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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站在山上,遠處的新農村與更多山巒在雨後清晰可見,層層疊疊。尼爾森和苗族人站在一起一同俯視著美景,夕陽幾分鐘前才滑入山後。這影像或與生命原初之景相重疊,當時沒有國界、沒有疆域,沒有種族、性別、年齡。


文 | 吳一凡,圖 | 王清、黃震、吳一凡


6月19日,貴陽-岜沙

尼爾森的原訂航班終於在最後一次延誤通知後起飛,凌晨兩點抵達貴陽國際機場。我在機場尋找通宵咖啡鋪無果後,停下不再折騰,等候尼爾森和他的出品人斯蒂芬妮出現。


兩人不顯長途飛行的疲倦,精力充沛。在機場,他們非常愉快,我們寒暄卻也不見外,彼此相識三年來,似乎有一種由部落族群穿針引線而來的共識能夠不言自明。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斯蒂芬妮,尼爾森向她介紹:「這個來自他者others的姑娘會在日後的旅程中,在這個國家的偏遠之地,用她那口漂亮的英文給你講故事。」


四小時後,我們已踏上了前往岜沙苗寨的路。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下了高速前往從江縣城的都是山路,下雨引起的塌方隨處可見。大家保持沉默,天氣是一個禁忌話題,出發前我們就知道,貴州近日多雨成災,整個旅途中天天暴雨也並非不可能。


一方面岜沙是個賣門票的景點,另一方面,這裡依然維持著苗寨的傳統樣貌。依山而建的吊腳樓顯得古樸,也有些殘破。旅遊宣傳手冊上寫著:這裡是最後一個持槍部落。過去,岜沙苗人在山林中用槍打獵,現在,他們每天都會有三場表演,每次表演結束都會放三聲空槍。其他時候,獵槍只是道具。


馬不停蹄地,尼爾森和斯蒂芬妮開始踩點,彷彿是在同一時間,他們已經和苗人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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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森與苗人一起遊戲


岜沙說不上偏遠,每天都有旅行團前來。但這裡就和偏遠之地一樣,面對外來侵擾顯得脆弱無助。岜沙人一邊告訴我們,他們歡迎旅行者、歡迎老外,因為這樣就能有更多收入供孩子讀書;而在山陰背後,我們也遇到在太陽落山前就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婦女,她們結伴在家門口擺攤,孩子們圍繞著自己醉了的母親,習以為常。


尼爾森走過去坐到她們中間,主婦們熱烈歡迎,獻上各種酒類,迷糊地說著「酒不烈」,手心裡放著小食遞到它面他。尼爾森退還食物,打著手勢示意她們最好別再喝了。婦女們對此感到非常高興,因而再次喝起來。


聊天


勘完景,我們沿著牛和鴨子踩出的泥路往下榻的苗家走時聊起來。


「你的第一本畫冊《Before They Pass Away》出版時,你說想通過其中的作品成為現代世界和部落間的信使,讓兩者都能看到原住民文化之美。如今三年過去,你也開始了新的旅程,想法可有變化?」


尼爾森:「談不上變化,可能更細化了。我現在認為,『信使』這個詞太大,責任之重,或許我根本做不到,那是野心和願景。在實現它之前,需要做到的第一步,是讓更多人意識到這些部族的美,從而意識到他們存在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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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中的岜沙苗人


「人類本應是生於自然長於自然的,我們最初如是。現在所面臨的情況是,在未來30年內,將會有90%的人搬進城市裡。我想通過尋找、拍攝這些現在依然生活在大自然中的人們,喚起現代人的思考,回首我們人類自身的來路。我們的現代世界顯然充滿問題,這些問題到底該有怎樣的解決方式,該有什麼樣的答案呢?或許我們真正需要的,並不在一味尋求發展、信息化、工業化的道路上。這條道路讓我們所有人變得越來越雷同,更讓我們忘記自己的來處,也就是大自然。我想用照片告訴其他人,這些生活在大自然里的部族,不論他們是否被現代化侵擾,他們依然可以有那一刻,美麗自信,內心富足。也以此引發人們思考人類文化多樣性的重要。


