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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風塵女15年只為供男友上學,可拿到大學畢業證後他失蹤了

我做風塵女15年只為供男友上學,可拿到大學畢業證後他失蹤了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三里巳 | 禁止轉載

楔子

深夜時分,我的小木門被敲響。我跛著腳開門時,看到門外站著一個姑娘,她二十歲左右。

小姑娘雙手合十,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她鼻子已被凍得通紅,開裂的嘴唇顫抖著,「奶奶,能不能讓我在您這借住一宿,我實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手機也沒有電了。」

小姑娘是個報社的實習記者,採集新聞資料時與同伴走散,迷路在深山中。

「奶奶您一個人住這裡嗎?」

「是啊,好多年了。」

「你親人呢?怎麼都沒來陪你呀,一個人您也不方便呀。」

我躺在搖椅上,把身上的被子又掖了掖,望著屋中那因被蒙上厚厚一層油漬而昏暗的燈泡,頓了頓,「我沒有親人。」

姑娘愣了一會兒,笑說奶奶您有故事可以分享嗎?在姑娘疑惑的追問之下,我開始向她緩緩道出那塵封了五十多年的往事。

1.曾見孤月獨掛天,不見繁星千萬伴身邊

1953年的除夕夜,村裡小孩子玩的摔炮之聲不絕於耳,新糊上的大紅紙燈籠掛在家家戶戶的門口。吃完飯後,村裡人湊在一起聊天,香姐今年回來的時候是樂得滿面春光,據說是在城裡掙了一筆大的。

「蒲葦,前兩個月你好像滿了二十了吧,都這麼大一姑娘了,還不嫁人。要不過完年跟香姐走去城裡掙錢去,然後嫁個城裡人,風風光光地過完下半輩子。」

我正坐在土坎邊晃著雙腿仰頭望著星星,香姐拿著兩個熱乎乎的饃饃走到我身邊坐下,遞了一個給我。我接過香姐手裡的饃饃,聽完她的話樂得咯咯直笑。

「好啊,香姐,你把我帶城裡去掙錢,然後咱倆都嫁城裡去。」

香姐的臉瞬間就紅了,伸手輕拍了我的背,嬌嗔道:「好啊,蒲葦你真是長大了,敢這麼和姐姐說話了,沒大沒小,我不理你了哦。」

據香姐說,她是在一個大城市裡做制面工人,一個月工資能有20多塊呢。這個誘惑確實讓我萌生了想走出這大山的衝動。

於是乎,我在1954年春節過後的幾天,就真的跟著香姐離開了邢台,踏進了上海那個所謂的大城市。

上海除了沒有邢台夜晚那璀璨的滿天星,其他啥都比邢台好。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都是村裡沒有的熱鬧,霓虹燈照亮了一排排擠滿人的道路,舞廳里時不時傳出溫情脈脈的歌聲。

在絡繹不絕的嘈雜人群中,我跟在香姐的身後打量著這大上海,內心裡無比激動。從窮鄉僻壤的村莊里出來的我,初進城,看個上海的饅頭都覺得是金子捏的。

第三天香姐帶著我去領了活,制麵廠的工作於我這個干慣了粗活的鄉下姑娘來說,輕鬆到跟做著玩似的。

一個月後,香姐因老家有點事請假先回去了,留下我一個人。

「嘿,小姑娘,身上沒錢了?」在一個香姐還沒回來的夜晚,當我在饅頭店停下,掏遍身上所有的兜還沒有找到一個饅頭錢的時候,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轉過頭去望見她,愣愣地點點頭。中年女人便從錢包里拿出一塊錢遞給我,出手過於闊綽,嚇得我連忙推了回去。

「這太多了,阿姨,我不要。」

最後在中年女人的一再勸說之下我收了下來。後來,我提著一袋子饅頭邊啃邊跟著她走,只因她說帶我去幹個來錢很快的工作。

「你知道嗎?我當時因為一塊錢就跟著那個女人走了,毫無戒備。」

我掐斷故事,從搖椅上慢慢起身,擦燃火柴點上一根捲煙,看著正聽得入神的小姑娘,不禁苦笑一聲。

她此時正拿著紙筆,認真地準備聽我講接下來發生的故事。我捧起茶杯輕泯一口,又躺回搖椅之上,乾癟的嘴裡吐出一口濃濃的煙霧,繼續細思著多年前的一切。

2.月色撥亂寒江,荒蕪嵩草不見微光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在那嘈雜的夜上海,任何一種聲音都能瞬間覆蓋住我驚恐的咆哮。

