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華爾街的金融大咖講投資之道：健身、讀《聖經》和慢思考

撰文：John Gittelsohn

邁納德的非常規投資方式讓公司脫穎而出

「他是公司嚴謹投資的主要設計師，公司已經將這個程序滲透到資管業務中」

斯科特·邁納德(Scott Minerd)又把紙揉成一團，從加州聖塔莫尼卡的辦公室看向窗外的太平洋。

他需要為自己的公司作出更好的規劃——他的投資程序就是建立在這種規劃之上，幫助維持公司的一貫表現——而他勾畫的草稿總是不對。於是他不停地畫：方框、箭頭、詞語、他能想到的一切。然後他發現自己又陷入一團亂麻，就又把紙揉成團，重新再來。

「讓數據說話」與慢思考準則

20世紀80和90年代，美林(Merrill Lynch)、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銀行(Credit Suisse First Boston)高歌猛進之時，債券、結構性證券、外匯和衍生品交易，邁納德都做過，他為約翰·麥克(John Mack)和鮑勃·戴蒙德(Bob Diamond)等幾位老闆管理業務部門。

在37歲這個算不上年輕的年紀，這份工作讓他精疲力盡。

「當時我放棄了華爾街的高薪工作機會，我意識到這不是生活的預演，而是生活本身。」

」

隨後，邁納德遠離了這個行業。直到1998年，投資公司Liberty Hampshire負責人馬克·沃爾特(Mark Walter)力勸他結束提前退休狀態，重新出山。

邁納德提了兩個條件：一是保留自主權，二是繼續留在加州。

之前離開交易領域後他就一直住在加州。不久，19世紀礦業大亨邁爾·古根海姆(Meyer Guggenheim)的繼承人將其家族企業與Liberty合并，使這家鮮為人知的投資公司轉型為一家精品資產管理公司，名為 Guggenheim Partners。

Guggenheim CIO（首席信息官）斯科特·邁納德

到2002年，邁納德意識到，若要 Guggenheim異軍突起，他需要進行系統化思考，於是開始描繪新的藍圖。最終，亞當·史密斯(Adam Smith)著作《國富論》(《An I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Causes of the Wealth of Nations》)中關於分工提高效率的觀點躍入他的腦海。他說：

「這個觀點是說，如果將職能分割，就能夠提高效率，得到更好的結果。」

」

有了這個啟發，史密斯在一個圓形中畫了四個方框，認為每個方框代表投資過程中的一個部分：宏觀經濟分析、證券選擇、投資組合構建和投資組合管理。

他立即意識到，這個簡單的結構其實就是「讓數據說話」。資產管理可以是一個冷靜、精確計算的過程，得出可擴展、可複製的結論。他說：「而不是紙上談兵，一拍腦門就決定要做抵押貸款支持證券業務。」

將投資過程分類的做法在基金經理中很常見，但目前管理著2600億美元巨資的Guggenheim向我們展示了結構配置如何決定投資結果。

Guggenheim公司總裁托德·伯利（左）、 執行總裁艾倫·施瓦茨（中）和首席執行官馬克·沃爾特（右）

「邁納德做事有條理，也有耐心，」公司CEO沃爾特說，「他是Guggenheim Partners嚴謹投資章法的主要設計師，公司已經將這個程序完全滲透到資產管理業務中。」

尤其在固定收益方面，邁納德一直保持著傲人成績。

根據彭博彙編的數據，規模57億美元的旗艦基金Guggenheim總回報債券基金(Guggenheim Total Return Bond Fund)從2011年到2016年，五年的回報率超過97%的同類基金，表現甚至好於傑弗里·岡德拉奇(Jeffrey Gundlach)、比爾·格羅斯(Bill Gross)和丹·法斯(Dan Fuss)等固定收益大師掌舵的類似基金。

越來越多的投資者受到吸引，2016年該基金規模擴大了一倍。同年11月它剛剛度過成立五周年紀念日。

邁納德現年58歲，多年的健身習慣讓他胸部厚實發達。他說：「我會讓數據說話，盡量不摻雜任何情感。」

邁納德2016年1月接受彭博社採訪，討論市場和經濟之間的不必然聯繫

他管理的Guggenheim宏觀機會基金(Guggenheim Macro Opportunities Fund)五年平均回報率達到5.6%，超過95%的同類基金。這是一隻規模50億美元、關注信用類投資的基金，投資股票、大宗商品、另類投資和債券等多種資產。

