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風流天下聞，李白害死人

李白帥，杜甫忙，元白比肩情意長

東坡閑，陸遊苦，王維鑽石王老五

千年來，文壇風流人物比星辰還多

然而能當得起愚人節最佳男主角的

卻比藍天和假期還少！！！

更有意思的是，偏偏這一位男主角

還背了個「風流天下聞」的美名

孟夫子，浩然兄

形容他這個人，至少要用一組詞

丰神俊朗、才華橫溢、慷慨仗義

寬厚友善、名盛當時……

形容他的命

只用一個字——冤

考官，你是開玩笑么？

10歲讀書習劍，20歲暢遊山水，生在書香門第的孟浩然過的，一直是四平八穩的生活。

變數發生在一起遊山玩水的小夥伴張子容身上。

「

夕曛山照滅，送客出柴門。

惆悵野中別，殷勤岐路言。

——孟浩然《送張子容進士舉》

「浩然兄，我走了」

「子容兄，願我們友誼長存」。

公元712年，張子容離開了鹿門山，到長安參加科舉去了。

欲取鳴琴彈，恨無知音賞

人總是這樣，在熱鬧的地方可能不需要朋友，但清靜的樂趣若無人分享，就會顯得寡淡。

所以過了沒多久，孟浩然也走了，目的地同樣是——長安，仕進。

對唐代的讀書人來說，一定要科考和一定要吃飯，在接受程度上並沒有差別。

只不過，吃得好還是吃得差、吃完是不是還會拉肚子，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了。

翻翻唐代詩壇的科考排行榜，

「吃大餐」的軍團很嚇人：

王維、李商隱、杜牧、元稹、白居易、陳子昂、楊炯、岑參、賀知章、柳宗元

然而「吃壞肚子」的軍團更嚇人：

李白、杜甫、王之渙、韋應物、李賀、溫庭筠、張祜、陸龜蒙、羅隱

還有我們的男主角浩然兄。

孟浩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參加科舉，是在他將近40歲高齡的時候。

落第。

然後放棄。

我們總用科舉類比高考，事實上如果按錄取比例，這樣類比是對科舉很不公平的。

「文起八代之衰」的韓愈，考了五次才換來個進士；孟郊46歲高齡才進士及第，「春風得意馬蹄疾」。

比起趕上李林甫「野無遺賢」鬧劇的老杜，孟浩然的命並不算苦。

比起「一直在科舉、從未被錄取」的溫庭筠、賈島來說，淺嘗輒止的孟浩然，一次落榜也不算冤。

問題是，40歲的這場科舉，只是他人生中疊加的一個小「玩笑」；

在孟浩然40歲之前，他已經被愚人節的光環深深籠罩了。

老天，你是開玩笑么？

從25歲出鹿門山開始，孟浩然用人生中最寶貴的20年時間，只做了一件事——

交朋友。

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唐代仕進不易，但並不阻攔士子和官員、乃至考官的私下交往。

考試、任命、跳槽、入幕等等，哪個不是人頭熟一點好實現？

這種「交朋友」，有個專屬稱謂，叫：干謁

嚴格來講，正常的干謁並不是走後門，更像是沒有自媒體時代的毛遂自薦。

除去王維和玉真公主這種比較另類的故事，盛唐文人圈的核心人物「二張組合」——張說、張九齡，都是熱門的被拜訪對象。

兩赴京都，三下吳越，孟浩然用兩隻腳丈量了長江流域的廣袤土地，也帶回了陣容豪華的朋友圈：

荊州大都督府長史張說、襄州刺史韓思復、襄陽令盧饌，等等。

孟浩然的朋友圈沒有點贊之交，每一位好友都是難得的真心朋友。

正因為如此，孟浩然一生中獲得過兩次絕佳的平步青雲的機會。

然而彷彿是上天開的玩笑，他的求官之路永遠都差了臨門一腳。

公元728年，張說請孟浩然在府內小聚，正趕上唐玄宗駕到，孟浩然慌忙之中躲到了床底下。

張說於是奏報：我這裡有個客人，就是那個連王維都佩服，在太學賦詩，令舉座嘆服擱筆、讓人無路可走的孟浩然。

玄宗說：這人我早有耳聞，只是無緣相見。躲什麼呀，趕緊出來給朕念詩！

於是，草民孟浩然顫巍巍地從床底下爬出來，

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首原創作品：

「

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

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

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

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

——《歲暮歸南山》

一首讀罷，孟浩然刻意拖長了尾音，仔細聽了聽：嗯，發音很好；

又檢查了一下儀容儀錶，很帥；再看看對面玄宗的臉色——

皇帝是病了么？

浩然自誦其詩，至「不才明主棄」之句，玄宗不悅，曰：「卿不求仕，而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放歸襄陽。