這外表華麗內里也有骯髒之處的大城市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停下匆忙的腳步,走到那散發著惡臭味的昏暗出租屋內,把我從那個一身肥肉且其丑無比的男人身下救出來。

「她是個老鴇,我被壓去當妓女了。」我再次深吸一口濃煙,渾濁的雙眼模糊地望著此時在我面前,有些被我的話嚇到而微張著嘴的小姑娘,「那年,我大概和你差不多大。」

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小屋內,一天就如一年那麼長,我不知道那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只是在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裡,我每每試圖逃跑被抓回來後,老鴇都會用鞭子狠狠地在我身上抽打,那些傷總會伴隨我很久。

後來我開始習慣了這日子,一個進來很久的大姐,在我終於安靜下來準備認命的時候,走到我身邊。她和我一樣是被拐過來的,也是這裡唯一會和我說話的人。

她遞給我一根煙,教完我怎麼抽後,她說:「這世態涼薄,誰讓咱就這命呢。」

我本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我老到沒有男人會碰我的那天,或是持續到老天爺終於開眼,給我送個不收黑錢正義感十足的警察來,攪了這骯髒交易的老窩的時候。

我想過很多種離開這裡的方式,各式各樣的,可是,那結果令我始料未及,但卻又是心甘情願。

「你們換上,今晚出去陪王總,我會派人在後面跟著你們,你們要是敢跑,我這次就打斷你們的腿!」老鴇在一個傍晚時分,丟給我和大姐還有另外幾名女子一人一套有些暴露的裙子,吩咐完任務後還特意加了一句警告。

我們換上那身裙子後,便跟著她派來監視我們的人出去了。

那是我被抓後第一次走出那條巷子,坐在他們的車上,我悄悄張望著外面依舊人來人往的人群,在那人警惕目光的注視下,我心裡悄悄地盤算著如何藉機逃跑。

本以為會是在歌舞廳之類人多的地方,結果車最終停在一個遠離嘈雜市中心的荒郊野外。下車後我環視了一遍周遭環境,心裡掂量著,在這我要是敢跑,這腿可真會斷了。

監視人留在車裡,蔑視地哼了一句:「去江邊,王總在那裡等著呢。」

此時正值夜幕降臨,零散的幾顆星襯著高掛的一輪明月,冰冷的光線均勻地鋪灑在那片荒草地上。夜風忽地猛勁吹過,我看見被它刮過來的樹葉划過大姐的秀髮,一頭被吹亂起舞的髮絲,終在風離開後又狠狠垂下去,曾撫過它的樹葉也一片都未有停留地掉落。

我低著頭跟在她身後,就在此時,一段微弱的聲音傳來:「朝是暮還非,人情冷暖移。浮生只如此,強進欲何為。」

3.十戒不訓得誰風華如斯,道不盡愁腸

我循著聲音來源望去,一個身穿白襯衣的男人靠坐在大樹之下,手裡提著酒瓶,到嘴邊灌了滿口後又垂手放下。

要說我小時候雖然只讀了兩三年書,但教書的那個老師卻對我格外喜愛,在我輟學後也會經常送上新書本到我家。她深知我格外喜愛詩詞,便一直指導幫助著我。

被這詩迷住的我,腳步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男人走去。前頭的大姐轉過頭來看到我的異樣,著急地壓低聲音叫著我:「蒲葦!你不要命了?快回來!」

我停住腳步扭頭望著著急的大姐,又看了看樹下的陌生男人。

「要路知無援,深山必遇師。憐君明此理,休去不遲疑。」用著他肯定能聽到的聲音我道出下句,陌生男人明顯一愣,抬起頭看過來。我沒做停留,轉身往回走,又跟在大姐背後走向江邊。