規模35億美元的Guggenheim浮息策略基金(Guggenheim Floating Rate Strategies Fund)專註投資銀行貸款和其他可調利率債務，五年平均回報率超過96%的同類基金。

Guggenheim的資產中大約57%為保險公司、捐贈基金和其他不公開披露業績的機構投資者開設的獨立賬戶。

Verger Capital Management首席執行長吉姆·鄧恩(Jim Dunn)說：

「我從沒見過在信用評估或交易構造方面比邁納德更出色的人。我們稱他為債券專家。」

」

鄧恩為非營利機構管理著15億美元資金，其中包括維克森林大學(Wake Forest University)收到的捐款。

邁納德說，Guggenheim這種結構蘊藏了一種好處，其機制能放慢決策過程，避免交易員和投資經理出於擔憂、貪婪或個人偏好冒然行動。「如果你想憑感覺投資，獨斷專行，那麼Guggenheim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說，「將決策權分散能切實放慢決策過程，從而得到更好的決定。」

行為經濟學家、2002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丹尼爾·卡內曼(Daniel Kahneman)的研究課題，還有邁克爾·劉易斯(Michael Lewis) 2016年著作《The Undoing Project》的主題，恰恰都是放慢決策過程。

2006年，卡內曼幫助 Guggenheim開發了針對高凈值客戶的個性化側寫業務，將回報預期與風險偏好相匹配，打造出Riskometry品牌。它提供了一個在瞬息萬變的投資界三思而後行的框架；邁納德說，無論熊市牛市這種方法均能帶來股息回報。

Guggenheim月末數據：自發起日以來的總回報

在聖塔莫尼卡一家露天咖啡館吃早飯時，邁納德想起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那些慌慌張張給他打電話的客戶。

客戶說，全部賣掉。他說，這是經典的恐懼驅動的決策。為了安撫投資者，他重新審視Riskometry評估方法，提出兩個問題：

市場下滑期投資表現是否達到或超過預期？

投資是否遵循了風險管理準則？

他說，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我們確實只能得到一個結論，」他會對那些恐慌的客戶說：

「你應該加大風險承擔。」

」

邁納德會停下來讓想法沉澱。咖啡桌下，他的尖耳救援犬格蕾絲(Grace)趴在他腳邊。「事實上所有客戶都同意增加風險，」他接著說，「金融危機是他們遇到的最好機會。」

在巔峰時期選擇沉澱

邁納德在賓夕法尼亞州西南部長大，美國獨立戰爭爆發前，他的家族就定居在此，他父親是一名保險銷售員。

他提前一年從高中退學，追隨當時的女朋友來到費城。在那裡，他說服賓夕法尼亞大學允許他就讀於沃頓商學院。1980年獲得賓大經濟學學位後，他又去芝加哥大學布斯商學院深造，隨後進入普華永道(Price Waterhouse)擔任會計師。

四大國際會計師事務所之一 普華永道公司

後來他轉行進入報酬更高的投資界，在將近10年的時間裡，沿著華爾街的金字塔不斷攀升。他在摩根士丹利工作期間的主管麥克說：「邁納德勤奮進取，無法容忍愚妄，這正是企業需要的人才。」

1992年，瑞典加息至500%以捍衛本幣，邁納德趁機交易瑞典債券，為摩根士丹利贏得一筆大單。

1993年，他為義大利安排了一筆債務重組，幫助其免於接受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救助。

1994年，他從摩根士丹利跳槽到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在戴蒙德手下管理固定收益信用交易業務。

之後，戴蒙德跳槽到巴克萊。

邁納德在紐約、倫敦和歐洲資本界輾轉，遇到了很多事後諸葛，也經歷了很多勾心鬥角。他在戴蒙德之後離開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但卻是一路向西去了加州，享受陽光、美食和健身。