「只有站在這樣的高度,我們才能談更多關於『信使』的事。」


6月20日,岜沙


我們下榻的苗家面朝遠山。清晨四點,鳥叫比鬧鐘更準時,在群山面前,雲霧之中,尼爾森感慨:「當我們並肩站在這裡,還有什麼比這更浪漫的事嗎?此時此刻,我們還缺少什麼呢?」


帶上裝備,他和斯蒂芬妮開始了一天漫長的拍攝。首先是室內,接著是外景。他們會先去看過好幾座山頭,決定最終地點。尼爾森帶著苗人新朋友們一直在奔波,好像永遠不會疲倦。


聊天


太陽西沉後,我們回到苗家,山雨欲來,屋子裡卻停水了。木地板踩上去吱吱嘎嘎作響。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拍攝間隙的斯蒂芬妮


尼爾森:「有時我在一個部落生活一兩個月,有時可能只有幾周或更短,我知道自己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了解、學習、觀察他們生活上的或是精神上的肌理,但正是在那麼短的時間內,人更容易思想高度集中,從而感受更多。在我對這些部落的驚鴻一瞥中,我也清晰地感受到他們對我強烈的吸引力,讓我渴望呆在他們中間。這種吸引力和渴望是我在現代社會中感受不到的。」


6月21日,岜沙-朗德


朗德上寨距黔東南最著名的西江千戶苗寨不遠,但商業氣息比那裡淡多了。儘管如此,不論是這裡的漢人還是苗人,還是不怎麼待見它。「旅遊景點。」他們多半會這麼評價。


今天不是假期,這裡沒被遊客佔領,有劇組來拍片,演員穿著改良過的苗族服飾,在廣場上打著油布傘一遍又一遍地走,彷彿科幻片鏡頭一再回放。


整個朗德上寨建築還是古舊的,據村支書的說法,寨子已經有700年歷史,此時正大加修繕,以開設多家民宿,接待更多遊客。我們沿著大興土木的山道一路向上,尋找詳寧之地。


朗德上寨背後的山巔上有些什麼呢?剛爬上山來的太陽,隨之而來的暑氣,更泥濘的道路,有些垃圾,還有安靜。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朗德上寨

下山後我們拜訪了陳鬼師。他是大鬼師,村中還有小鬼師。他的爺爺將鬼師之力傳給他。他的父親是個普通人,沒法繼承這一能力的原因在於他出生的時辰不對。陳鬼師是非遺傳承人,家裡掛滿許多來訪者的照片,但聊起天來他卻並不會說這些,他告訴我們祭祀時自己出神,忘記周遭,也說,「你們來得真巧,我幾乎每晚都會到寨里給人看病,今天恰好不用。」


從鬼師家出來已近深夜,一輪明晃晃的滿月停在山間。遠處的流水聲和風吹水稻聲相交織,月光明亮卻無法照見萬物,萬物只能聽聞。


異鄉碩大的滿月總能勾起鄉愁,這種念想不關乎城市鄉野,不過是大自然以其獨特的方式拷問你的來處。旅人在此刻無限接近答案,也距離答案本質無限遙遠。


聊天


尼爾森:「我非常愛大自然,常常需要剋制自己遁入大自然消失其中的衝動。」


「為什麼要剋制呢?如果有一天你有機會停下來,你會選擇哪個部落?」


「我不會停下,也不會停在部落里。說起來很矛盾,在內心深處,我需要在現代社會和原住民社會之間來回穿梭,要有一個個抽離-進入的過程,這讓我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旁觀者,可以理智地思考、觀察現代世界和部落社群。