那位所謂的王總正和幾個老闆在江邊釣魚,邊上放著烤架。

富人和窮人就剩錢財和身份地位沒有顛倒過來了。窮人喜歡熱鬧的聚會卻沒有富麗堂皇的房屋可供容納,富人喜歡做偽文藝安靜的聚會,卻選擇在窮人都懶得去的雜草叢生的江邊。

我嘲諷一笑,跟著大姐站在一邊,聽她柔聲諂媚地輕呼著王總。

我知道剛才那個男人正在我們身後的另一棵大樹背後,好奇地看著我們。我感覺得到那灼熱且充滿試探的目光,大概過了那麼幾分鐘,我偷偷用餘光瞥了一眼站得筆直的大姐們,大家都一動不動,只因王總他們還在專心釣魚。

我有些忍不住了,輕聲和大姐說去方便一下,反過身去果真看到他站在樹邊。

「我叫江寒,你呢?」

「蒲葦。」

我走到他身邊,與他躲在樹後私語交談著,從吟詩作賦,到笑談世間百態。

過程中我時不時探頭看一眼大姐她們,生怕那些個大老闆突然就釣完魚了。

「蒲葦!還沒好嗎?」正當我與江寒交談甚歡之時,大姐的聲音著急傳來,讓我打了個冷顫。

「你先回去吧,我們單位今天搞燒烤,我不能陪你了。」

「和你聊天很開心,現在如此愛詩的女生很少見了,我以後能給你寫信嗎?」

我思索片刻後點點頭,接過他遞過來的紙筆,寫下隔了一條巷子的另外一個地址。

那是花奶奶家的地址,我一次無意中幫助過她,很是細微的小忙,但花奶奶記住了我。

花奶奶一生未嫁,少見,稀罕,在那個年代裡,在那些數不勝數一大堆不成文的女性必須嫁人之類的規定里,她孤標傲世地守在她的老房子中,等著她那年輕時奔向戰場後一直未歸的愛人。她無子無女,或許就把我當成了親人。

「蒲葦!」

「來了來了!」

大姐又開始催起來,我趕緊把紙筆塞給江寒後便奔了回去。在被那些老男人一手摟進懷中的時候,我擔心地環視著昏暗的四周,江寒似乎是真的離開了,這讓我鬆了一口氣。

我不希望他知道,剛才與他談笑風生的我,是個妓女。

4.古道是情不知所起,終會一往而深

回去之後,正好碰到拿著剛烤熟的紅薯準備送來給我吃的花奶奶。老闆娘坐在一旁抽著香煙看著我們,嗤鼻冷笑一聲後,便又轉過頭去繼續在路過巷子口的人中拉客。

我接過花奶奶手中的紅薯,趁機會趕緊悄悄地長話短說,道出幫忙收信的事。花奶奶想也沒想,聽我說完後直點頭,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好孩子,放心,這個奶奶一定幫你!」

從那之後,我似乎開始有了盼頭,每天沒等老闆娘催便早早地坐在了門口。開始持續幾天後老闆娘有些奇怪了,圍著我打轉幾圈後她問我:「嘗到『甜頭』了?這行做上癮了?」

我沒有理會她,安靜地坐在門口,靜待著信的到來。

在第八天的時候,我終於收到了花奶奶送來的信,信上洋洋洒洒寫了一大篇。當天半夜裡,在確定了房裡所以人都熟睡的情況下,我悄悄地翻出紙筆,借著透過窗口灑下的微弱月光,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寫下一篇滿懷柔情的回信。

自我回信後,開始陸陸續續三兩天便會接到江寒的信,花奶奶便成了我們之間秘密的送信員。

從來往的信件中,我得知了江寒的故事。

他是一個窮書生,雖然有著一肚子墨水,會寫作,會寫詩,但卻難有出頭之日。畢竟窮,窮到連明年的學費都交不起了,在這個風向一致偏倒名人和有錢人的社會中,哪會有什麼出版社或是報社仔細去看他的作品。

在幾次投稿都石沉大海後,他有些對此事失望了,只能靠著每天下課後打兩份工來維持正常生計。信中的江寒表現得有些許無奈,但他總不會忘記在最後都寫上一個笑話逗我樂,生怕他低落的情緒也會影響到我的心情。

