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可改寫北京歷史，但是國人50年後才懂他

文／深度八卦（ID : shendubagua001)

1972年1月9日，梁思成在北京醫院與世長辭。

兩天後，人們好像突然聰明了一樣，開始為他正名，榮譽加身。

紛紛歌頌他在建築上的成就。當然坊間流傳最多的還是他的情感八卦。

在那個被渲染過度的「林徐之戀」故事裡，一宗師梁思成，仿若成了他們的配角。

你若對梁思成只知道這些，那就真的是等於一無所知。

1.

梁思成，梁啟超的兒子。

1901年他出生時父親還在日本逃難，直到1911年辛亥革命勝利，梁啟超從「罪犯」成為「民族英雄」，他們一家也得以回國。

讓人沒想到的是，後來在建築上一絲不苟的梁思成也曾是個頑童。

在妹妹飯盒上放毛毛蟲，帶著弟弟梁思永去捉弄康有為，十足的淘氣。

這樣在學習上自然不精。一次因為他的成績落在了弟弟後面，被生母用雞毛撣子抽。二娘護他。過後對他說：

「成龍上天，成蛇鑽草，你看哪樣好？

不怕笨，就怕懶。人家學一遍，我學十遍。

看你爹很有學問，還不停地讀書」。

這一習話讓梁思成記了一輩子，從此在學習上再也不敢馬馬虎虎。

但頑皮之氣成年之後依然有。

一次，他和林徽因相約出去玩，走著走著竟然不見了。林徽因聽到有人叫她，一抬頭才看到梁思成竟然爬到樹上去了，這可氣壞了她。

看，梁思成才不是很多假故事裡木訥老實的學究先生。

2.

1915年，14歲的梁思成考入清華學堂。

他愛好廣泛，擁有許多頭銜，比如：

「最有才華的小美術家」，「首屈一指的小音樂家」，「一個有政治頭腦的藝術家」，「跳高王子」….

他善長鋼筆畫，在學校做報刊的美術編輯；又酷愛音樂，鋼琴，小提琴，小號都不在話下。

體育也突出，足球，跳高，單雙杠，爬繩，那都是「呱呱叫」的。

於是，十幾歲的梁思成時而穿著新潮筆挺的樂隊制服帶領一幫同學操練，時而在樹下專註地臨摹寫生，運動會上也能看到他獲冠軍身影，校園生活可謂豐富。

人們常說，性格決定命運。

梁思成廣泛的愛好和一腔熱血正是他熱愛生活，積極樂觀的表現，這無疑也讓他之後顛沛流離，境遇凄慘時，依舊能靠著一股氣撐下去。

3.

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他也是熱血青年的一份子。

1919年「五四運動」，他是清華學生中的小領袖之一。當時被警方扣押的一百三十餘名學生中，就有梁思成。

1923年，梁思成因為著急去參加學生活動而出了車禍。

他騎的摩托車剛到南長街，就被一輛大轎車迎面撞倒，肇事者是北洋政府陸軍部次長金永炎，以為撞的是普通學生，丟下名片就絕塵而去。

可梁家哪是可隨便欺負的。報紙刊登之後輿論聲討，不僅肇事者金永炎當面道歉，當時的總統也出面道歉，才了結了這場車禍。

而梁思成，因為醫生的誤診拖延了治療時間，最後右腿始終比左腿短一厘米。並且脊椎也嚴重損傷，這讓他之後在調查古建築過程中吃盡了苦頭。

不過也是因禍得福，卧病在醫院時得到了林徽因每日的貼身照顧，擰毛巾擦汗，聊天談心，感情也與日俱增。

4.

說到梁思成和林徽因的相識，可比她和徐志摩要早。

當時梁啟超和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是摯友，有意結為親家。按照封建禮數，父母是可以為孩子做決定的，林長民也正有此意。

但一生致力於追求民主和自由新思想的梁啟超，自然不希望「落入俗套」。

他說：「讓他們在自由的交往中自然產生感情」。

而梁思成第一次見林徽因時，就心動了。特別是她起身告辭時」輕快地將裙子一甩翩然轉身而去」，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之後不久林徽因便和父親出國遊學，和徐志摩也正是在英國學習期間相識的。

好在她面對徐志摩熾熱愛情時依舊保持理智，拒絕捲入他和張幼儀的婚姻里。

還寫了這樣的「分手信」：

「原諒我的怯懦，我還是個未成熟的少女，我不敢將自己一下子投進那危險的旋渦，引起親友的誤解和指責，社會的喧囂與誹難，我還不具有抗爭這一切的勇氣和力量。」

為了躲避徐志摩的窮追猛打，林徽因和父親提前回國，梁思成這才又有了機會。

他們在才情上本就互相吸引，再加上兩家大人的撮合，他們的感情很快升溫，互定了終身。

5.