「我是有家室的人,從來不會因為工作原因改變每年舉家出遊的日期。他們是我的根、我的部落,也儘力包容著我的離開與回歸。」


6月22日,朗德


這裡苗家對於外人有自己的處世之道,他們總是保持距離,但要是你湊上去問問題,婦女們會一窩蜂地擁上來。漫長的拍攝之餘,我們和一位姑娘攀談,她說得很明白,幾乎是單純地,「我們想吸引更多遊客,開更多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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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


儘管朗德上寨的苗族比岜沙更懂得遊客法則,但尼爾森對此有他自己的看法:


「我30多年前就來過中國,在這30年中,我也因為各種原因不斷回來。不過這是我第一次來貴州,第一次拜訪苗族,我很難形容見到他們的心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我看到的是毀滅後的重生。


「30年前的中國還很封閉,大家看到我這麼個老外既好奇又害怕。我在中國旅行了許多地方,不論哪裡的人都彷彿永遠在抽煙。在偏遠地區,我還被帶進警察局好幾次。當時我年輕氣盛,最後也分不清是警察看到我這個奇怪的老外更害怕,還是我,被警察扣留的人更緊張。


「我那時看不到什麼少數民族文化,更多的,那是一個年輕人的冒險之旅。正是那時的所見所聞讓我對今天看到的一切感到震驚。或許在有的人看來一切都是以旅遊開發、商業為目的,但要知道,世界上並沒有幾個國家對少數族群有這樣的見地,他們依然在不斷壓制,以單一民族、工業信息化為發展準則。」


6月23日,朗德


這些天來,一夜無眠直至日出是常事,朗德上寨的黎明或許與其他地方不同,也可能是心境所致。


清晨四點,寨子里還沒有任何動靜,四下靜寂,山中光線在雲霧中分秒不同,整個世界千變萬化,卻另有一種巍然不動。「你想,日出前的朦朧意境,山氣、雲霧、迷濛的光。」尼爾森對每個場景都有明確想像,或是說,他對他的想像很肯定也很執著。

他在空蕩蕩的寨子里四處遊走,在面陽的角落與斯蒂芬妮一同凝視光線變化,偶有交流,有時作祈禱狀,有時沉默地站著。苗族姑娘們答應了尼爾森的請求,一起床就穿上盛裝好讓他拍下最美的光影與人像。


窸窸窣窣地,還未見人,她們身上銀飾發出的響聲就輕輕飄來。聲音漸強,說話聲也隨之而來。不久,公雞叫了。快門聲穿梭其中,毫不突兀。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尼爾森隨身攜帶藍牙音箱,在室內拍肖像時會根據心情和狀態選擇音樂,多半都是世界音樂,他偏愛呼麥和以它為基調的新世紀風格。


拍攝間隙,他會跟著節奏搖擺身體,赤腳跳起舞來。「你喜歡這種音樂嗎?」他在搖擺中問。「當然,呼麥是我的老朋友了。」我說。


清晨的拍攝完成後,他在廣場上拉著我跳起舞來,下腰接著拚命旋轉,好像頸椎也要被甩出去了。我們在微暗的光暈中大笑,苗族姑娘們一臉迷茫地看著,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聊天


「三年過去了,你拍攝的部落照片依然有爭議,對此你介意嗎?」


尼爾森:「爭議讓人成長,不是嗎?現在信息發達,網路傳播速度很快,令人振奮的評論和另一些爭議都排山倒海一路壓來,我所做的就是全盤接受。

「對我照片的爭議一直沒有太大變化,認為照片是擺拍,不真實。我的回應同樣沒有改變:我做的並不是紀實、新聞攝影,我有自己的藝術手法,想要把每一張照片拍得美如畫。將我定義為紀錄式攝影,然後再為我打上一個大標題:《尼爾森,當今最受爭議的攝影師之一》,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可笑呢。」