我們之間的關係開始模模糊糊地有些輪廓出來了,可我卻感覺越發害怕起來。

不論是在在接客的時候,還是在每一個夜深人靜輾轉難眠的時候。一想到我的身份,自卑感由內而外地擴散圍繞在我四周,讓我時常感覺喘不上氣。

後來的信中,江寒開始有幾次暗示,希望再見面,都被我以各種理由推掉了。

事情的轉折也很快到來,江寒放暑假了。

再次到來的那一篇信的內容,我至今記憶猶新。

蒲葦:

再過幾日我便要離開了,接到河北家鄉父親的信,大二的學費交不起了,家裡母親的舊疾也又開始犯了,且越發嚴重。我要離開這大上海了,下次再來,我也不知會是什麼時候。蒲葦,咱們再見一面吧。等你回信。江寒。

我捧著那封信,整日里心不在焉的。其實我心裡一直在考慮,我要怎麼才能幫得到江寒。

我做了一個毀掉我一生的決定,去幫助那個只有一面之緣便讓我一見傾心的人。

捲煙快到底了,我微微探起身把它丟在地上,順便踩熄後看了一眼此時面前正在不停記錄的小姑娘。再次躺回搖椅上,我抬手摸了摸鬆弛的臉頰,卻觸到不知何時開始的一片潮濕。

5.故是渺俗論,我自為情衷鋪路予餘生

我是被騙進來的,沒有收入,只有續命的一日三餐。

正當我絕望地想著我和江寒再無可能,也無法幫助到他的時候,大姐一臉陰鬱地走了進來,無支柱地癱倒在床上。見她如此,我起身走過去坐在她床邊,「大姐,怎麼了?」

「我把自己賣了。」大姐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看起來十分疲憊,「剛才他們讓我接的客是個老家熟人,和我哥哥是好友,我朝他求助,他也立刻答應幫我找關係帶我出去。但是後來他說,我母親前段時間被發現患了肺癌,沒多長日子了,正好終於找到我了,讓我趕緊回去看看……」

「這不挺好的嗎?大姐,求你,一併帶我出去。」聽到大姐的話,我當時便直接「撲通」一聲跪倒在她床邊。

大姐聽到聲音後睜開眼,望見我跪著,趕緊拉我起來,嘆了口氣。

「我不出去了,我哥哥是個賭徒,沒錢給母親治病,家裡只有靠我了。這裡來錢快,我便讓那個熟人找關係,逼著老闆娘與我簽訂了賣身協議。以後我接客可以分錢,就能寄回家給母親暫時治病續命了。只是代價是我必須在這裡待上十五年。

「不過,蒲葦,既然我碰到這個熟人了,如果你想出去,我也一定想辦法求他幫忙。」說到這,大姐的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大顆大顆地砸在我手背上。

我緊握住大姐的手瞬間變得無力,幾乎是毫無間斷的,我立刻想起江寒,他母親的舊疾,他的學費。

當天夜裡,我摸著枕頭底下江寒的信件一夜未眠,在親情、自由與愛情的鬥爭中不斷思考著。終於,在天亮的時候,這場思想鬥爭結束了,我選擇了最後者。

大姐幫了我,我也成功地把自己十年的青春,正式賣給了這個骯髒的窩點。以前,我是個真正的受害者,如今,我成了個真正的妓女。

幾天後,我拿著賺到的一點錢,隨著信小心翼翼地裝進信封中,用信紙包得嚴嚴實實。花奶奶接過我手中厚厚的信封時一愣,隨即馬上反應了過來,嘆了口氣,佝僂著背一瘸一拐地慢慢離開了。

那封信中我還是說著滿篇的謊話,我說工作實在太忙,抽不開身無法見面,用著開玩笑的口吻說:國家不能缺少你這麼一個如此有天賦的好棟樑,我工資甚多,我願意替國家支持你的學費直至你畢業。後面還特意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其實我知道,他只有三年就畢業了,他的三年和我的十年不成正比,我終有一日會露出原形。但這不重要,因為我喜歡他,所以,他好便什麼都好。