梁思成之所以學建築，也是林徽因的功勞。當時的梁思成連「建築」是何物都不知道，林徽因告訴他，「它是集藝術和工程技術於一體的一門學科」。

梁思成想自己喜歡繪畫，所以也就選了這個專業。

1924年，他們兩人還有好友陳植結伴去美國學習建築。最初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築系不招女生，林徽因只能在美術系註冊入學，再選修建築系的課程。

但沒過2年，林徽因就成了建築設計課的助教，後來又變成輔導員，才情可見一斑。

很多人只記得林徽因是大才女，是詩人，卻忘了她還是中國第一位女建築師呢。

兩人在留學期間也發生了不少趣事。

一次同學們邀請他們參加野餐會，和林徽因打賭，說如果她能叫來梁思成，野餐會就什麼活都不用看。

林徽因勝券在握，特意精心打扮去圖書館邀請埋頭苦讀的梁思成，誰料他竟然完全沒注意到林徽因的心思和打扮，依然抱歉地說不能參加，讓林徽因好不懊惱。

也有甜蜜的時刻。比如梁思成在約會前會到林徽因租住的公寓前等候她，多久都毫無怨言地等。

弟弟梁思永還做了一幅對聯來調侃：「林小姐千裝萬扮始出來，梁公子一等再等終成配。」

林徽因生日時，梁思成為了給她生日驚喜格外用心。花了一周的業餘時間親自鑄造，雕刻，打磨了一面仿古銅鏡：

「鏡面上鑲嵌著一面圓圓的現代玻璃，背面雕刻著敦煌莫高窟的仙女飛天團，四周環以卷葉花草紋飾」。

沒想到，專業上嚴謹刻板的梁思成，也是個浪漫人兒。這樣濃淡相宜的愛情，才最動人啊！

梁思成和林徽因在美留學時

6.

1927年從賓夕法尼亞大學畢業時，梁思成又給了人驚喜。

不僅因為提前完成學業獲得學士學位，還因為成績太優秀，拿到學士學位後又用5個月拿到了碩士學位。這是未來我國的建築業先驅者梁先生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時候。

克雷建築事務所的實習機會，是該學校建 築系對最出色學生的最高獎勵，而他和林徽因都拿到了，但也都放棄。

他選擇去哈佛大學攻讀博士，繼續研究中國建築；林徽因則是去耶魯大學學習舞台美術設計。

在哈佛，梁思成遍覽中國建築相關書籍，依舊覺得不夠，也逐漸意識到是時候開始實地的調查研究了。

於是半年後兩人雙雙結束學業，去加拿大結了婚，又去歐洲度了蜜月，然後啟程回國。

他們回國，主要是去東北大學任教。

張學良任校長的東北大學，要創建中國大學第一個建築系，他們將成為組織者，也將成為僅有的建築學老師。

這一年，梁思成也不過27歲而已，林徽因則24歲。

在歸途的漫長火車上，梁思成和林徽因就對之後要上什麼課，教學生什麼內容，做了細緻的研究和探討，起草了一套方案。

梁思成講建築學概論，建築設計原理和建築史；林徽因則講美術和建築設計。

這樣的默契和配合，註定他們將成為對方的靈魂伴侶。

他們都對建築學有熱情，並且互相懂得，彼此欣賞，靈魂有共鳴。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林徽因去世後，梁思成就仿若失去了根基，如獨行的孤雁。

7.

梁思成的課不僅專業知識足夠豐富，而且生動有趣。尤其重視學生的啟蒙教育。

比如先畫一隻小狗，再畫一個和它同等大小的小屋，問學生這是什麼？

答，狗窩。

再畫一個大一點的房子，問這是什麼？

答，房子。

這，就是他要教學生的「尺度」。

每講到一個建築實例，他更是都要在黑板上準確地把建築的平，立，斷面畫出來，力圖學生每個細節都能看到。

他的心血沒有白費，東北大學建築系的第一批學生，日後多是成為了建築大師和學者。

再放兩幅梁思成手繪的古建築圖大家感受一下。

8.

