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三禮玉論》中之用玉規矩

「三禮玉論」的主要內容，除了管玉的職能機構、古代玉器的形制及意義、古玉的各種不同用途而外，還有一項重要的內容，即用玉規矩。我們可以想見、在三代之時，玉是重要的政治用品，代表著天地人神，具有崇高的地位。那麼，古人在使用玉器的時候，一定是非常嚴肅，不能有絲毫的輕率褻瀆之舉。而且，大凡使用玉器的禮儀，一定是非常莊重的場所，人們以凝重的心情奉玉為神靈，也自然會有一個共同遵守的規知，關於這個用玉的規矩，將「三禮玉論」的有關文字歸納起來，主要有三個方面。

大汶口文化 玉璧

第一個方面是鑒玉尚質。凡是在禮的規定之中所使用的玉器，所著重的是玉的質地和造型寓意，也就是說要突出玉的美質和形意。要達到這一要求，玉器的表面就必須樸素少紋，不允許雕刻繁縟的紋樣，以免影響玉質的表現和形意的表達。《禮記·禮器》曰：「有以素為貴者，車敬無文……大主不原……此以家為貴也。」《禮記·郊特牲》曰：「大圭不琢，美其質也。」意思是很明白的，在禮中所使用的玉器，以質素為珍貴。代表天地神靈及君王的禮玉，是最崇高的玉器，應當沒有紋飾。如天子所使用的大圭，在形制上是嚴格按照禮的要求製作。大圭的表面不需要紋樣裝飾，所需要突出的是玉的美質。事實上玉器的紋樣變化萬千，若雕刻得不好，反而影響了玉的天然美質的表現，古人對這個規津是非常注重的，在這個問題上，《周禮》也持相同的觀點："璋，邸射，素功、」這裡講的素功，也就是不加雕飾樸素無華的意思。「三禮」所論之玉，大都遵循了這個原則。

大汶口文化 玉鐲

古人崇玉以素為貴，不以紋飾為論美的標準，這是出於兩方面的原因。一是政治原因，當時有「至敬無文」的信仰。二是在實踐中自然產生的審美意識。本來，古人認識玉就是從被玉的美質所吸引開始的，充分利用工藝材料美的屬性，最大限度發揮這個屬性，是相玉理玉的重要法則。這個法則一直沿用至今日，並成了衡量所有工藝美術品藝術質量的標準之一。我們的祖先最早總結了這個理論，並且把這個理論用手禮器的規定標準，寫進國家的典章制度之中，不僅威為玉文化的一個重要特點，也是對美學的一個重要貢獻。

大汶口文化 玉墜

第二個方面是執玉尚謹，這是要求上自天於下至朝臣，凡是在執持玉器的時候，都必須神情莊嚴、姿勢規範，不允許有絲毫的馬虎隨便及不恭之態。在這方面，《禮記·曲禮》記敘了幾條很有意思的規定。

大汶口文化晚期 玉鏟

其一是：「帷薄之外不趨，堂上不趨，執玉不趨。」帷薄乃幔簾，堂乃客堂，趨是小步快走的意思，這是對行走動作的一種規定。古者講究禮節和儀錶，君子要講究風度、在禮儀場合，無論是在幔簾之外還是在大堂之上，都不允許快步行走。當手捧玉器的時候，跨步動作必須做到穩健協調、從容不迫，否則便於禮不合，失掉規矩，屬大不敬。

龍山文化 玉鉞

其二是：「受珠玉者以掬，受弓箭者以袂，飲玉爵者弗揮。」受是接受之意，掬乃鞠躬之態，袂是袍服，揮乃揮動也，這是對接受賞賜和饋贈者的一種動作規定。在接受大禮的時候，凡受珠玉的人要身體前傾，作鞠躬之狀，兩手平舉至頭部以上而共承之。接受弓箭者要用雙手托起袍服來承接。用玉爵飲酒的人要注意不能隨意擺動手臂和身軀，防止產生酒杯晃蕩和潑酒等不合禮儀的後果。

龍山文化 玉刀

其三是：「凡執主器，執輕如不克。執主器，操幣、圭、璧，則尚左手。行不舉足，車輪電隨。」主器即尊者之器，這裡面當有兩種含義，一是指最尊貴的人所使用的玉器，另一種是指諸器中最尊貴的玉器。這是對執持玉器的姿勢及有關前進動作所做的規定。就是說，凡是在執持至尊至貴的玉器時，要以相當敬重的心情和非常慎重的態度，即使要捧的玉器很輕小，但執持在手時要表現得很莊重，讓人覺得玉器很沉重，彷彿有不勝之容。凡是執持主器或操持幣、圭、璧諸器之時，如只需單手使用，按規定必須用左手，而不能用右手。根據我國的傳統觀念，以左為上首，代表陽，執玉必須在最上首方為正確。當需要行走時，不可大步跨越，不能跑步前進，必須是不緊不慢、小步前進。當前足跨出，後足立即跟上，兩足緊緊相連，有如車輪之運轉，連續而不間斷。這一條規定雖然並不難做到，但細想起來，其誠惶誠恐之狀如在眼前，古人對玉的態度可謂是敬之而又慎之矣。