大姐看著我望著花奶奶的背影發獃,走上前來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值嗎?」

我搖了搖頭,「我這身皮囊早已似垃圾場的垃圾了,我不值,但,他值。」

6.寒來暑往,字里句間誰低聲吟唱

三天後,我收到了江寒的回信,厚厚的信封,裡面的票子一張未少。信里的江寒嚴肅地說著,他不願用我的錢,他要輟學自己工作,邊上班邊自學。

我撫摸著信件,一遍又一遍,在夜裡輾轉難眠。

第二天我再次把錢塞進信封,洋洋洒洒地寫了一大篇,一而再地提起他母親的舊疾。

江寒這次接受了,再次收到回信時,我望著信紙上被淚水浸濕過的干皺痕迹,我知道,他終於被現實生活擊垮了不用女人錢的原則。

信中江寒說了很多感謝的話,最重要的是,他終於主動把我們之間那似蒙上水霧的玻璃關係給抹亮了。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我們順理成章地定了關係,一個妓女,和一個大學生,也是我眼中的詩人,相戀了。這事只有我、花奶奶,還有大姐知道。

這讓我後來每次接客的時候都會更加犯噁心,可每每一想到江寒,我又極力地迎接著那群油頭肥耳滿腦精蟲的男人。

我知道,這很可笑,這種愛情很可笑,這種理由很可笑,這種不同尋常的付出也很可笑。

每天能讓我放鬆下來的時候,就是當霓虹燈徹夜亮起,夜深人靜我給江寒寫信之時。

1954年12月,江寒來信說希望和我在聖誕節見面。

我捏著江寒的信,找到了大姐,和大姐說明了江寒聖誕節的請求,大姐想也沒想,立馬拉著我去跟老鴇請假。

也不知道大姐那個朋友後台到底多強,她陪著我和老鴇說了這事後,老鴇猶豫片刻看了看她,而後點點頭,然後一再強調,只給我一天時間。

一天時間足夠了,我興奮地在聖誕節當天起個大早,揣上錢就往街上跑,一上午時間給自己置辦了一套簡單的正常服飾。

前一晚堆積起來的雪花均勻地鋪在每一個角落,我拎著包興奮地在街道上跑著,踩得腳下的積雪嘎吱嘎吱作響。

「蒲葦?!」身後突然響起久違熟悉的聲音,是香姐!

反應過來後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立馬撒開腿丫子就亂跑。身後的呼喚聲開始越來越小,我在一個巷子里停下腳步大口地喘著氣。

回過神後我開始有點懊惱,自己太沉浸於與江寒的兒女私情,全然忘記了家人朋友。想起邢台的那個小村莊里慈愛的父母,我身子忍不住開始發抖,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下,蹲在地上止不住地輕聲哭起來。

「蒲葦?你在這呀。」是江寒,他正好路過,看見我蹲在地上抽泣,他趕緊蹲下來抓住我的肩膀緊張地詢問著,「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江寒,欺負我的人太多了。我抬起頭,可這句話到了嘴邊,又委屈地咽回去。

「我想父母了。」我紅著眼向他傾訴著。

「他們在哪呢?」聽我這麼說,江寒鬆了一口氣,慢慢扶起我。

「邢台隆堯。」

「我家也在邢台呢!寧晉那邊。那真好,很近,兩家好見面呢。不哭,過年咱一起回去。」江寒擦拭著我眼角的淚水,微笑著安慰我。

過年,是呀,這都離家快一年了,去年過年後來到這大上海,卻一次都沒有和家裡聯繫過。想到這,我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我抿著唇,用力地點頭,「好。」

7.一生風塵,裙擺未定言故傷無情

江寒用他的圍巾輕輕蒙住我的雙眼,拉著我坐了一輛黃包車,下車後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

我一路上好奇地詢問著江寒這是玩什麼把戲,江寒就一個勁地傻笑不說話。

「蒲葦,咱們到了。」

江寒輕輕扯下我眼前的圍巾,我緩慢睜開雙眼,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生日快樂!」江邊站著兩男一女,在我睜眼那一刻齊刷刷地歡呼起來。

我驚訝地捂著嘴,轉頭看著江寒愣是說不出話來。江寒微微一笑,從身後拿出一本厚厚的《詩經》。

「你忘了嗎?蒲葦,你以前在信中和我提到過你生日是聖誕節哦。而且這裡也是我們初識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送什麼禮物好,記得你很喜歡詩,就選了一本《詩經》送給你,希望你會喜歡。」