1931年，因為接到中國營造學社的加盟邀請，再加上林徽因因為感染肺病，早些時候就已回北京養病。所以梁思成離開了東北大學，回到了北京。

東北大學建築系之後南遷到上海，在繼任老師的艱難維持下，1932年7月，中國第一批建築學子終於畢業了。

梁思成在他們畢業時去了一封信，這樣寫道：

你們不是畢業，而是「始業」。

你們的業是什麼，你們的業就是建築師的業。

建築師的業是什麼，直接地說就是建築物之創造，為社會解決衣食住三者中「住」的問題。

間接地說，是文化的記錄者，歷史的反照鏡。

所以你們的問題是十分的繁難，你們的責任是十分的重大。

這是為人師者的梁思成。

9.

回到北京後，梁林都加入了「營造學社」。

整理破解古代的建築書籍，還去拜師老匠師，最後寫出中國第一本以現代科學觀點和方法總結中國古代建築構造做法的讀物《清式營造則例》。

之後他又不辭辛勞到偏遠的農村野外，實地調查廢舊的寺廟，再寫《薊縣獨樂寺觀音閣山門考》，引起中外學界的極大關注和震動。

日本學者自此再也不提由他們代勞，來測繪研究中國古代建築實例的事了。

當時正是日軍大張旗鼓侵華的時候，梁思成在建築學上的成就也被日本人注意到。日本向來對中國文化興趣濃厚，於是便把梁思成列為中國學人名單的終點，給他發了一封「東亞共榮協會」的請柬。

梁思成知道，如果不從，日本人定不會放過自己。

於是在一天的清晨，他和林徽因帶著貴重物品和研究資料，托著一家老小開始了逃亡之路。

他們先到天津，把重要的一箱調查資料存放在了銀行的地窖，自以為保險萬分。

然後便南下逃亡，歷時29所天，歷經十多個城市，最後在長沙歇腳。

10.

到長沙後，生活條件自然沒有北京的好。但他們卻毫不在意。

學習燒飯洗衣等家務，把老人和小孩都照顧的妥妥噹噹。

以至梁思成女兒梁再冰後來回憶說，「他們是帶著興奮和愉快的心情來迎接這種變化的」。

但戰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糟糕，長沙開始接連受到空襲。

一次空襲，他們帶著孩子往防空洞跑，一路躲過無數被炸掉的門窗，屋頂，天花板。

當一架轟炸機開始俯衝時，他們以為再也躲不掉，就停了下來。

因為寧願要靠攏一點，以免留下幾個活著的去承受那些悲劇。

這些場景和心理活動，對於生在戰時的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長沙再也待不下去之後，他們便又踏上逃亡之路，去往了昆明。

11.

雖然逃亡路上很是艱苦，但梁思成依舊給孩子們的是積極樂觀的一面。

沿路拿著地圖給孩子們指他們走到的地方。休息時就領著孩子們到河邊散步，玩石頭在河面上「打水漂」的遊戲。

好像他們只是在進行一場條件略艱難的旅行。

路上林徽因又感染肺炎，高燒兩周才退。這樣的情況下，梁思成在孩子們眼裡依舊時「臨危不亂」。

經過4個多月，他們終於到了昆明。

這時候梁思成才鬆了一股勁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早出了問題：

不僅脊背劇烈疼痛，引發的牙周炎更是不得不把滿口牙齒全部拔掉。

因為不想去吃大量的止疼葯，他為了分散注意力還學會了縫補舊襪子。

但即使這樣，梁思成到昆明後依舊繼續開展調查古建築的研究活動，半年跑35個縣，調查七百三十餘處古建築。

在這樣的境遇下，換作旁人，能活下去已經是件幸事。可梁思成竟還能繼續他的研究，讓人不得不佩服。

建築研究之於梁思成，已經不是工作，也不是夢想，更像是一種信仰，是他認為自己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12.

1938年4月，北大，清華和南開三所高校的萬名師生經過長途跋涉到達昆明，創建西南聯合大學。

邀請梁思成和林徽因為之設計校園，這是好事他們欣然答應。但之後卻因為經費短缺，設計方案被要求一改再改。

高樓變矮樓，矮樓再變平房，再由磚牆變土牆。幾乎每一次修改，林徽因就要落一次淚。

當他們給出最後一套方案時，卻又被告知說，除了圖書館，部分教師和校長的辦公室，其他建築一蓋以茅草覆頂。

梁思成忍無可忍：「改！改！改！你還要我怎麼改？！」

「茅草房？這不是每一個中國農民都會蓋的嗎？要我梁思成幹什麼？」

無奈現實就是經費不夠，甚至木料也不夠，梁思成再有不甘願也是無可奈何。這是時代的悲劇。

13.

