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假都堵在路上了？來看看科技日報記者的南海奇幻漂流吧

時間進入四月下旬，

國際大洋發現計劃（IODP）368航次

也開始了第二個站位的鑽探。

該航次的目標，

是探尋南海海陸變遷之謎。

33名中外科學家，

於4月10日在香港登上國際最為先進的

大洋鑽探船「決心」號。

這是一場兩個月的南海「漂流」。

前幾天，一起工作的記者朋友自顧自念叨：還剩多少天啊！

查完手機上的日曆（拿手指頭戳著日期一個一個數過去）後，他發出絕望地嚎啕：還有四十多天啊！！

畢竟，登上「決心」號進行培訓的時候，PPT上就放出了這麼幾個大字：

You Will Survive

「survive」這個詞，內涵真是深刻。

一言不合就談科研

船上1400平方米的實驗室，就是科學家工作的主陣地。他們分成了地球化學組、地球物理組、沉積組、構造地質組、古生物組和古地磁組等小團隊分頭作戰。

他們的生活也real單純，就是「吃飯、睡覺，看岩芯」。

科研人員在工作，攝影：決心號隨船攝影師Tim Fulton

每一次「core on deck（岩芯來了）」，都是振奮人心的指令。它的意思大概相當於——「又有活幹了！」特別悅耳！

海底稍淺的地方，岩芯成軟泥狀，「身嬌體弱易推倒」；但鑽頭再往下走，岩芯就變得愈發堅硬不好對付。

於是，你常能看到科學家戴著手套、拿著鎚子在岩芯上敲敲打打。

地球化學組的科學家田麗艷要提取海底約400米深度的岩芯的孔隙水。她得先給樣品「削皮」，把可能被海水污染的部分去掉。然後，她拿著小鏟子和小鎚子，將岩芯大卸八塊，並一塊塊扔進壓縮孔隙水的容器里。

如果你會做飯，會很熟悉這個場面——煲湯之前，得先拿砍刀把骨頭剁碎了，然後扔進高壓鍋。

這些壓力動輒上萬的「高壓鍋」，可以把樣品孔隙中的水壓出來。不過，當岩芯越發緊緻，獲得孔隙水的耗時就越發漫長。有一台「高壓鍋」已經工作了12個小時，孔隙水還沒有填滿一個40ml的試管。

「決心」號上，所有工作人員基本分成兩班。0點到中午12點，中午12點再到晚上0點。值白班的總在看日落。值夜班的總在看日出。

中午12點，對科研人員來說還有個儀式，叫做「crossover」。大家要在會議室里彙報各自小組頭一天的研究成果。這對我來說也基本是「天書」時間。在專業名詞強力攻擊下，我的「渣聽力」潰不成軍。

印象深刻的是古生物組做報告，他們要念一大堆「有孔蟲」的英文名字。有孔蟲，也是界定地層和還原海洋古環境的重要指示物。

放幾個名字出來讓你們感受一下：

Dentaglobigerina altispira

Globoquadrina dehiscens

Globoquadrina dehiscens

Globoquadrina venezuelana

……

試著念一下，感受唇齒摩擦、舌頭打結的酸爽。同濟大學的李保華老師在念這些蟲子名字的時候，我感覺他好像在念哈利波特里的咒語。

果然，大家聽著聽著，也都笑了起來。

「決心」號上，每個人都是所在科研小組的一份子，每個人都承擔一份自己的責任。每個小組的測量數據，都會被實時分享給科學家團隊的所有人。不管你是剛入行的學生，還是德高望重的教授，在船上，大家身份平等，都是IODP 368航次的科學家團隊成員。

科研人員每周都得寫周報，一個站點結束了，還要寫站點總結。前幾天，IODP 368航次結束了第一個站位的鑽探，航次項目經理Carlos還貼心發來郵件，提醒大家截稿日期。

那段時間，大家見面的問候語都是：「How is your report going?（報告寫得咋樣了？）」

看來，即使在船上，Deadline（截止日期）也是繞不開的關鍵詞。

由於大家都是科研人員，研究領域還都跟地質有關係，聊天畫風很容易發生詭異的轉向。

比如吃飯時：

「這個魚不錯啊。」

「是的，這個做的還行。」

「對了，今天你說的那個地層是怎麼回事……」

然後進入學術術語滿天飛時間。

一天吃四頓，顫抖吧體重秤

05-07，11-13，17-19，23-01

這是「決心」號上的正餐時間。

03，09，15，21

這是「決心」號上的小食時間。

而且，根本不用care食堂給出的時間表。因為，基本上，24小時，都有吃的。

上船之前，以為會是「顫抖吧，肥肉君！」；上船之後發現，根本就是「顫抖吧，體重秤！」。

每次到了晚上11點，我都抱著「哎呀好餓啊去食堂吃碗麥片就好」的念頭前往餐廳，最後盛上滿滿一盤肉和菜坐到了餐桌旁……這就是傳說中的「養精蓄肉」。

貌似晚上11點的飯菜總是特別好吃，讓人特別意猶未盡。但內心僅存的良知會在此時面目猙獰地高喊著——不要再吃了！這是夜宵啊！

餐廳提供的餐點偏西式，正餐以各種肉（牛肉、豬肉、雞肉，還有一次出現羊肉）居多。打飯師傅（瞬間回到大學食堂的feel）是菲律賓人，會說「你好」「謝謝」這樣簡單的漢語，而且說得熱情洋溢。掌勺大廚的水平貌似並不穩定。有時十分好吃，有時鹹得你呲牙咧嘴。