望著我驚呆的模樣,江寒一笑,伸手揉了揉我的發後一把把我攬入懷中,其他人立即熱鬧地開始起鬨,江寒就害羞地在我臉頰邊輕輕啄上一口。

江寒依次給我介紹了他們,其中有一對是情侶,還有一個單身的叫周文,江寒笑說讓我幫忙介紹一個女性朋友給他。那天夜裡,我們說說笑笑地鬧著,大家起鬨著我和江寒喝交杯酒,江寒便拿起兩個酒杯,一個遞給了我。

「聽說雲南很美,蒲葦,喝了這杯酒,咱一定結婚,我一定帶你去那裡度蜜月。」

「好。」我笑著點頭,與他共飲下那交杯酒。

到了十點左右,江寒送我到了花奶奶家門口,望著我走進去後才安心離開。

花奶奶盯著江寒遠去的背影,笑眯了眼,拉著我的手來回搓著,「這個小夥子看著挺不錯的。」

那之後,我每個月都會把錢分成三份,一筆給江寒寄去做生活費,一筆再給他老家的父母寄去,最後一筆我用香姐曾帶我去的制麵廠的地址,給自己父母寄去。

春節將近,老闆娘不允許我離開,我也就沒能跟著江寒踏上回鄉的火車。送江寒到火車站時,江寒紅著眼緊緊擁著我,叮囑著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過拚命只想著工作。我只得苦笑,滿腔的委屈卻不敢道出來。

我們就像其他情侶一樣,我隨著火車下的陌生人,跟著火車跑了很長一段距離。江寒的臉貼在冰冷的窗戶玻璃上難過地望著我,呼吸讓玻璃蒙上一層茫茫的霧氣,然後在火車「哐當哐當」聲中離我遠去。

三年時間,在來來往往的信件中轉瞬即逝,江寒畢業了。

1957年6月,江寒來信給我報喜,說他終於拿到了本科畢業證,很多家公司都願意收下他。信中的江寒高興地規劃著我和他的未來,他說要給我一棟大房子,一輛洋車,還讓我辭去工作只管在家玩,未來他養我。

我捏著信傻笑著,但笑著笑著,又不自覺地哭了起來。窗外的月光明亮,樹葉颯颯作響,我抱著被子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地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

生活會給你很長很長的思考時間,但是意外卻連喘息的工夫都不會留給你。

8.飲盡杯中酒,無人伴醉也酩酊

「蒲葦!」在我正被一個嫖客攬住腰肢要帶入房間時,江寒憤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我嚇得打了個冷顫,害怕地立刻轉頭。此刻他緊緊捏著背包帶的手青筋暴起,整張臉氣得通紅。他努力壓制著怒火,身子不住地在發抖。

攬著我的客人看到我的異常,也看向江寒。「喲,你情人啊?」嫖客冷笑一聲,望著我,「趕緊進去吧,今天完事,爺多賞你一點。」

他的聲音足夠大,江寒聽到後再也控制不住,衝上來抓住他就是一頓暴打。我趕緊上前使勁扯著江寒的胳膊想拉開,卻不料被他一抬手推倒在一邊。

我害怕地大哭起來,「江寒!江寒你快住手啊!」

而此時的江寒就像一頭暴走的雄獅,聽不進任何聲音,那平時溫柔的雙眼現在睜得老大,眼裡的紅血絲清晰可見。他大聲怒吼著,機械式地猛勁捶打著那個男人。

我從地上爬起再去試圖阻止,這時一個身影走過來攔在我身前,我抬頭對上他冰冷的雙眼,是周文。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捏緊的拳頭似乎想一拳把我打倒地上,我想繞過他,他就抬起手臂一把把我推回去。

老闆娘和其他人聽到動靜都跑了過來,幾個高猛大漢一把拉開了江寒,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我哭喊著想上前幫忙卻被大姐死死拉住,周文上前幫忙也跟著挨了一頓揍。