到了昆明也不安全之後，梁思成又帶著一家逃到了四川李庄。

這也是他們戰爭遷徙的最後一站。

他和林徽因的身體都已經非常糟糕。林到了李庄後肺病嚴重，卧床不起。

梁思成才40多歲，背已經駝的厲害，像個小老頭。

他們的經濟情況也更加窘迫。實在沒錢可用時，梁思成就去把家裡值錢的東西拿去當掉。

但還常開玩笑說：「把這隻表「紅燒」了吧！這件衣服可以「清燉」嗎？」

就是靠著這點樂觀精神，他們一家人得以度過了漫長的難關。

期間還曾傳來消息，說天津發了大水，當時他們一批無法帶走的放在銀行地窖的資料全部淹毀，梁思成和林徽因知道後失聲痛哭。

但他們依舊沒有放棄古建築的研究工作。梁思成仍常和幾位營造學社的朋友出門調查，還在夢想著戰爭結束後要去全國各地考察。

他對林徽因說：「如果今生有機會去敦煌，就是」一步一磕頭」也心甘情願」。

林徽因不發燒時也大量做筆記，協助梁思成準備編寫《中國建築史》，她的小木板床上也放滿中外書籍。

這個時期依然有很多年輕人慕名而來要加入營造學社，梁思成對這些年輕人依然照顧有加。

14.

1945年，八年抗戰終於結束。

他寫信給清華大學校長，請求開設建築系，得到了應允。一家人終於坐上飛機，回到了離別多年的北京。

但他的生活依舊沒有輕鬆。作為清華大學建築系主任，為籌建建築系開始不分晝夜的忙碌。

安排教室和辦公室，購買教具，招生，聘請教員。這距離他組建中國第一個建築系，已經過去了17年。

同時梁思成還收到了教育部指派他去美國考察的任務，匆匆做了建築系的籌辦工作後梁思成便去了美國。

到美國後，他不僅去到耶魯大學講學，還擔任了聯合國大廈設計顧問中國代表，並且因為在中國古建築研究上的突出貢獻，被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授予名譽文學博士學位。

1947年回國時，梁思成已經時譽滿世界。新中國成立前夕，他又參與了國旗，國徽和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他的巔峰時代已然來臨。

學人入政，梁思成變成了學術界的政治明星，但也埋下了後續悲劇的伏筆。

梁思成和林徽因正在商量國徽設計

15.

悲劇的序幕從「梁陳方案」開始，即梁思成和陳占祥1950年提出的《關於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區位置的建議》。

簡單說，就是保留古城完整，令建新的行政區。

這套方案在當時引起了激烈的爭辯，最終還是夭折了。但梁思成和他的戰友為了多保留古城一點，依舊又孤獨地抗爭了數年。

在一次和梁思成說，「五十年後，歷史將證明我是對的」。

期間梁思成三次寫信給周總理，終於取得了唯一的一次勝利，保住了團城。如今被譽為是北海和中南海之間的一顆「綠色明珠」。

團城現貌

1954年秋冬之際，梁思成林徽因雙雙病倒，幾個月後林徽因離世。

現在想來這對林徽因來說也是好事，難以想像柔弱地她要如何在那一場又一場的批鬥中生存。

梁思成自此之後就成了孤雁，獨自面對著即將到來的殘酷折磨。

即使後來有了第二任妻子林洙的陪伴，但不論是思想上的共鳴還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度，和林徽因在時都是比不了的。

16.

梁思成和林洙的結合在當時引起很大的爭議，朋友甚至家人們都因此和他淡了來往。

這不僅是「老少戀」，林洙可是比梁思成小27歲。

而且，林洙和前夫的婚禮還是梁思成主持的，她前夫還要尊稱梁思成一聲「老師」。

這樣的婚姻在當時自然無法被理解。

但也不得不說是多虧了有林洙的陪伴，讓梁思成在之後備受摧殘時，還有人給他溫柔的撫恤。

可到底也是比不上林徽因之於梁思成的意義。

1969年愛國者們開拆城牆時，已經在醫院身患重病的梁思成如坐針氈。

他看到報上說，在拆西直門時發現城牆裡還包著一個元代的小城門，驚喜過望。於是懇求林洙：「你能不能去照一張照片給我？」

然而林洙當即拒絕了他，說，「你想人家把我這反動權威的老婆揪出來示眾嗎？」

梁思成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便長久地沉默了。

她終是不能理解把建築研究當信仰的梁思成，這也只有和他有同等願望的林徽因才能理解。

梁思成和林洙

17.

