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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丁小汐不止一次地在内心这样问自己,但至今仍然没有答案。


她此刻孤身站在办公室的茶水间,隔着硕大的落地窗,向下望去。那个三十层以下的世界,车水马龙,熙攘纷繁,却似乎跟自己没有关联。她突然觉得,无论在这个城市停留多久,她依然只是个陌生人。


她不觉抱肩,打了个冷战。


时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等着她去面对。而且,也不得不去面对。


「想什么呢,茶都凉了?」黄灿灿从后面凑过来,拱了拱她的胳膊,「你还不知道吧,咱对面那楼,昨天下午有个姑娘跳了,说是被新来的头儿盯上了,可惜是一秃瓢老头,虽然多金,人家姑娘却不从……唐贝贝看见了,说像一张白纸,轻飘飘地下去,再看就被染红了……」

丁小汐打了个哆嗦,这个可怕的镜头从眼前急剧闪过,便戛然而止。

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她喃喃自语。


黄灿灿觉得她有点不对头,「切」了声,便不再搭理她,转身冲了杯咖啡,扭着腰肢出去了。


丁小汐回到工位坐下。唐贝贝伸过脖子,轻声说:「小汐,你最近怎么回事?昨天吃完中饭就没影了,下午也不来上班,电脑也不关,魂丢了?……」唐贝贝还想说什么,见她脸色苍白,一脸倦容,突然柔和起来,「你,病了?要不要我跟周青姐打个招呼,你不知道我跟她……」


丁小汐虽然知道唐贝贝素来的为人,但此时内心还是有一丝暖意。她笑笑说,没事。


她看着周青办公室的门,要怎么说才好,她依然没有想清楚,但她隐隐地觉得,周青会帮她。


丁小汐的主管上司周青,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发盘髻,细眉凤眼,高挑清丽,业务能力在整个公司中层中无可匹敌,然而其为人冷漠刻薄,戾气逼人,脱下职业装出了门是邻家少妇,穿上职业装走进来,即变身冷血杀手,她的脸上,永远挂着阴冷的微笑。


可丁小汐这次,没有退路。她咬咬牙,敲开了周青办公室的门。

在北京的这几年,丁小汐也算开了眼,偌大的一个北京城,在光鲜亮丽之外,还存在另一个真实的世界:车站旁边终日晃荡卖假手机的,天桥上长年累月伏地磕头讨钱的,地铁上弹着吉他卖唱的。


甚至有人为了节省房租一年四季睡地下井。但她一直不能理解的是,在祖国首都,还有无数「房产中介」这样的东西,堂而皇之地存在,它们简直就是噩梦。


是的,就在昨天,租房的合同到期,她请了半天假去办退押金的手续。那个中介业务员,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颀长瘦弱,身后跟了两个虎背熊腰、胡子拉碴的大汉,却让他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可开口时,声音割裂嘶哑,好像还未度过青春变声期。


「你们所有人,必须同时退房,有他妈一个不滚,也休想拿到押金。」


业务员说完,瞪了一眼满屋子的租客,一手夹着烟,咯口痰吐在地上。一屋子,没人吭声。


丁小汐想起她去年这个时候,满大街找房子,跑了一身汗坐在街边的拉面馆准备吃碗面时,遇见了这个小业务员。那时他稚气未脱,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说好几天没有单子,业务量完不成,马上要被辞退了,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她就请他吃了碗面,然后跟着他去看房。最后选了这套群租房中,十平方米的一间。房租倒也算不上便宜。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帮一个人,也以为这样就能心安,可不知道只是噩梦的开始。

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丁小汐的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停当。她只有两个皮箱,装得下她所有东西,平时立在门后的角落,时刻提醒她,不管是周折还是安逸,都是在路上而已。


两天前,她已找好新的房子。这时她突然记起,隔壁那个女孩,三天前的晚上收拾行李,火急火燎,说老家出了急事,临走硬是把钥匙塞到她手里:「交给中介,你就帮帮忙吧。」然后来不及说声再见,就转身走掉了。

「操,她拖欠了两个月房租呢!」业务员喊道。


丁小汐的脑袋嗡的一声。等冷静下来时她反问自己,这个跟她有关系吗?