那個過程太漫長了,我幾乎已經哭到全身都沒了力氣,癱倒在地,而那些人還是把江寒和周文打得半死不活後才離開。

周文冷冰冰地望著我,顫巍巍著爬起來後,又扶起已幾近昏厥的江寒,然後一瘸一拐地轉身離去。

自江寒離去後,我生了一場大病,躺在房裡一個星期都無法起身。

在我渾渾噩噩度過了漫長的一個月後,終於再次收到了江寒的來信,地址不再是花奶奶的地址,他牽絲勁挺的字體清清楚楚地在信封上寫著我的地址。

我輕撫信紙上的多處皺痕,想像著他寫的時候,定是哭了很久。

信中江寒說了很多,大抵是他想通了,委屈我了的意思。信的最後,江寒大大寫著幾個字:等我回家,湊錢贖你出來,然後我們就結婚!我欠你的太多了,此生絕不負你!

「那是我收到他的最後一封信。」我停下故事,伸手又摸出一根捲煙。

小姑娘停下手中記錄的筆,眼眶微紅,她起身幫我拿起桌上的火柴,「哧溜」一聲,隨著火光亮起,她開口問:「那奶奶您之後呢?」

1966年3月8日,河北邢台隆堯縣發生了一起6.8級的大地震,同年3月22日,河北省邢台寧晉縣發生一起7.2級大地震。

我的父母喪命在地震中,我在這冰冷的大上海,只能抱著大姐放聲痛哭。

1966年6月,在大姐對老闆娘不懈地軟硬兼施下,我得到回去兩天的特權,前提是必須時刻都在老闆娘安排監視我的隨行之人的視線中。

9.若非情薄如蟬翼,我命本不照孤星

「我回去的時候,村裡還是一片廢墟,只不過我的父母已經被安葬好了。」我顫抖著的手輕輕點了一下煙身,抖落下的灰色煙灰飄灑落地。

「兩天時間,我一天在隆堯,一天去往寧晉。根據他以前說過的地址,我很快找到了他家,那裡也是一片廢墟,我怎麼也找不到他。」想到此處,我猛吸一口煙,結果被嗆得咳嗽了好一會兒。

小姑娘趕緊起身給我輕拍背部,又給我打上一杯溫水遞過來。

兩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我在監視人的催促下踏上了回上海的火車。此後,關於江寒的事,我再也一概不知。

1968年9月,花奶奶也走了,整個大上海就剩我和大姐二人孤零零的。

1969年,這個骯髒的窩點也終於被新上任的警察剿了。大姐動身離開,她想帶走我,我搖搖頭還是決定留在上海。我找到一份正常的工作,是離這條巷子不遠處的一個工廠。

不為別的,我就怕離開後如果江寒來了會找不到我。我期盼著某一天他會回到這裡來,然後帶我走,我也堅定地相信著他還活著,和他曾說的絕不負我。

一個人的時間過得很快,我開始慢慢變老,變醜,一身都是鬆弛褶皺的肥肉。工廠的工作也越來越力不從心,於是我又到了一個附近餐館做起了洗碗工。

有那麼一天,老鴇杵著拐棍路過那家餐館,望見我在裡面,便進來點了個菜與我閑談。

她輕聲問我:「蒲葦,你為什麼還留在上海?」

我沒有說話。

她便又繼續問:「蒲葦,你得多恨我毀了你的一生?」

我還是沒有說話,仔細清洗著手中的碗碟。

一晃就是三十年,餐館也嫌我年歲過大辭退了我,我這才起身離開這依舊繁榮的大上海。

後來一人旅遊之時,我在雲南的一處山林中發現這棟老屋,一居便是近二十年之久。

第二天,小姑娘帶著寫滿我故事的小本子離開了。離開之前,她在門口停頓良久,最後咬著唇對我深深鞠了一躬,而後拉著我的手輕聲說:「奶奶,以後我就是您親人。我可以把您的故事寫出來讓世人都知道嗎?」

我輕聲一笑,「嗯,我這把快入土了的年紀,也不怕被人笑話了。」

小姑娘抹掉眼角的淚水,微笑著揮手與我告別後離去。

幾天後又來了一個人,給我送來一份報紙,報紙上大大地印著一個標題:「桃李摯愛,從心執待」。

那之後,便開始有很多人提著禮物來看望我,有一些年輕的小情侶,有一些中年夫妻,還有被我拒之門外的電視台記者。

這種每天都很吵鬧的日子,過了幾個月才慢慢消停下來,我又再次孤獨地縮在這老屋內,只剩我的老貓溫順地蜷縮成一團,陪在我身邊。

小姑娘偶爾會回來看望我,就這樣,時間一轉眼又是一年過去。我越發感覺身體變得沉重起來,睡眠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

