基未來的偉大前程，今天的讀者也不必求之過深。但是，「氣概」一說，還是能夠透露出一些關鍵問題，沒有氣概如何成為領袖。領袖不同於帝王，因為眾多帝王之位是繼承得來，並不是自己征服得來，而只有通過鬥爭、征服獲得成功者才能稱為領袖。

李隆基的一鳴驚人，是在中宗的景龍年間。景龍二年（708）臨淄王李隆基兼任潞州別駕（相當於潞州的副州長），這一年他25歲。此時的李隆基是個什麼形象？多虧一篇小說的記載，讓我們獲得了解的機會。據《唐語林》：有一次臨淄王從潞州請假回長安，好像是為了偵查長安的政治動向。暮春時節，正是長安的游春高潮，臨淄王騎馬在昆明池漫遊，不小心衝進了一個「豪家子」聚會現場。臨淄王當時「戎服臂小鷹於野次，因疾馳直突會前，諸子輩頗露難色」。戎服，即軍裝。臨淄王胳膊上站立著獵鷹，胯下一匹快馬，因為目中無人，所以才會直突沖入別人的聚會場所。這樣的裝束，看來是豪家子弟的常見打扮，所以聚會的人看不出來臨淄王的身份。聚會的人宣布輪流飲酒，並且要「以門族官品備陳之」，即要報上家族和自己的官品。看來，這是針對臨淄王的。輪到臨淄王，他高聲說道：「曾祖、祖父為天子，父親是相王，臨淄郡王是也。」聽聞如此報名，「諸少年驚走四散，不敢復視於車服」。臨淄王的突然造訪，嚇壞了豪門子弟。臨淄王不慌不忙，連飲三銀船酒，再飲一巨杯，然後才上馬離開。這個故事，讓人領略了李隆基的瀟洒和風度，玉樹臨風不是領袖的必然要求，但這個外在形象對於領袖的權威也不無幫助。

圖為李隆基劇照

然而，李隆基真正進入歷史的視野，卻是因為「遊戲」。唐朝有一項著名的體育運動，那就是馬球。兩個隊伍，互防互攻，很像今天的足球。但隊員騎在馬上擊球，難度自然更高。唐中宗景龍四年（710），金城公主入藏，唐朝再次與吐蕃和親。唐朝與吐蕃的關係比較複雜，既合作又競爭。大概正因為如此，吐蕃迎親的隊伍有備而來，提出進行馬球比賽。唐中宗不能不應戰，命令禁衛軍派人出戰。沒有想到，吐蕃戰法凌厲，禁軍數戰皆敗。唐中宗顏面盡失，不知如何是好。

關鍵時刻，有人報告中宗，臨淄王技藝高超，可以為唐朝贏回尊嚴，中宗立刻火速徵召臨淄王李隆基，以臨淄王為首，還有嗣虢王李邕、駙馬都尉楊慎交、武秀等共四人到場。馬球比賽是十人制，唐朝只有四人上場。臨淄王無所畏懼，勇往直前，指揮若定。「玄宗東西驅突，風回電激，所向無前。」吐蕃十人，最後竟然被四人擊敗。「中宗甚悅，賜強明絹數百段」，又令詩人沈佺期等當場獻詩，整個長安都進入歡慶的氣氛之中。李隆基原來是位馬球健將，在這次關鍵比賽中嶄露頭角，不僅為國爭光，而且贏得重要名聲。馬球比賽，是當時訓練的一種方式，所以馬球技藝可以直接理解為軍事技能，而李隆基由此為人所知，與其說是遊戲達人，不如說是軍事健將。

這場球賽，大約在這一年的正月，最早也是前一年的十一月。金城公主入藏之後的四月份，有一天中宗忽然光臨臨淄王李隆基的住所。臨淄王長安的住宅外有一方水池，面積有一頃左右，有望氣者說水上有龍氣，而史書記載，中宗的光臨，正是為了龍氣。中宗興緻很高，在池水上搭建樓船，然後引大象踏上樓船，反覆踐踏，據說可以壓制龍氣。此事正式記載在正史之中，說明中宗的光臨應該確有其事，但目的是什麼，可以有各自解說。