业务员看看丁小汐,或许早已想不起当初那碗拉面的滋味。他已然是另外一个人。


「她拖欠房租,关我们屁事,谁拿钥匙谁负责!把钱退了,我们走人!其他的租客,在一旁,开始吼。昨天还是同呼吸共命运的战友,为了讨回押金,说好战斗到底,现在就翻脸无情。」「一个都他妈别想走!」


业务员从一把破椅子上腾跃而起,两个大汉在他身后,瞪着眼睛,像牛一样喘着气……


片刻的寂静。


然后人们开始对她七嘴八舌,她心里七上八下,完全没有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两个月房租,加两倍滞纳金,扣除押金,再抹个零头,五千块,很优惠啦。」


业务员掐掐指头说,然后盯着她,脸上浮出了笑意。


周青的办公室朝南是一排落地窗,光线很好,有几盆别致的绿植摆在靠窗的架子上,冒着傲人的绿意。足有三四十平方米,办公桌,组合沙发,绿植,咖啡机,原木的书架,低矮错落,简约而气派。

丁小汐想起她那间出租屋,这间办公室,足足能装得下三四间那样的屋子。


那原本是三居室中的一小间。然而,利润所驱,中介砸掉原来的墙壁,重新布局,胶合板横竖划分,客厅、厨房统统在内。于是她的屋子就成了众多小巧玲珑的鸽子窝中的一小间。

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在这迷宫一般的布局中,中间极不情愿地留出一条半米宽的公共甬道,从大门口,迤逦向里,串起每间小屋。甬道顶上的吊灯长期坏掉,无人来修,每次人们下班回来,都得凭借记忆往里摸,尽管小心,但还是有被晾衣绳、垃圾袋、鞋子、啤酒瓶绊倒的恐怖经历。


合租的房子,就是这样,相似的布局,不同的面孔,一个屋檐下的人们,一年到头,依然形同陌路,他们不打招呼,不微笑,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关起门后,透过胶合板墙壁渗透进来的声音,倒是让彼此了解到更多。陌生人,凭什么要给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垫付五千块钱!


可怜巴巴的那点工资,攒到现在,刚刚交完新房子的押金,押一付三,几乎把她的存款都搭进去了,手头也就剩百十来块。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凑够五千块。这是最后的期限,那个业务员说——她想起那个一脸奸诈的孩子,打了个冷战,她并不恨他,只是觉得有些悲凉。


周青抬起头,扫了她一眼,隔着办公桌,面无表情。


来得正好,坐!

她不敢坐下。只是站着,掌心里都是冷汗。


周青拉开抽屉,漫不经心,抽出一个文件夹翻看。纸张一页一页扑闪着,像被捉住的苍白的蛾子,无比绝望。她的心开始慌乱,然后慢慢沉下去,她看不到尽头。


「想知道上个月的考核吗?」


丁小汐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周青举着文件夹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蛾子奄奄一息,任其摆布,听天由命。


周青转而冷笑,文件「啪」一声扔在桌上,然后闭上眼睛,躺回舒适的黑色皮椅中。蛾子飞起来,飞翔了一秒钟,最后粉身碎骨。


「有些话,我不想说第二遍。」周青闭着眼睛。


丁小汐又打了一个冷战,冷气劈头盖脸,转眼袭裹住了全身。


是的,连续三次考核绩效末位者,就可以滚蛋了。这是部门的铁规。她这已是第二次接到黄牌了。足有半分钟的沉默。

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说:「我想借五千块钱。」周青睁开眼,看着她。


「什么?」


「我会还给你。」她语速异常快,异常冷静。


「从以后的工资里扣除。我会还你的。」「总之,以后会还你。」


此时,她竟没有丝毫胆怯和羞耻。她预感到,只要这么坚持,死皮赖脸地坚持,就肯定能把钱借到手。


窗外突然起了风,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吼叫着,像飞翔的野兽的哀鸣。


周青有那么一瞬,眼里充满了光,然后又黯淡下去,她取过包,掏出钱夹,抽出一张又一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好似是为一席不欢而散的饭局买单,抑或是一场劣质的电影。


五十张崭新的钞票扔在桌子上,丁小汐的心震荡了五十下,周青收住了手。


「拿去。」还是冷笑,一贯的冷笑。

她迅速拿起钱,十分仓皇,险些抖落其中几张。她不敢看周青的脸,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周青却从后面叫住她。


「我是要你明白,别这样混下去了,北京不是谁都可以待的。」她没有说话,等走出办公室进了电梯,眼泪再也隐忍不住。


以上内容,来自


北漂旅馆

我们到底来北京干什么?



《北漂旅馆》


作者:朵蓝


出版社:清华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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