肉啊肉，吃的多了，還是膩味。而且，中國人的胃是很刁的——雞肉做得這麼柴，合法嗎？湯里竟然放魚皮，天下哪有這個道理？

此時，中國人就要祭出「調料+速食麵」這一大殺器。

調料，包括但不僅限於腐乳、老乾媽和榨菜。速食麵，種類更是五花八門。構造地址學家丁巍偉經常會盛碗白米飯，加點熱水，配點榨菜，就是一餐。

對了，聽說有老師帶了7罐老乾媽，可能可以召喚神龍。

每周六中午，是一周一度的燒烤時間。

BBQ的到來，就意味著又過了一周。食物本身，也成為一種時間提醒裝置。

小編也不懂雪碧扣在杯子里是怎麼個喝法（攤手）

周六日還有Special dessert，現點現做。上次我向廚師要了一份巧克力熔岩蛋糕+香草冰激凌。20分鐘後，廚師端出一個碩大的盤子，對我喊道：Gailun！Gailun！

他們竟然叫得出大家的名字！

總有些「魔法時刻」

第一天看到海上日落——哇！！真美啊！！

第二天——哇！！真美！

第三天——哇！！美！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

好吧，美景看多了，驚嘆號都懶得打了。

沒關係，海上日落看膩了，還可以看星星啊！！

船在走航的時候，才會關上船頭過於明亮的燈。IODP 368航次走航時間很短，大部分時間都是停在站位進行鑽探。歌里唱過，太耀眼的城市，不適合看星星——船也是一樣。

前幾天，結束了第一個站位的鑽探後，「決心」號挪窩了，開向下一個站位。

那天晚上，船頭的燈終於關了。

夜幕低垂，蒼穹之上，另一個世界出現了。

星星散落在天幕中的任何位置。不管你是45度角還是60度角或者90度角仰望天空，你都能看到星星。它們湊做一堆，很是熱鬧。

我想起書里寫過的，星星像鑽石，鑲嵌在深藍色的天鵝絨里——終於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此處應該有圖！！！

科學家也從實驗室「溜」出來，坐在甲板的長椅上。大家都沉在夜色之中，彼此甚至看不見對方，只能通過聲音辨認身份。而共享的，就是這同一片星空。

這是大熊星座，那是北斗七星。最亮的一顆，是木星。

我還跟項目經理Carlos談起了《三體》。他說，他相信會有地外文明，不過，我也同意，最好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們。

不久後，船抵達第二個站位。船頭的大燈漸次打開。

星星如同被驚擾了一般，消失了大半。它們可受不了燈光的撩撥。

還有天日落時分，我爬到船最頂層的甲板上。那裡放著好幾把躺椅，可以曬日光浴。但我基本都在日落的時候用它來睡覺。

那天，太陽已經完全沉入海平面下。半夢半醒間，我聽到有吉他聲，歌聲、還有掌聲。

我以為這是幻覺——拜託，我們漂在南海上呀。

但這聲音卻沒斷過，若即若離地，縈繞耳畔。

我終於醒了過來，往下一看——技術人員Lisa坐在甲板的桌子上，抱著吉他，正在自彈自唱。

聲音清亮婉轉。

Lisa彈唱，攝影：謝抒豪

Lisa在決心號上工作了16年，熟悉決心號上的每一個角落。她常穿著T恤和工裝褲，工裝褲里裝了各類工具，感覺就是叮噹貓口袋的化身。她跟著「決心」號去過了太多地方，喜歡開玩笑，幹練又幽默。

工作中的Lisa

沒有想到，她還有抱著吉他唱歌的溫柔一面。

那個場景，讓已經遠去的學生時光又鋪展在面前。校園裡，初夏的周六草坪，也總有人抱著吉他唱歌。

Lisa彈唱，大家在旁靜靜聽

現在，是南海海況最好的時候。海浪輕輕地拍，船上的燈在海里映出粼粼的搖曳的波光。天色和海光糾纏在一起，分不出界限。很遠的地方，彷彿是在地平線的那邊，有船隻的白色燈光。提醒我們，我們並不孤獨。

而眼前這位美國姑娘，坐在桌上，唱著民謠。

「音樂會」結束後，科學家還是得回到實驗室繼續幹活。但這樣的魔法時刻，讓重複著的、開始變得單調的生活，又生動了起來。

攝影：謝抒豪

註：除署名外，圖片均由張蓋倫拍攝

編輯：也想吃Special dessert的TT

審核：一放假就只想葛優躺的管小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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