1955年，一場莫名其妙地學術政治批判活動開始，梁思成不知怎地就被扣了「資產階級形式主義和復古主義」帽子。

要知道，留學美國學習了現代建築理論的梁思成，和所謂「復古主義」完全搭不上邊。

最初因為清華大學師生不配合，「批梁活動」難以開展。後來在政治壓力下被迫發了十幾篇文章草草收場。再加上有關部門專門組織的寫作班底，最後發出了100多篇批判文章。

梁思成雖然對這些批判不甘心但也不屑反駁，於是公開自我檢討了幾輪後，最後這場批判以他1959年加入黨籍結束。

只是從這之後，他也就再也不寫有關建築問題的文章了。

不過這和他在那段特殊時期的遭遇相比，簡直是不值一提。

他脖子上被掛著大黑牌，站在建築系館大門口接受批鬥。對面是鬨笑的人群，辱罵聲不絕於耳。而其中，不乏他之前的學生。

當時林洙正在門口看大字報，看到梁思成被押出來，

「我無法形容我所愛的這位正直的學者，所爆發出來的那種強烈的屈辱與羞愧的神情。」

之後便是每天的檢討和隨時的批鬥，這讓一個年過60的老人痛苦不堪，舊病複發。

這場批鬥與其說是肉體的折磨，不如說是精神上的侮辱，是對他人格的粗暴踐踏。

直到1968年11月，周總理親自過問他的問題，他才得以住進了北京醫院，直到去世。

18.

1969年10月，著名英籍華裔女作家韓素音為做關於特殊時期的訪問，特意來醫院拜訪梁思成。

各級領導都對梁思成說，「你想到什麼便談什麼，千萬不要像做檢討一樣！」

然而，往日詼諧幽默的梁思成早已不見，他脫口而出的全是空洞的政治語言和口號。

這些對他來說，也確實是當下能想到的話。

但我仍相信，那時的梁思成心裡什麼都懂，只是不願再說罷了。

1972年春節，也就是他去世前兩天，昔日的學生羅哲文去醫院看望他。

他得知學生以後要搞文物工作便高興的不得了，「文物工作有了你這個保字派，我便放心了！」

還對羅哲文再三叮囑：

「文物，古建築是全民的財富，是全人類的財富。沒有階級性，沒有國界。

這次「掃四舊」破壞了許多文物和古建築，在變革中能把重點文物保護下來，功莫大焉。望你多多努力。」

19.

1972年1月9日，梁思成在北京醫院與世長辭。

之後人們立即對他的「罪行」進行「平反」，紀念活動和榮譽紛至沓來，也算是能讓他安眠了罷。

可我們都深知，梁思成想要的才不是身後的正名和勳章。

他的兒子梁從誡說，「父親他很有福氣！如果他活到現在，看到北京的樣子，要哭都來不及。」

2012年，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故居也被拆除。

女兒梁再冰說：「對我來講，無論是那個房子，還是北京城，早就不存在了。我只是住在一個叫北京的地方，它早就不是我的北京城了。」

是啊，現在面目全非的北京城，又是誰的北京城？

大家都努力的在所剩不多的胡同里找老北京的味道，一根老冰棍一杯老酸奶就是北京了。從幽深的胡同出來就是林立的高樓大廈，有人竟說這是古典和現代化的融合一體。

當所有人都開始意識到北京城市問題越來越嚴重，便又想起梁思成那句，「五十年後，歷史將證明我是對的」。

而除了他的專業成就，他的人格魅力同樣給人震撼。

為人夫為人父，他帶領全家逃亡時，無論處於何種困境依舊樂觀以對，就連要去當東西來換食物，也能被他說的有趣；

為人師，他傾囊相授，臨終相見學生仍不忘敦敦教誨；

為國民，他力保古城一磚一瓦只為不讓文物消盡，被批判侮辱仍不沮喪放棄。

這才是一代大師梁思成真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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