「可能這一生就這麼過去了吧。」我抱著老舊的《詩經》,坐在門口享受著溫暖的陽光。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可能江寒當年早已被埋在了那片廢墟之下,所以他才沒有履行諾言來帶我走。

耳邊傳來腳步聲,我微微睜眼,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背光而立,站在我面前。我撐著椅子扶手緩緩坐起來,細眯著眼看著年輕人。

朗目疏眉,一頭細碎鬆散的發在陽光下微微發紅,頎長的身材配著白襯衣和牛仔褲。

這張面如冠玉的臉好熟悉,我顫巍著杵著拐棍站起來,慢慢走到他面前,仔仔細細又再瞧了一遍。

「你……江寒?!」

10.奠你,奠我,奠這命運多舛波折

「我是他兒子,江得仁。」江得仁紅著眼輕聲對著驚訝的我說。他手裡緊緊地捏著一個手提袋,身體輕微地顫抖著。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年邁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導致重心不穩,使得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這麼多年的委屈再也壓制不住,我放開了嗓門大聲哭起來,就像五十多年前我在那片廢墟前一樣。

我等了他這麼多年,他卻和別人結婚生子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江得仁趕緊上前想要扶起我,我憤怒地打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江得仁急了,見我如此,突然猛地跪倒在我面前,跟著我大哭起來。

「阿姨,對不起!我要是早在一年前就帶著爸爸來看你,也就不會讓你們都遺憾終生了!」

望著哭得比我還傷心的江得仁,我停下哭泣,壓制著情緒問他:「這話什麼意思?」

江得仁把我扶回椅子上,把手裡裝滿了信件的手提袋遞給了我,開始細細給我道來江寒那些我未有參與的人生。

當年周文與江寒一同回到老家,江寒隱瞞了我的工作,請他父母幫忙湊一點錢說是迎娶我。江家父母剛開始很是同意,因為我堅持給他們寄過很長一段時間的錢,在他們的印象之中,我早已是他們未來兒媳婦的不二人選。

只是周文知道後,不想讓他的好兄弟娶一個風塵女子,便與江家父母說了實情。那之後,江家父母毅然決然地拒絕了江寒的請求,還將他關在屋裡很久。每當江寒想逃出來,江家父母便以性命相逼,直到1966年那場地震,一切才徹底結束。

江寒無法逃出上了鐵鎖的裡屋,被頂上掉下的石塊狠狠砸中了頭部。從此,那個聰明的大學生,博學多才的詩人,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瘋瘋癲癲的傻子。再之後,倖存下來的江母為他找了一個老實的媳婦,除了耳朵聽不見也不會說話之外,其他什麼都好。

一年前江寒病重,躺在病房裡仍舊瘋瘋癲癲滿口胡話。江得仁有每天給他爸爸念報紙的習慣,直到念到那篇《桃李摯愛,從心執待》。

江寒突然憶起那段回憶,激動得哇哇大喊著和兒子說起那段故事,成天吵鬧著要江得仁帶他來見我。江得仁自然不信,只當是他父親又一次的胡言亂語。

直到江寒去世之後,他收拾父親的舊物,發現這些被壓在箱底的信件,這才找了過來。

聽江得仁說完後,我已哭得毫無力氣,癱在椅子上無神地望著天空。

這場大夢,未曾想五十年方醒。

江得仁帶著我去了江寒的墓地,我蹲下來望著面前的黑白照片,顫巍的手從包里拿出一瓶酒和兩個老舊的酒杯,滿上之後,放下一杯在他碑前。

「江寒,是我來遲了……喝下這杯酒,來世,咱倆一定結婚。結婚後,我們還到雲南度蜜月……」

夏天的暖風吹得墓園邊的樹葉沙沙作響,我抬起頭,似看到江寒正微笑著點頭回答:「好。」(原題:《老酒無人溫,江寒蒲葦蕪荒鳥聲聲》,作者:三里巳。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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