6月24日,貴陽


回到貴陽稍作休息,也為前往梭戛做些補給。


梭戛稱得上偏遠之地。從六枝特區到岩腳鎮的路還算好走,從鎮子再上山去梭戛就顛簸了。重型運煤車壓爛了路,碰上雨水就更難走了。24公里,順利的話也可能要開兩小時。


在梭戛拍紀錄片的導演余航提醒我,最近多雨,最好帶些乾糧,以防道路不通。


聊天


我收到尼爾森工作室發來的新聞郵件,他的基金會成立了,就問起他詳情。


尼爾森:「總的來說,基金會是想幫助更多希望拍攝部族文化的年輕攝影師。現在不同於過去,攝影師想靠照片養活自己或許還可能,但要養活一個家就難了,許多年輕人因此卻步。我如今的一切,事業與內在成長都是通過攝影和部落成就的,所以我在選擇是否扶持一位攝影師時也只有一個條件:他是否通過拍攝部族文化,成就了內心;是否通過這件事,讓自己更加充實。當然,基金會也會做一些資金整合之類的事。」


6月25日,貴陽-梭戛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漫長的車程。當天岩腳鎮正舉辦楊梅節,本想去湊個熱鬧,以為就是個鎮上的小集市,結果被熱鬧喜慶的氣氛嚇了一跳,巨大的舞台上表演著民族歌舞,梭戛苗寨里的姑娘們也都來到這裡展示自己的傳統服裝,主持人抑揚頓挫地朗誦「本屆岩腳鎮楊梅節……」,幾乎是央視春晚的改編版。


村民們看到老外圍了過來,尼爾森抱起一個娃娃放在自己脖子上,小孩哇哇大哭。


聊天


在顛簸的車上我和尼爾森繼續談論三年前的許諾與三年中的作為。


「你拍這些部落,成就了作品還獲得了心靈上的富足。看起來他們給了你許多,但得到的回報卻近乎於無。三年前你提到想要重返一些部落讓他們看到成品,你有這麼做嗎?」



這個老外攝影師希望「彰顯部落之美,讓世界意識到他們的重要性」



尼爾森:「是的,我確實返回了多個部落,把《BeforeThey Pass Away》親手交給他們。CNN記錄了我回到萬那杜的故事,我也重返了衣索比亞等地。不過對我來說,我真正在做的『回報』,其實和部落並沒有關係。這麼說可能讓人難以理解,但其實人生也是這樣平衡的,你在這方面付出一些,在另一方面、可能是完全無關的人事物上重新獲得補償。當我不旅行時,我會免費為各種各樣的人拍照,我會拍攝喜喪二事,為不認識的人們拍攝家庭照片、去拍攝孩童等等。我將這些照片稱為『愉快一攝』,這是我的回報方式。」


6月26日,梭戛


梭戛山頂是長角苗生態博物館,保留著許多非遺資料。我向館長要些資料時,他說,事關非遺,沒有上頭批文,不可外傳。只好作罷。


村寨中的年輕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尼爾森在室內放起音樂,準備拍攝。這是我們此行的最後一個苗寨。


長角苗人的血液里依然保留著苗族的倔強。最後一個外景,孩子們累了就發起倔脾氣來,愣是裝作聽不懂中文。好在天光足夠幫忙,年長些的孩子在沉默中發完最後一通脾氣,尼爾森按下最後一下快門,太陽悠悠滑入山巒背後。


聊天


「說說你在這麼多部族之間穿梭遊走,心靈上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吧。」


尼爾森:「我很少談這些,一直以來,我都認為我在心靈上收穫的也是我做這一切的真正出發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有時我甚至認為這很自私。因為正是想要獲得心靈上的富足,我才深入自然,前往世界上最偏遠的角落去探訪一個又一個或原始、或飽受摧殘的部落,在這個過程中所經歷的刺激、冒險、所看到的自然與人性之美,讓我覺得內心原本缺失的一些部分被填充了。之前所說到的些許使命感的驅使,得排在內心需求之後。」


「你之後的計劃呢?」


「還是部落、部落、部落,包括再來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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