晚些時候，他在Firehouse吃午飯時說：「我離開時人們都覺得我瘋了。」Firehouse在威尼斯海灘附近，是健身人士經常光顧的一家餐廳。

他買了一套海景房，然後在威尼斯海灘的Gold』s Gym健身館專心鍛煉起來。這是阿諾·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等健身者常去的健身館，但邁納德最後不得不轉換戰場，因為人們總是打斷他的運動來諮詢資產管理問題。「讓我沒法好好鍛煉。」他說。

施瓦辛格在威尼斯的的Gold』s Gym健身館鍛煉

在體能巔峰期，體重136公斤的邁納德可以卧推225公斤重量20次，甚至參加了洛杉磯健美錦標賽超重級和40歲以上年齡段的比賽。

「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

他說，吃了一口Bob Bowl（12盎司牛排，炒紅椒和洋蔥配米飯）。「健身是每時每刻的事，」他說，「它是吃進去的每種食物，是充足的睡眠，是壓力管理。」

他在健身房也十分自律，所以才練出了大力水手般強壯的手臂。每周五天，他每天都會盡量在紐約市場收盤後、亞洲市場開盤前的窗口期進行兩個小時的鍛煉。

「如果要對邁納德說不，只能在電話里說，」 談到邁納德令人生畏的體格時，Guggenheim的執行總裁艾倫·施瓦茨(Alan Schwartz)開玩笑說：「但可以告訴你的是，他的心臟和頭腦遠比身體還要強健。」

公司的支柱：邁納德和他的非常規投資

2016年12月，邁納德在Guggenheim曼哈頓辦公室主持了宏觀經濟團隊會議，透過會議室的玻璃幕牆可以俯瞰中央車站。

研究分析師瑪麗亞·吉拉爾多(Maria Giraldo)談到邁納德對數據的要求，如何促使她重新審視自己對信用投資風險的判斷。「考慮到商業周期持續的時間長度，我有一種本能的悲觀看法。」她說。

在邁納德的強烈建議下，吉拉爾多閱讀了2008年金融危機前的報告，尋找麻煩出現的早期跡象，例如交易撤銷、信用價差擴大等。10年前出現的危險信號並未在2016年末重現。相反，最近的公司業績好於預期，這促使吉拉爾多修正了她的預期，認為當前信貸周期至少會持續到2019年。「說不定還會更久。」她說。

邁納德承認，他的投資程序對客戶耐心是一種考驗。

「我傾向於提前賣出，提前買入。若要提前，就肯定會有一段時間表現不及同行。」

」

2014年末，他公司的經濟學家預計油價將陷入長時間的跌勢，他開始賣出Guggenheim持有的大部分能源相關債務。然後在2015年，油價觸底前幾個月，他開始買入貸款抵押債券(CLO)。「1月和2月我們度過了一段艱難時期，」他說，「但後來這些投資全部都很成功。」

邁納德在加州威尼斯海灘附近餐廳Firehouse

他投資的CLO包括幾批收益率15%的夾層債務，收購價為面值的40%。邁納德說，其他資金管理者盡量避開一旦違約便一文不值的夾層CLO，因為他們不具備Guggenheim的資源。

Guggenheim有一個內部律師團隊，會細摳合同，尋找不同壓力情境下的優先受償權。他說：「賺錢有兩個途徑，要麼冒險，要麼努力。他們確實努力做了工作。」

邁納德說，Guggenheim的優勢在於，它會在基準指數（比如由一萬種證券標的組成的彭博巴克萊美國綜合債券指數[Bloomberg Barclays U.S. Aggregate Bond Index]）之外，人工挑選債務產品，基準指數通常決定了被動投資者的資產配置。

他目前喜歡構造杠鈴形投資組合，一端是美國國債等低風險低收益證券，另一端是艱澀複雜的資產支持證券(ABS)或抵押貸款支持證券(CMO)。

他尋找相對價值，在行業間輪換，跟隨機會動向調整資產配置。「我們持有的證券有80%都不屬於任何指數，」他指出，基準指數僅代表美國40多萬億美元債券市場中很小的一部分。「為什麼要局限於此呢？」

CFRA基金研究主管托德·羅森布盧特(Todd Rosenbluth)稱，由於收益表現高、波動性低和手續費較低，Guggenheim總收益債券基金（機構類）獲得最高的五星評級。

