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北京到處窮，進了北京一樣窮」

文｜陳事美

「不進北京到處窮，進了北京一樣窮」，這句話據說是乾隆時代中國的一句俗語，後來被英國人記錄下。英國馬嘎爾尼使團出使中國，在半年的時間內，遊歷了半個中國。在沿途所見所聞中發現，在一個盛世的中國，北方卻普遍貧困，尤其是農村地區，這讓英國人大為驚訝。

1793年（乾隆五十九年）8月3日，馬嘎爾尼使團在天津大沽口登陸，沿河而上，河岸兩邊的農村房子大都是泥土築成，偶爾夾雜著幾間裝飾非常好、賞心悅目的石頭房子。沿途一些人口稠密的村莊，一層高的磚房很精美。這是天津的郊區，但出了天津城往西北，進入武清、香河、通州境內時，英國人卻發現，農村愈發貧困。

在這段京津之間的地帶，英國人發現，幾乎所有的村舍都破爛不堪，條件十分惡劣。房屋或是由燒得半透的磚建造，或是純泥巴建造，房頂一般都是蓋著稻草、蘆葦。很多家都沒有真正的院牆，只是用高粱桿或是蘆葦席圍成牆。一個家庭三四代人生活在一起，家庭成員還包括牛羊、豬狗等家畜、家禽。

1907年，北京到巴黎的汽車拉力賽。京城主幹道還是塵土飛揚的土路

這幅景象與順治年間荷蘭使團的記載是一致的。他們發現，在這些茅屋中，每間房的牆壁上都開有一個小洞，用來通風和採光。每棟房只有一道門出入，而門通常是一塊硬席做成。床上大都是鋪著蘆葦席，或是用羊毛做成的墊毯，外麵包著皮革的長筒木枕。被子裡面塞滿羊毛、毛髮或乾草。廚具大都是兩三隻水罐，幾個粗糙的陶碗，一隻大鐵鍋，一隻炒鍋與一個爐子。家裡很少桌椅，吃飯時大家基本都蹲著吃。普通人的穿著大都是藍色棉布上衣，一條布褲，一頂草帽，一雙草鞋。

但從英國使團另一位成員的描述中，卻不是這樣的貧困，而是「富饒豐盛的面貌」。既然，有人將貧困記錄得如此詳細，我們暫且還是相信貧困的說法。

從天津城到北京城，沿京杭大運河北上，中途這些地方正是如今的天津市武清區、河北香河縣、北京市通州區。筆者的家鄉也正是在這裡。在二百多年前，卻是這樣一番景象，大北京七環如此貧困，英國人非常不解，所以才有「不進北京到處窮」的感慨。

英國人發現，身邊的中國僕人也都是一貧如洗。他們每天只吃兩頓主食，每次接到英國人殘羹剩飯都千恩萬謝，大家搶著喝英國人用過的茶葉。

更奇怪的是，英國人發現，除了天津與北京（當然這裡指的只是城市），在直隸地區，幾乎見不到魚。天津、北京像倫敦一樣，貴重商品基本都來自非常遙遠的外省地區。如果說對上面所述的京津地區貧困還能想像的話，那麼，筆者對這點似乎很難理解。因為在天津地區，歷來是北方水資源最多的地方，為何會見不到魚呢？據筆者的母親回憶，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不但沒有挨餓，還經常能吃到魚。大饑荒時期，很多地方的人死的死，浮腫的浮腫，普通百姓居然還能經常吃到魚，這簡直不可思議。

英國使團返程時，再次經過了天津，從天津沿京杭大運河，經山東、江蘇、浙江等地。在離開天津的第二天，進入直隸的青縣，英國人發現，沿途村莊稀稀落落，人口稀少、房屋簡陋。但住在水上的人卻不少，不知道是漁民。從這點來看，說見不到魚也是很難想像。

進入山東後，面貌發生了改觀。農村房屋都是磚木建造，無論是堅固性還是舒適性比直隸的茅草屋實在是強太多。百姓衣著整潔、面貌喜氣洋洋，顯得生活比較富足。但當地漁民卻比較貧困，漁民蒼白消瘦，魚成了唯一的食物。有意思的是，直隸見不到魚，而山東卻有很多漁民。

當英國人進入長江地區時，發現農村面貌與北方大為不同，再也看不到泥土建築。在揚州郊區的一個鎮上，當地建築通常為兩層小樓，建造優良，房屋整體用石灰刷白，乾淨整潔、排列有序。當地百姓的穿戴服飾也比北方百姓好很多，尤其女人更漂亮。從當地百姓的穿著及精神狀態，就可以看出一個地區是否富裕。蘇州市郊的女人，普遍都穿著絲綢做的裙子，人們衣著整潔、喜氣洋洋、神情滿足。英國人發現，這是北方根本看不到的。

江南的富庶與直隸及北方普遍的貧困形成了強烈反差。這讓英國在思考一個問題，為何京城周圍都如此貧困呢？這個問題與今天的京津貧困帶多少有些相似。如今，在北京、天津的周圍，確切地說，是主要在北京的西北周圍，依然存在著十多個國家級貧困縣。現在人們都知道，張家口的貧困縣最多，而張家口正是北京生態涵養地，一直為首都的發展做著巨大的犧牲。當地農民想種水稻都不成，而必須要為首都提供足夠用水。因此，張家口的發展被大大限制，成了河北最貧窮的地區。

英國人認為，京城周邊貧困的現象緣於京城是一個巨大消耗型城市。京城的宮廷內外，聚集著大批的權貴、高官。這些人都是消耗群體，根本不會產生任何勞動價值，也不會產生任何貢獻。維持權貴、高官的奢侈生活，周邊地區就要進行大面積給養，長此以往，勢必就會對周邊地區造成虹吸之勢。

夏季的北方農民，很多光著上身，或只穿短褲。寒冷的冬季卻沒有取暖的燃料，同時缺少衣物，很多人死於饑寒交迫。如此貧困，導致賣兒賣女的情況非常普遍。

英國人對比英國人與中國人發現，在中國普通人中，很難找到類似英國人的啤酒肚或英國農民喜氣洋洋的表情。中國百姓基本都是滿面倦容，身材瘦小，很少有人的面頰泛起健康的紅潤。一位法國人甚至感嘆，從未見過如此骨瘦如柴的人。

不進北京到處窮，說的是北京周邊農村，尤其是直隸地區的農村。但為何又說「進了北京一樣窮」呢？這個英國人沒有詳細解釋。但根據英國人留下的著作來看，應該說的是北京這個城市並沒有想像中的乾淨整潔，而且京城的窮人也是隨處可見。

比如京城沒有一條硬化的路面，使團從東門到西門，一路塵土飛揚，堂堂大國的京城，竟然塵土肆虐。雖然人們的排泄物沒有隨便亂倒，但是「從早到晚，所有的屋子裡都漂浮著令人噁心的氣味。」也就是說，英國人經常能聞到尿騷味與屎臭味。

不進北京到處窮，進了北京一樣窮，這句話來自民間，似乎還有別的內涵。比如進京做官，十年寒窗苦讀，運氣不錯，金榜題名，做了京官，但京官是比較寒酸的，也要想辦法弄錢。另外，這句話或許還有別的意思。如階層固化，在家鄉受窮，但進城打工也難有翻身可能。

總之，這句話信息量很大，大有想像空間。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