李隆基引起皇帝伯父的注意，很可能是好感，至少這麼看是穩妥的。

中宗李顯，一生中遭遇很多家庭悲劇。他生有四個兒子，長子重潤，次子重福，三字重俊，四子重茂。武則天大足元年（701），重潤和妹妹永泰公主，還有公主的丈夫武延基同時被殺，原因是背後議論張易之兄弟（俗稱二張）入宮的原因，或許他們知道真實的背景，或許涉及朝廷太大的機密，結果導致三人同時被殺。中宗同日喪失長子和女兒，內心深處受到的打擊可想而知，而當時的中宗是沒有力量拯救自己的兒女的。他即位當了皇帝後，追封重潤為懿德太子，永泰為公主，並且隆重再葬。

告發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的人，原來就是中宗的二子重福。神龍復辟成功以後，舊案被發出，重福被派外地貶任員外刺史，享受刺史的待遇，但不負責任何事。史書記載此事，強調是韋皇后的主意，其實中宗又不是白痴，此事自然會有他的判斷。中宗駕崩之後，韋皇后臨朝稱制，擔心重福發難，派發五百士兵，專門負責看守重福。睿宗即位之後，情況稍有好轉，在各種野心家的支持下，重福偷偷潛往洛陽，準備發動政變，結果失敗投河自殺。

中宗第三子重俊，神龍二年七月被立為太子。原本最有希望的人，史書也有種種良好的評論。重俊為太子僅有一年時間，他便統兵發動政變。根據史書的記載是武三思大權在握，並與韋皇后上下其手，朝綱混亂。重俊對於武氏勢力重新振作不滿，但更重要的感覺自身的地位受到威脅。他雖然殺了武三思，武氏力量大受打擊，但喪失了生命和未來的政治前途，顯然是一場得不償失的行動。他在面對父皇的時候，再也無力動員手下，政變在玄武門下發生逆轉，重俊只好逃出城去，結果為左右所殺。這是神龍三年（707）的事，無疑使得中宗再受打擊。

中宗最小的兒子重茂，在中宗去世之後被立為皇帝，年僅12歲。隨著唐隆政變的成功，韋皇后的統治被推翻，少帝重茂也被太平公主提下了龍床。他在17歲時去世，在大唐的政壇中，誰都不會去注意。

中宗去臨淄王宅邸的時候，有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重福在外地被監視居住，還有一個小兒子只有12歲。看見生龍活虎的如子（侄子）李隆基，唐中宗的內心應該是喜憂相伴，喜的是李家畢竟有很好的前景，憂的是自己這一脈相去甚遠。對於李隆基而言，皇帝的臨幸，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大好事。不管是皇帝重視，還是皇帝提防，都可以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的重要。

李隆基和楊貴妃（網路圖）

臨淄王跟江湖人士來往頻繁，那些能夠預測未來的人士，常常有神算鬼說。其中，通過檢閱歷史記載可以發現的就不止一人。有位術士叫韓禮，善於用蓍草演繹八卦，有一天忽得孑然獨立卦象，大呼奇瑞非常，於是臨淄王「常陰引材力之士以自助」。所謂材力之士，不過敢死之士而已。根據《通鑒》的說法，這些人物其實就是禁衛軍（萬騎）的將領。這是中宗去世之前，臨淄王已多有準備，一個年輕的政治家野心勃勃的形象十分清晰。對此，《舊唐書·玄宗本紀》並不隱晦其詞，而到《新唐書》則不在本紀中敘述。

中宗去世之後，韋皇后執掌朝政，原來說好的李旦參與朝政的遺詔，也被韋皇后否決。韋皇后多引韋氏家族成員進入朝廷，掌控軍隊和重要權力機構，很明顯比當初武則天的氣勢更讓人警覺。李氏家族，是否面臨再次喪失政權的威脅？臨淄王的正義性正在增強。李隆基先與姑姑太平公主進行了謀劃，公主很高興，命令自己的兒子武崇簡參與其中。然後再找到劉幽求、麻嗣宗、葛福順、李仙鳧，此外還有一位寶昌寺的僧人普潤。這些都是真正參與政變的主要人物。

六月二十日傍晚，政變正式發動，至天明，「內外皆定」。這就是唐史上的唐隆政變，韋氏的危害沒有來得及出現就被埋葬了。睿宗即位之後，李隆基被立為太子。從此，李唐的帝系，進入睿宗、玄宗一脈中。

文 / 孟憲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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