——《新唐書·卷二百三》

明明是你不來求官，卻說我不願意招攬你。朕若現在招了你，這黑鍋豈不是要背一輩子！

可是陛下，這只是一種修辭，很常用的……

所以，孟浩然的第一次天賜良機，莫名其妙地結束於「一個修辭」。

733年，孟浩然在襄洛吳越之地盤桓了五年之後，終於再赴長安干謁。

這次他的目標是「二張組合」中的另一位：

丞相，張九齡。

「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自古以來，干謁詩因為言辭頗多限制，往往寫得不倫不類。

然而孟浩然這首，說是千古干謁詩魁首，一定眾望所歸。

詩的美感，景的氣勢，含蓄的求仕之心背後，是詩人情不自禁流露出的小驕傲。

相形之下，朱慶餘的「畫眉深淺入時無」構思雖巧，姿態卻是低到了塵埃里。

然而這首詩並沒有帶來預想中的好運氣，提拔了王維的張九齡，沒能再當成孟浩然的貴人。

開元二十二年，46歲高齡的孟浩然第二次灰頭土臉地離開長安，

回到了根據地襄陽。

不過僅僅一年後，事情就有了轉機，因為——韓朝宗來了。

（韓朝宗）有周公之風，躬吐握之事，使海內豪俊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則聲價十倍；所以龍蟠鳳逸之士，皆欲收名定價於君侯。願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賓中有毛遂，使白得脫穎而出，即其人焉。

——李白《與韓荊州文》

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韓荊州

這個說法讓人想起了《鹿鼎記》：為人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

韓朝宗，就是韓荊州。公元735年，這個本事通天、能讓李白拍馬屁的人，主動向孟浩然伸來了橄欖枝。

這年，襄州刺史老韓出差去長安，邀請孟浩然一起走，順便幫他引薦。

眼看出發在即，孟浩然那裡忽然來了客人，正喝得暈暈乎乎的時候有人說：

你和韓市長有約，該出發了。

孟浩然擺擺手：張九齡都幫不了我，一個市長？算了吧！誒誒誒，剛才該誰喝了？？？

一個修辭，一杯酒

皇帝、宰輔、頂頭市長

被他得罪得一個不落

孟浩然的仕進之路

從此雞飛蛋打，再無轉機

李白，你是開玩笑么？

科考不第，尚可以說是時運不濟；欲擒故縱玩過火，也算是命途多舛。

但是孟浩然最倒霉的，是交友不慎。

這個朋友叫李白。

公元725年，孟浩然在襄陽根據地，碰上了四川來的文藝青年李白。

兩人相逢恨晚，引為莫逆。

這一年，孟浩然37歲，李白25歲。

「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李白《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從這年開始，兩人同游洞庭，同游黃鶴樓，同以布衣之身得到了唐玄宗的接見。

而孟浩然爽約韓荊州之後，在襄陽會見的朋友，也正是李白。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李白是個非常不錯的朋友，他慷慨仗義又不會耍大牌，更有汪倫之類，還可以借勢名垂一下千古。

但是對於仕途異常不順的孟浩然來說，遇見李白是場災難。

「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卧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李白《贈孟浩然》

若為自由故，仕途皆可拋。

陶淵明掛冠歸去，只能算迷途知返；浩然兄你是心明眼亮，從未誤入歧途啊！

當時的李白，對這位朋友的瀟洒和風骨，確實是真心誇讚的。

只不過，在這位朋友四處拜訪名人推銷自己、卻始終滯銷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戴上一頂幾千年都沒摘掉的著名高帽。

這種好心辦壞事，

恐怕也是他想不到的了。

不管怎樣，由於李白的神助攻，

全天下都知道，這世界上有個超然物外的人生導師、精神領袖，

一個只適合掛在畫像上的人叫孟浩然，

跟他談錢談權談感情都特別俗——

至此，孟浩然仕進的路被堵得連獨輪車都過不去了。

更有意思的是，10多年後，曾經對「不才明主棄」意見非常大的唐玄宗，卻對「天子呼來不上船」的李太白青眼有加。

不知道，李隆基這幽默感的提升，是不是與孟浩然的試煉有關係？！

4月1日是西方的愚人節

中午12點之前，可以盡情坑人

不知何時就變成了適合表白的日子

有人不傻，真心實意地表白：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有人裝傻，坑隊友式地表白：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有人真傻，上當後只想求不被表白：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你們咋就不懂呢？！心塞！

是的，世上最讓人傷心的玩笑叫作：

杜甫愛李白，李白卻愛孟浩然！

互動話題：

愚人節，你整過誰？誰又整過你？

那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若干年後記起，滿滿的都是溫馨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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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由「詩詞中國」（shicizg）原創

插畫鳴謝：小林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轉載圖片請聯繫微博@：林帝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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