二里頭文化 玉刀

其四曰：「君無故玉不去身，大夫無故不徹縣，士無故不徹琴瑟。」這句話的意思是天子諸侯如無特殊變故，玉不能離身。大夫級的官員如無特殊變故，不能去掉身上的佩飾。士如無特殊變故不能徹去琴瑟。也就是說，玉是永遠不能離身的。

凌家灘文化 龍形玉佩

第三個方面是用玉尚慎。一枚瑞玉並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用的，怎麼用?什麼時候用？都有規定。如果用的不適當、說不定也有殺身之禍。這當中有很嚴格的規定。根據《禮記》的論述，我們發現有兩個重要的區分，一個是公禮和私禮的區分，另一個是喜事和喪事的區分。

凌家灘文化 玉鉞

關於公禮和私禮的區分。《禮記·郊特牲》有一段話：

凌家灘文化 玉斧

朝覲，大夫之私覿，非禮也。大夫執圭而使，以申信也 。不敢私覿，所以致敬也。而庭實私覿，何為乎諸侯之庭。為人臣者無外交，不敢二君也。

凌家灘文化 箍形玉飾

朝覲原是諸侯朝見帝王的專用之詞，春天朝見為「朝」，秋天朝見為「覲」，這段引文中的「覲」既有朝見之解，又有拜見之意。將這一段引文翻譯成現代白話的意思是：關於朝覲的規矩，大夫私下拜見之事，這不屬禮的範疇，大夫執圭到邦國去執行使命，以玉申信，表示執行王命。不敢愁自去行拜見之禮，是為了表示對天子的忠心和對諸侯的敬意。因為如果在私宅行私下拜見之禮，那怎麼能成為代表國家的大堂禮節呢?作為天子之臣下，心中只有一個國君而絕不敢有二心去做私人外交的。這是一段關於外交禮節方面的政策規定。大夫受國君之命，擔任特命全權代表，執持命圭出使外域。他行覲見之禮，出示玉器，是表示代表天子的意願。如果違反了這一條，就不是代表國命。為人之臣，應忠心耿耿，不可有二臣之心。這一條是說在執玉行禮的時候，也要掌握好分寸尺度，避免引起政治上的麻煩。由此可以看出，古人在禮儀之中特別著重用玉之慎。

崧澤文化 玉璜

關於喜事和喪事中兩種不同用玉的區分，《禮記·檀弓》選用了一則故事來說明問題：

崧澤文化 玉環

石駘仲卒，無適子。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祈子曰：「我有執親之喪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石祈子兆。衛人以龜為有知也，

崧澤文化 雙聯玉璧

故事的大意是：石駘仲死了，他沒有嫡親的兒子，只有庶子六人。這就要通過占卜來確定誰可以代替嫡子的繼承權。占卜的人說：「誰沐浴佩玉，誰就可能在占卜中獲得吉兆。」於是乎有五個人都進行了沐浴並佩戴了玉飾。可石祈子卻說：「哪有在服親喪期間沐浴佩玉的規矩呢？」只有他沒有沐浴也沒有佩玉。經過用龜甲占卜，果然是石祈子獲得了吉兆，得到了繼承權。衛國人都說龜是有神靈先知的。其實，這並不是龜的靈驗，而是關干執行禮制方面的宣傳教義，在六位庶子當中，有五個人相信沐浴佩玉能得吉兆，其實他們都不合禮儀的規範，故而大錯特錯了。只有石祈子能知禮並切實地按禮辦事，因此也只有他能享受合法的繼承權。這是以禮取人、以德取人的一則典故。通觀「三禮」，佩玉應總是吉祥的事情，但也得分清事理和場合，在親喪期間佩玉是大逆不道的事。僅這一條做錯了，就可以剝奪你的繼承權，可見禮的政策界限是相當嚴格的。

崧澤文化 玉環

關於用玉尚慎的內容，還有一條規定，就是嚴禁將玉器在市場上買賣交易，前文已經介紹過「圭璧金璋不粥於市」。玉器在當時是統治者的專利，國家有專職部門進行管理和監製。平民百姓是不可能擁有瑞玉的，奴隸們當然更不在話下。至於命車命服及宗廟之器更是屬於國家重大政治活動才使用的器具，在鬼神思想兒乎占統治地位的三代時期，又怎麼可能允許在市場上任意流通呢？

良渚文化 玉鉞

從以上的文字介紹中.我們完全能夠想像得出，在3000多年前的王朝殿堂上，那些達官貴人在執玉之時是一副多麼凝重拘謹的神情。彼時彼地，在他們的心靈中，玉哪裡是一塊礦石或工藝品，他們捧在手中的簡直是一尊神明，是無所不能的萬物主宰。面對這樣一件聖物，稍有馬虎和不慎，就意味著禍患和災難。

良渚文化 人獸形玉飾

微信搜索【公眾號】（cangjia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