但他說，該基金14%的資產是無評級證券、ABS和CLO，缺乏流動性，一旦出現大規模贖回，基金將面臨下行風險。「這可能是投資者需要警惕的風險，」 羅森布盧特說，「該基金之前經歷過資金大規模湧入，一旦這種趨勢逆轉，無評級證券將更加難以套現。」

CFRA基金研究主管托德·羅森布盧特（左）就「交易所交易基金」問題接受採訪

晨星公司(Morningstar Inc.)固定收益分析師埃里克·雅各布森(Eric Jacobson) 2017年2月拜訪了Guggenheim的聖塔莫尼卡辦公室，準備對其基金展開正式評估。

他表示，另一個擔憂是，在邁納德之下，Guggenheim缺乏高級人才和職位，尤其是信用類業務。

他說：「作為一個肩負重任，需要為比如Guggenheim總收益債券基金挑選證券的團隊，按理說應該有更多這類高級人才；畢竟結構性信用產品受到該基金高度重視，而且被視為公司的核心競爭力。」（Guggenheim稱信用團隊的業績足以證明自身實力。）

Guggenheim曾於2015年8月支付2,000萬美元罰金，就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的指控達成和解。

美國證券交易會大廈

SEC指控稱該公司違反誠信義務，沒有披露2010年一位未具名高管從客戶處獲得的5,000萬美元貸款。SEC還發現，Guggenheim對不在其管理下的資產向某客戶收取手續費，而且未遵守禁止乘坐客戶私人飛機的道德規範。

Guggenheim不對SEC命令以外的問題置評，雙方達成和解時Guggenheim還發表聲明稱，上述醜聞牽涉到的高管已經離職，而且公司實施了更全面的合規政策和程序。聲明還稱：

「我們十分重視、並全心全意致力於對客戶的誠信義務，任何未達最高要求的做法都是不可接受的。」

」

以《聖經》為引

2016年12月， 邁納德、時任副總統喬·拜登(Joe Biden)和星巴克CEO霍華德·舒爾茨(Howard Schultz)同時出席曼哈頓的一場宴會，因為他們均獲得了羅伯特·F·肯尼迪人權組織機構頒發的希望漣漪獎(Ripple of Hope Award)。

2016年12月，邁納德（左）獲得「希望漣漪獎」

邁納德因為參與慈善活動而獲得認可，比如建立洛杉磯家庭計劃診所、成立流浪者計劃以及在烏干達為受迫害的同性戀和變性人群建避難所。「愧不敢當，」他在獲獎致辭中表示：

「這些都是檯面下的東西，是靈魂深處的良知和愛驅動我做的。」

」

邁納德說《聖經》是他的指引，其中的段落可以信手拈來。他引用《馬太福音》第八章第九節來描述自己的領導風格：

「因為我在人的權下，也有兵在我以下。」

」

古羅馬百夫長這句話中體現出的信心甚至讓耶穌稱奇。邁納德還談到了他的狗，獲救前它只是一隻將要被收容所實施安樂死的混種流浪狗。

邁納德說，一位朋友建議給這隻狗取名為格蕾絲(Grace)時，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使徒保羅的一封信，還有《聖經》中的這段話：「你們得救是本乎恩(grace)，也因著信；這並不是出於自己，乃是上帝所賜的。」

邁納德和他的愛犬格蕾絲

邁納德帶著格蕾絲去辦公室，甚至帶它一同乘公司飛機飛越整個國家。在聖塔莫尼卡吃過早飯後，邁納德一邊在格蕾絲兩耳中間撓一撓，一邊說：「我意識到格蕾絲得救是本乎恩，是上帝所賜。」他們兩個是奇怪的一對——一條剛及膝高的混種狗和一個肌肉男。

邁納德是投資大師，但在某種意義上格蕾絲才是老闆，讓他的生活有了條理和目標。邁納德說，又好像是在猜格蕾絲的心思：「我們在這裡呆的時間太長了，該出去看看松鼠了。」

於是一人一狗，慢慢走了出去。

編輯：馬傑、王倩

翻譯：ayi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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